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後,六安先生一行人便下了山。
杜縣令和孫鶴將先生安頓好之後,離開了他的院子。
“孫兄,你信嗎?”杜縣令道。他總覺得太過虛無縹緲了些,先不說那所謂的觀主年紀看上去根本不大,單單是憑着一根胎髮就能找到人,這怎麼可能?而且說找到了,卻又不肯說出下落,還打機鋒的說一年內會出現,這和那些江湖騙子有什麼區別。
孫鶴卻搖了搖扇子道:“我們能想到的,先生肯定能想到更多。但他還是願意等,說明他已經死馬當作活馬醫了。我們難道非要去拆穿他,半點希望都不給嗎?這太殘忍了。”
哪怕是先生名望再高,此時此刻,他也只是一位失孤的老人而已。
“你說的也對。”杜縣令想想也是,“是我想岔了。不過那道觀裡的瘦男人,我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有些面熟。不知道你有沒有這個感覺?”
孫鶴不明所以,“也許是以前你們見過呢。”
“也許吧。”
青松觀,瘦男人此時卻有些心不在焉。
他原本以爲觀主說的貴客是稍微有錢點的地主婆,誰知道今天來的竟然是官家的人。雖然這些人沒有穿官服,但是腳上的官靴他卻無法忽視。
希望官府的那些人沒將他認出來。
“不是給我剝瓜子,想什麼呢?”胖女人瞧着桌子道,“我知道今天來上香的女客比較多,但是你再想入非非,我也只能是回嵩山找你方丈他老人家告狀了。”
“你想多了。”瘦男人忙道,“我給你剝就是了。”
“那你究竟在想什麼。”胖女人道。她和丈夫一起二十來年了,夫妻倆之間根本沒有秘密。
“我今天看到了官府的人。”瘦男人最後還是道,“如果我們被他們發現的話,只能是離開這了。如果是以前,官府我們肯定不怕。但是現在你挺着個大肚子,我心裡總覺得不得勁。”
胖女人今日沒注意到道觀的客人,今天她一直都在給人點香呢。
“官府的人?”她坐直了身體,神色也凝重了起來,“要不我們現在就走吧。”現在走,好歹還有跑路的餘地,到時候被追的話,只會更危險。
“我們能跑的了一時,但是孩子呢?”瘦男人看着她的肚子道,“我們隨便怎麼漂泊都行,難道要孩子一出生就只能跟着爹孃一起被追殺嗎?”
胖女人又躺了回去,“這狗日的朝廷。明明我們已經拿到了特赦令,還要追着我們不放。說了千千萬萬遍,那墓裡的東西全都被埋了,我們什麼都沒撈着,爲什麼就是不信呢。”
“如果你們真的走投無路的話,其實可以去找找觀主。”這時趙興泰端着一碟點心過來道,“雖然我這個人不是很贊成你們同魔鬼做交易,但有也許三娘說得對,有時候這種交易其實是救贖。”
“我們說話你聽到了?”瘦男人有些驚訝。
趙興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耳朵很好。”
好吧。
“這種事咱們觀主也能管?”瘦男人有些猶豫道。
“管不管,你去問問不就知道了。”
聽到趙興泰的建議,胖瘦夫婦你看我我看你,許久之後,胖女人道:“你確定了?”
“你不也是這樣想的嗎?”瘦男人認命地站起了身。
片刻後,他們倆來到了主觀。
這會兒傅杳正和三娘數着功德箱裡的錢。銅錢的碰撞聲格外清脆,傅杳聽得心花怒放。
見到他們夫妻來,傅杳道:“古墓是什麼情況?”
胖瘦夫妻頓時有些訕訕,“您都聽到了?”
