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三娘回來了?她人在哪?”屋內所有人都是一驚,特別是傅五娘與祁霜白,神色更是差點沒崩住。
別人都不知道,但是他們此時心裡最清楚三娘在哪。
這時大廳內外一陣寒風颳起,拍得門窗作響。接着大家就見從漆黑的院子裡走出來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一身青色衣衫,容顏半老。她前面推着一個什麼東西,等走近了,纔看到那是一輛輪椅,椅子上坐着一個一身黑衣的人。
所有人視線都落在黑衣人身上,他們心有疑惑,卻都沒開口。
沒多會,輪椅已經被推到了大廳門口,沒有進去。而室內則一片靜默,所有人,包括還在抹眼淚的世子夫人都有些猶疑地看着門口的人。
“是三姐嗎?”這時傅五娘一邊抽噎着一邊朝着門口的人走去,“三姐,你怎麼穿成這樣……”
在她走到輪椅前時,輪椅上的人突然動了……她把頭上的帷帽取了下來。
下一瞬,傅五娘就見到一張鬼一樣的面孔。
“啊!”她一時猝不及防,當即被嚇得失聲尖叫,人也跌坐在地。而屋內的其他人同樣都被嚇得不輕,叫聲連連,只是他們都沒有傅五娘受到的衝擊大罷了。
“這到底是人是鬼?”傅三爺緩過來更是道。
“這是三娘。”傅侍郎回答完,對江掌櫃道:“江夫人,麻煩你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吧。”
“是。”江掌櫃早就準備好了,她道:“這位姑娘是我在雁歸山時無意中發現的,發現她時,她的兩條腿已經被狼吃了,眼珠子和舌頭也都沒了,臉也被毀了容,胸口更是有一道致命傷。所以我推測,應該是有人把她殺了之後,再拋屍狼羣,想毀屍滅跡。”
說完,她又拿出一匣子來,“這是當初這位姑娘身上所穿的衣裳,裡面還有當初她佩戴的首飾和玉佩,一樣不少。”
衆人不忍心看人,但辨認下匣子裡的首飾還是可以的。
屋內的大老爺們可能不太懂衣料飾品,但是世子夫人是行家。
她把匣子打開一看,只見一堆染着鐵鏽的布料上,放着一塊玉佩,一串瓔珞,兩枚血色玉鐲,還有一些珠花和玉簪。
其他的算是稀疏平常,但是這瓔珞和玉佩卻是世子夫人小時候的舊物,後來大女兒出生,專門給了女兒壓魂用,這個她絕不會認錯。
看完手裡的瓔珞和玉鐲,再次看向輪椅上的人。哪怕世子夫人再不敢相信,此時也忍不住緩緩起身,一步步朝着門口走去,顫聲問道:“你是誰,爲什麼會有我女兒的貼身之物?”
待她走近,一直沒有動作的三娘慢慢朝她伸出了手。
世子夫人看着眼前這隻佈滿齒印的手,最後目光落在食指的一道疤上,嗓子一陣陣發緊,“我的庭兒食指上有一道疤痕,是當年給妹妹切蘋果時切的,爲什麼你也有?”
三娘不答,手繼續往上,最後碰到了她的臉,手指一點點沿着她的輪廓撫摸,像是要把她的樣貌刻進心裡一般。
等觸摸到她的下巴時,三娘感到液體一滴接一滴砸在了她的手背上,滾燙的,灼得她的心都一陣一陣的痛。
“三姐!”這時傅五娘也反應過來,重新撲了來,死死抱着三娘嚎啕大哭,“都是我的錯!如果那個時候我留在裡水繼續找你,你也不會遇到這些。都怪我,我以爲你爲那書生動了心,心裡只想成全你們兩個,我萬萬沒想到你是被人擄了走!三姐,你殺了我吧,都怪我你才變成這樣,你殺了我吧!”
