6月13日,那是讓球迷們期待了四年的美國世界盃開幕的日子。
在這一天的晚上,不僅會有本屆世界盃的東道主隊,美國隊和他們世界盃小組賽的首位對手澳大利亞隊的世界盃揭幕戰,還會有盛大的開幕儀式。
當世界杯來到娛樂業並不發達的國家時,這屆世界盃的開幕儀式自然會出現許多讓人啼笑皆非的效果。但這屆世界盃的舉辦國可是美國!它可不僅是全世界經濟以及軍事最發達的國家,還是娛樂業最爲發達的國家!
晚上七點半剛過,身上的晚禮服上擁有無數亮片的女歌星就在聚光燈的突然開啓下以一種極爲突然並且炫目的姿態出現在了洛杉磯的玫瑰碗球場的半空中!緊接着,一聲穿透力極強的歌聲劃破夜空!屬於這個讓人瘋狂的夜晚的一切就此開始。
在世界盃的開幕儀式上,每個東道主都會盡可能地展現他們獨特的歷史以及人文。而這屆美國世界盃也毫不例外。僅僅是在開場的那首充滿着無限激情以及號召力的歌曲之後,太多太多的演出人員身着十九世紀美國的流行服飾快步進入場中。
隨着音樂,這些數量衆多的演員們開始以舞蹈的方式演出了工業革命之後美國的南方以及北方全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北部的自由勞動制,南部的奴隸制。南部的黑人奴隸們不懼死亡的威脅也要在擁有共同志向的朋友們的幫助下從南部逃到北部。
一聲號角響起。
而後,場上的“南北戰爭”即刻打響!
騎着馬匹身着制服的將軍,手中高舉着美國旗幟的士兵們進入球場,而那些身着十九世紀中葉普通人服裝的演員們則就隨之退場。這些穿着南部以及北部不同制服的舞蹈演員們以一場足夠精彩的羣舞演出了戰爭初期時北部軍隊的連連敗退。而後,音樂未有停止,場內的燈光卻是慢慢地暗了下來。
當場內音樂愈漸高亢,並踩到一個重音時,場內的多臺聚光燈猛然打量,扮演着“林肯總統”的舞蹈演員踩着那個重音登上高臺。在周圍的燈光暗下,聚光燈只是追逐着這一人,並讓全場的球迷一起見證《解放黑人奴隸宣言》被宣讀的那一刻!
這是美國南北戰爭扭轉局勢的決定性時刻!在那之後,先前做着奴隸打扮的黑人演員們就盡數衝入北方軍隊的陣營中,與他們一起戰鬥!
西班牙馬德里。
白色的花園別墅。
“我還記得父親第一次帶我造訪‘遺忘書之墓’的那個清晨。時值一九四五年的初夏,我們在巴塞羅那的街上漫步着,鉛灰色的天空下,朦朧的朝陽灑在聖塔莫妮卡的蘭布拉大道上,整條街像是被流動的黃銅色的花環罩着似的。”
那是一個很好聽的,爽朗的聲音。它屬於一個男人,一個擁有着並不濃重的南美腔的男人。當他念到“我們在巴塞羅那的街上漫步着”的時候,他顯然很不適應,並且也很是直白地表現出了他對於這項行爲的嫌棄。
於是他身邊的那個人不禁笑出聲來。那正是伊蕾。
伊蕾喝了一口加了糖的伯爵茶,並忍俊不禁地問旁邊的豐塔斯:“這本《風之影》都在你的書櫃裡躺了那麼久了,你還是不知道它的故事是發生在巴塞羅那的嗎?”
“他們……他們就說這是一本以西班牙爲故事發生地點的……魔幻小說。”
在豐塔斯這樣尷尬表示的時候,伊蕾只是一臉“我全都明白”地點頭。而後豐塔斯又非常認真地表示:“西班牙的天空不是鉛灰色的。”
“那你認爲它應該是什麼顏色的?”
在伊蕾揚起下巴地向豐塔斯問出這個問題之後,烏拉圭人陷入了沉默,他仔細想了很久,然後給出了一個非常具有藝術性的回答:“那也許是……梵高的藍?”