“你胡說什麼,”旁邊傅三爺揉了揉眼睛勸道,“三娘是被惡人害成這樣,和你有什麼干係。就算我們要爲三娘報仇,那也該是去找害三孃的人算賬。”
傅五娘一邊哭一邊搖頭,“那個害你的人肯定要千刀萬剮,可是你變成了這樣,以後又該怎麼辦?都怪我,如果我那時候再仔細一點就好了。”
她們這樣子,看的旁邊的人心裡也都非常不好受。特別是原以爲丟了家族顏面的女兒,實際上是被人殘忍的害成這樣,心裡更是又羞愧又憤怒。
“岳父,岳母,”此時祁霜白站出來,他朝着傅世子跪下道:“小婿有一個不情之請,還請成全。”
“你說。”傅世子抹了把臉,聲音有些嘶啞。
“三娘當初與我訂過婚,如果不是因爲這事,我們的婚事也不會取消。現在三娘變成這樣,我想履行當初的婚約,娶三娘爲妻。此事我會上稟皇上,懇求皇上賜三娘爲平妻的,絕不會委屈她一分半毫。”
傅世子沒想到他會主動將三孃的事攬過去,三娘變成這樣,以後肯定是沒法再嫁人了。
“爹,娘,我同意霜白的話。”傅五娘這時也走到祁霜白身邊跪了下來,誠懇道:“我和三姐是親姐妹,以後您和娘總會老去,到時候三姐又該誰來看管?我嫁給霜白,本來就是佔了姐姐的名分,我願意與姐姐共侍一夫。”
“你們兩個……唉,太深明大義了些。”傅二爺聽後嘆道,“三娘能有你這個妹妹,也是她的幸事。”
“唉,那趕得好不如趕得巧,反正現在我們這些長輩也在,不如今天就拜堂成親?”傅三爺更是不着調道。
也許在他們看來,這至少對三娘來說,是一種能讓他們好受一些的補償。
眼見着他們這快就商量起了成親的事,將一切都看在眼底的江掌櫃不由冷笑。怪不得三娘會死在她妹妹手裡,她這個妹妹可真是機敏,一下子就把自己之前的污衊給甩的乾乾淨淨,嫁禍給憑空生出的賊人。這幸好三娘遇到了觀主,要不然連開口辯解的機會都沒。
“二哥,三哥,”傅侍郎此時開口道,“成親的事先放一放吧,三娘還沒開口呢。”
“三娘?”傅二爺道,“可三孃的舌頭不是……”
話還沒說完,他們就見一道虛幻的魂魄從輪椅上的人體裡走了出來,驚得他們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弄得大廳一陣噼裡啪啦。
等他們定下神,重新看這道魂魄時,發現這不是別人,正是完好無損的三娘。
“三、三娘?”傅二爺看着她,舌頭都開始打起了結。而旁邊的傅五娘和祁霜白更是駭得人往後退。
“我不同意。”三娘看着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的妹妹,笑了一下,“什麼深明大義,姊妹情深,將我殺死的人不就是你嘛。”
傅五娘這會腿都軟了,人不由自主地往後縮,“你……你……”
“不是你被我發現你和我的未婚夫暗通款曲,所以才起了滅口的心思?”三娘朝着她逼近道。
“什麼?把三娘害成這樣的是五娘?”這話所有人都是一驚,他們想聽五孃的說法,但是這會兒傅五娘卻恐懼得連反駁的心思都沒,只往祁霜白後面躲,顫抖着聲音道:“你別過來!”
“我可是清清楚楚記得,你捅進我心口的刀正是我送你的生辰賀禮呢。”三娘又怎麼可能會放過她,一隻手已經掐住了她的脖子,一點點收緊,“殺了我還不夠,還把我丟去喂狼,你還真是我的好妹妹。”
“我錯了,我只是一時鬼迷心竅。三姐我真的錯了,殺了你之後,我無時無刻不在後悔。”傅五娘翻着白眼辯解道。
一聽到五娘承認,不提其他人,世子夫人只感覺眼前一黑,整個人往後倒去,“五娘,你……”
“造孽啊!”傅世子坐在椅子上,看着前面的兩個女兒,目光呆滯。
眼見着傅五娘快暈過去了,三娘突然放開了她,目光看向了旁邊的祁霜白,笑了笑道:“我突然想起來,今天是你們的新婚之夜。我這個當姐姐總得送你們一份賀禮。這樣吧,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你們兩個裡,只要有一個人給我償命,另外一個我就放過他。”
這話音落下,其他人都不敢說話。傅世子有心想開口,但是被傅侍郎攔下了,“這是他們之間的恩怨,我們還是別插手的好。”
“怎麼樣,想好誰死誰活了嗎?”三娘面無表情道。
傅五娘這會兒已經順過了氣,她搶先跪在三娘面前,開口懺悔道:“三姐,這件事確實是我對不起你。但當初若不是祁霜白私下引誘我,我也不會着了他的道。”
“在你和他定親的那半年裡,我總是時常碰到他。一次兩次還能說是偶然,但是次數多了,我才知道是他買通了我身邊的丫頭。後來也是他告訴我,說母親只偏疼你,給你最好的。哪怕你有口疾,也會讓你下半輩子和順無憂。我聽了之後,心生嫉妒,所以纔在衝動之下做出這些事情。我有罪我認,但是他祁霜白也別想無辜。”
沒有想到向來如翩翩君子一般的祁霜白私下會做這種事說這些話,傅世子氣得一個杯子朝着他砸了過去。
既然已經撕破了臉,祁霜白也沒什麼好僞裝的,“你僅僅只是因爲這些,所以才痛下殺手?我看不是吧。你分明是嫉妒三孃的容貌,嫉妒到發狂,所以纔想將她所擁有的一切都據爲己有,包括她的未婚夫與該得的嫁妝。在裡水我們的事被三娘知道後,我本是想與三娘坦白,是你說不想節外生枝,纔對三娘動了殺心。”
“你當時不也是怕我們傅家因爲這件事去阻礙你的前途嗎?”傅五娘道,“你難道不是又貪戀我傅家的權勢,又嫌棄三娘不能給你掙來面子,所以才故意來勾搭的我?”
“夠了!”傅侍郎開口呵止了他們,話說到這裡,其實說再多也只是噁心人,“三娘,你想怎麼處理?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只要你想,這個案子我就提到刑部去。”
三娘看着地上相互捅刀子的兩人,嗤笑了一聲,覺得自己以前真蠢,竟然死在這樣的人手裡。
她環顧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一邊早已泣不成聲的母親身上。
“五娘剛剛有句話說的對,我娘年紀已經漸漸大了。她已經失去了我這個女兒,不能再失去另外一個了。娘,女兒不孝,”三娘在母親面前跪了下來,“是女兒讓您傷心難過了。您的恩情,女兒來世再報。”
說完,她朝着世子夫人磕了三個頭,然後漸漸消失在原地。
“庭兒!”留下世子夫人想抓住她,但最後只撲了個空,她趴在地上,無助地哭道:“我的女兒……”
女人的嗚咽聲讓大廳內氣氛變得格外沉重,而僥倖逃過一劫的傅五娘癱坐在原地,面無血色。至於其他人,看着中間這兩個新婚夫妻,只覺得胃裡一陣翻涌。
門口處,江掌櫃已經不知道何時推着輪椅走了,只留大廳內的人情緒紛雜。
祁家門外,三娘出來後,就見到坐在對面人家院牆上的傅杳。
“觀主。”她叫了一聲,然後又朝着傅杳磕頭,“謝謝您。”
傅杳看了她一眼,從圍牆上跳了下來,“看來心結是徹底解開,都不口吃了。現在裡面真相大白,你仇也得報,我們的交易也算成功。從今往後,你的肉身,就徹底是我的了。”
“嗯。”三娘微笑道,“我這個人也是你的。”
“誒別,我可沒有磨鏡之好。”傅杳拒絕道。
這時江掌櫃把肉身推了出來,傅杳又重新回了裡面,然後將帽子摘了下來,道:“我終於能換張臉了。你們覺得這張如何?”
三娘和江掌櫃一看,只見原本那張殘陋的臉,這會兒變成了一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
還不等她們發話,傅杳就又換了一張,“不行不行,那個太普遍了,這張是不是要好些?”
這次是一張清純可人的少女臉。
三娘&江掌櫃:竟然還能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