那可真是結結實實地逗笑伊蕾了!她是真的沒有想到,曾經被人花了39個足球從自己所效力的第一傢俱樂部買走的豐塔斯有一天也會以這種方式一本正經地回答她的問題!梵高的藍!但是伊蕾還沒有來得及嘲笑豐塔斯的這種文藝腔的回答,豐塔斯就在想了一會兒之後說道:
“不過我只對馬德里的天空是什麼顏色很熟悉,也許巴塞羅那的天空就是這種顏色的呢。”
身爲皇家馬德里的當家球星,那種長年累月的對立以及布蘭科的存在使得豐塔斯不自覺地就在私底下的交談中帶上了這種對於巴塞羅那的隱性歧視。
那讓伊蕾目光不從豐塔斯身上離開地失笑着搖了搖頭,說道:“我保證,巴塞羅那的天空顏色和馬德里的是一樣的。這裡的鉛灰色可能只是一種意向的表現。”
當伊蕾在說出那句話時表現出與七年前的她全然不同的自信與快意的時候,她不會知道自己此時的笑意會有多吸引就坐在她旁邊的那個男人。就好像在這七年間遭受了無數場洗禮的豐塔斯也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那樣,此刻的伊蕾當然也與她在分手前留給對方最後的那個印象全然不同了。
只是在豐塔斯身上發生的那份變化是有跡可循的,每一步都在世人的眼睛裡,並讓人能夠猜得到的。而發生在伊蕾身上的那種翻天覆地的變化則幾乎完全改變了她。
同樣的一句話,豐塔斯甚至能夠想到那一年的伊蕾會是以怎樣的表情和神態對他說出的。也正是因爲這樣,他的內心會覺得空落落的,彷彿少了些什麼。
是了,如果是那個時候的伊蕾,一定會靠在他的懷裡,在聽着他念出這本書的時候也看着書上的那些字句。所以總是依靠本能來行動的豐塔斯就在自己的頭腦反應過來之前輕輕地摟住了伊蕾,並將和自己一起坐在了沙發上的那個女人摟進了自己的懷裡。
不等伊蕾說出些什麼,豐塔斯就繼續接着念道:“‘達涅爾,你今天看到的一切,不能跟任何人說哦。’我父親提醒我,‘就連你的好朋友託瑪斯也不能說。任何人都不行。’……”
這是一個發生在弗朗哥獨裁之後的西班牙的故事,充滿着魔幻般的想象力,並在那樣的一個故事下講述巴塞羅那的情與欲。當然,它還充斥着冗長的描寫以及句子,甚至是人物經歷的描述。伊蕾就在豐塔斯給她念出這個故事的時候時不時地和對方聊上幾句他們所知道的弗朗哥統治時期,以及他們對於這一西班牙傷痛時期的看法。
他們都知道,本屆世界盃的揭幕戰已經開始,卻是誰都沒有提起那些。他們甚至沒有聊起與足球有關的話題。也沒有提起他們之前的那份過去以及各自的未來。這或許是處在一個平衡點上的相處方式,能夠讓他們之間的氣氛足夠平和,也不會有任何的不快與爭吵。
但是當伊蕾偶爾擡起頭的時候,她卻是能夠從對方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感受到那份與過往有關的懷念。
那束被伊蕾從聖塞巴斯蒂安帶來的,配上了金色麥穗的白玫瑰插在花瓶裡,就擺放在不遠處的那張桌子上。當你看向那張桌子的時候,你會能夠看見不遠處的那扇窗戶。當雨聲響起的時候,窗簾會被風一陣陣地吹起,就好似浪一樣,一浪又一浪。
當豐塔斯唸完了這本書的第三十頁時,伊蕾從他的懷裡起身,並走向那扇窗戶,拉開白色的窗簾。她就站在窗前,看着屋外的雨,以及久違了的景象。此時的伊蕾在雨夜裡站在一樓的窗口望向窗外的身影與七年前的那個她莫名重疊。
但是當伊蕾轉過頭來的時候,豐塔斯就能又一次地清晰地意識到距離那個時候都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那種反差,或者說是落差讓豐塔斯怔怔地看着伊蕾,許久都未有回神。
“豐塔斯?”
察覺到對方的不對勁,伊蕾叫出了眼前這個人的名字,並問道:“怎麼了嗎?”
對此,豐塔斯只是違心地搖搖頭,並告訴她:“沒有。”
此時已是夜裡十點,可最早先的時候僅是被對方以一起看世界盃的開幕式和揭幕戰爲理由留下來的伊蕾以及豐塔斯卻是根本沒有打開電視機。哪怕此時的美國隊已經向着澳大利亞隊的球門轟進了一個球。
就那樣看着伊蕾,看了許久的豐塔斯終於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並對伊蕾說道:“現在已經很晚了,如果你今晚留下來住,我這裡也許會有一些你用得着的東西。”
說着,他又生怕會勾起對方不太美好的回憶,這便立刻接着說道:“當然,就算你今晚要離開,這些東西你可能也會感興趣。”
豐塔斯帶着伊蕾來到了這棟小樓的三樓,走進了一間擺放着鏡子以及沙發的雜物間,並在對方的眼前掀開了一張很大很大的白色牀單。而在它的遮蓋下所藏着的,則是一排十分漂亮又很大的木頭箱子。
豐塔斯以他那帶着從南美而來的爽朗笑意示意伊蕾打開那些木頭箱子。當伊蕾僅僅是在遲疑之下打開了那一排木頭箱子中的第一個時,她的臉上就閃現了驚詫以及驚喜。
這……這是她曾經穿過的高定禮服裙!而當伊蕾翻開那幾條被擺放得好好的禮服裙,她會發現下面還有過去的她在平日裡會穿的衣服!而這僅僅只是第一個箱子!伊蕾在打開它之後就很快地打開了第二個,第三個,以及第四個!
豐塔斯:“這些都是你走的時候沒能帶走的東西。我找人把它們都整理了起來,然後放在這些箱子裡。”
伊蕾:“所以你……其實並沒有把它們都丟掉?”
在那個時候隻身回到英國南安普頓的伊蕾根本帶不走那麼多東西。並且那時候的她也不允許自己在對方以那麼過分的方式結束了他們之間的這份戀情之後還大費周章地花費好幾天的時間把所有東西都整理起來,再打包海運到英國。更不用說她離開的時候根本就沒想到她回到南安普頓之後有什麼可以落腳的地方。
陰差陽錯之下,伊蕾以爲那個烏拉圭男孩或許真的是討厭她並且厭棄她到了一種無法用語言來表達的程度,所以纔會故意在她26歲生日的那天提出了分手。所以在這種情況之下,她以爲對方早就在她離開之後把所有有關她的東西都扔了。因此,當她又看到這些滿載着回憶的東西時,她會在對方的眼前高興的抱着那些不住地笑起來。
可豐塔斯是真的沒有想到對方會有那樣的想法,“你是說,都丟掉?可是那樣不會……太浪費了一些嗎?我這裡也夠大,能放得下它們。”
當說起那些的時候,豐塔斯顯得有些不自在。甚至連他拄着柺杖的手都抓在柺杖上,抓緊又是鬆開的。可他卻還想要故作輕鬆。看到他的這個樣子,伊蕾不禁笑了起來,並放柔了目光地問道:
“如果你同意的話,我想把這些帶去聖塞巴斯蒂安。我現在住的地方已經能夠放得下這麼多的東西了。”
對此,豐塔斯先是點頭同意,卻又擔心那還不夠表現出他真的很願意,於是馬上就又開口說道:“我當然同意。我是說,這些本來就是你的,爲什麼不呢。”
“謝謝。”伊蕾才向豐塔斯道了一聲謝,就又被箱子裡的那裝在透明櫃子裡的一整套小黃人給吸引了注意力。
“我那時候居然喜歡這麼幼稚的東西!”
在伊蕾看到了那套小黃人並驚呼起來的時候,一旁的豐塔斯在猶豫之下十分尷尬地說道:“是我送的。”
經過豐塔斯的提醒,對有些記憶已經模糊了的伊蕾才恍然大悟,並又笑出聲來。
不管怎麼說,有了這些東西,伊蕾就不用在今晚只能穿着她穿過來的髒衣服睡覺或是裸睡這兩個選擇了。她從那幾個箱子裡挑出了一條睡裙,還有幾件她明天能夠穿的衣服,把它們丟到洗衣機裡,讓它們快洗然後自動烘乾。
雖然這麼多年過去了,伊蕾的品味以及喜好變了不少。但是幸好,她的身材變化不大,甚至可以說比那個時候只是用瑜伽塑身的自己更好了。也就是說,當年的衣服伊蕾現在都可以穿。
她問豐塔斯借了一件寬大的襯衫,去洗了個澡,然後就在自己找出來的睡衣被烘乾之前又去到了那間位於三樓的雜物間,看起了那些被她留在這裡七年那麼久的,充滿着她25、6歲時回憶的那些東西。
可是把禮服裙從袋子中拿出來,並站在鏡子前試着它的伊蕾並不知道,本應該已經回到自己臥室休息的豐塔斯又來到了這裡,並就在門口看着她,看着她將那條有着銀灰漸變色的裙子貼着自己,並站在鏡子前看着自己的伊蕾。
而當伊蕾站在那幾個大箱子前一件又一件地拿起那些滿載着過往回憶的東西時,豐塔斯腳步很輕很輕地從背後靠近她,而後鬆開那兩根柺杖,全心全意地擁住她。
聽到柺杖掉在地上的聲音,伊蕾嚇了一跳!她連忙轉身,說道:“小心你的腳!”
“噓。”漸漸地把身體重量放了一部分在伊蕾身上的豐塔斯發出了這樣的聲音,而後專注地看向伊蕾,並說道:“別破壞氣氛。”
說着,他便很輕地吻上伊蕾的嘴脣,僅僅是輕輕地碰觸,而後便離開。但是隨着這個吻,兩人都緩緩地坐到了被那張掀開的白色牀單所鋪着的地板上。
但是在又一個柔情的吻到來之前,豐塔斯的額頭抵上了伊蕾的,而後他的嘴脣輕輕碰觸伊蕾的耳朵,並在她的耳邊輕聲問道:“我可以嗎?”
那樣近在耳畔的聲音讓被那個有着強壯體格的烏拉圭人擁着的伊蕾無法抑制地一個顫慄,可是那個人卻並沒有停止用嘴脣緊貼着她耳廓說話的舉動。他在伊蕾的耳邊又一次地問道:
“我可以嗎,伊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