傅杳一邊將銅錢堆裡的碎銀拿在手裡端詳,一邊道:“講講是怎麼回事吧。”
聽她這樣說,瘦男人就知道再瞞着也意義不大,於是他從頭到尾仔細講了起來。
他和妻子兩人以前是殺過不少人,但都不是什麼良善之輩,做的也是劫富濟貧的好事。因爲這,還幫了官府不少大忙,因爲他們金盆洗手之後,刑部那邊專門頒發了兩塊特赦令給他們。
本來他們也是不想再參與江湖之事,只想安安靜靜地生個孩子。但是人在江湖行走,就算是再頂天立地的英雄,也有爲方孔兄煩惱的時候。
他們劫富濟貧濟多了,倒是忘了自己也沒什麼大錢。再加上平日裡他們出手闊綽,很快一貧如洗。這時又熟人給他們介紹了個活,讓他們護一趟貴重的鏢。因爲價格不菲,他們夫妻也就答應了。
誰知那鏢不是死物,而是活人。而且這些活人還有自己的想法,竟然七拐八彎帶着他們入了深山,進了一處古墓當中。那古墓之中機關重重,十分兇險,他們夫妻兩個一路逃亡,最後才九死一生逃了出來。而其他的人全都死在裡面。
但是他們護鏢的事不是什麼秘密,那些人死了之後,於是就有人懷疑他們夫妻貪圖僱主的寶貝,路上將人全都殺了。
“……說我們爲了僱主的寶貝把人殺了這不是扯淡嗎,明明是他們那些人跑去了古墓裡面,結果進去後,古墓裡的陣法被破壞,導致山體坍塌,整個古墓才崩毀,他們直接被活埋。我們夫妻如果不是僥倖,說不定現在早就成了兩具屍體。那古墓坍塌後,整個山體都崩了,半點痕跡都見不到。但是我們說的話別人不信,最後弄的官府也在通緝我們。”
瘦男人說到這些的時候,異常無辜。
然而傅杳聽完之後,卻是緩緩朝他看去,她的手裡,那些碎銀早已成粉末,正緩緩飄落,“你剛纔說什麼,古墓陣法被破壞,導致山體坍塌?”
“對啊。其實這我們也不太懂,還是進去的時候聽那些人講的。他們說是因爲有這個陣固定住了山脈,所以中間的古墓不受影響。但是陣法一被破壞,那山脈不在穩固,就直接坍塌了。”這些都是那些盜墓的說的,他也只聽了一耳朵。
不過瘦男人見面前觀主神色變得格外嚴肅,心裡不由打起了鼓。
這不會挖的是她親戚的墳吧……
傅杳卻不知在想什麼,她沒有說話,但是道觀外面的天氣卻在短短的時間內從晴空變成烏雲密佈,還伴隨着狂風四起。
地上飛沙走石,道觀開着的窗戶都難以承受這風力而哐當幾聲,與牆面脫離,飛了出去。
“不是,這怎麼回事……”瘦男人看着外面風起雲涌,縮了縮脖子,忙道歉道:“不知者不罪,觀主我們不知道那個古墓和你有關,現在雖然坍塌了,但是以您的本領肯定能再弄回去的對不對。如果能進去找到那些人的屍體就更好了,順便給我們洗刷一下冤屈。”
“你在胡說什麼。”傅杳面無表情道,“你們把你們在那古墓中的所見所聞給我詳細說一遍,不,你們會寫字吧,通通給我寫下來。無論見到了什麼,不許放過任何細節。只要你們寫下來,我保你們平安無事。”
說完,傅杳起身朝着外面走去。她一跨出門,眼前的景物不再是道觀的前院,而是京城的一處坊口。
在她出現的那一瞬間,京城突然就下起了雨,先是綿綿細雨,但很快就下大了,一聲聲打在行人的傘上,像是千萬把刀子從天而降。
傅杳朝着坊裡走去,最後在定國公府大門處停了下來。
定國公府的紅漆銅釘大門現在還很鮮亮,但可惜,幾年後他一死,這座錦繡膏粱堆也就要跟着倒了。
秋雨一點點將傅杳浸溼,雨水順着她的臉頰滑落,身着黑色衣裙的她在這傍晚中宛如鬼魅,看得國公府裡的門房都不敢出來問上一聲。
這時旁邊有人撐傘走來,白色的玉骨傘罩在她的頭頂,將所有的寒冷驅在傘外。
“我真想殺了他們。”傅杳看着定國公府那塊牌匾道。
“現在就可以動手。”鍾離一身玄衫,兀自飄然出塵,半點水花都不曾濺在他的衣角上。
“這回不勸我了?”
“他們氣數已盡,不過是早死晚死的區別。”
“既然這樣,那就更不能殺了。”傅杳突然笑了起來,“仇肯定要慢慢報才痛快。”
“看來你仇人很多。”
“不多,而且他們都即將成爲屍體。”想到這些,傅杳又開心了一些。周圍雲收雨霽,她撞了撞身邊的男人,“你怎麼來了?”
“想吃暖鍋,路過而已。”鍾離道。
“那我也要一起。”
“隨便。”
“我要吃最貴的。”
兩人一邊說着,一邊朝着坊外走去。
眼見着他們撐傘離開,定國公府的下人不由都鬆了口氣。
可算是走了。
自從三姑娘的事發生之後,他們現在連晚上出門都不太敢了。
傅杳和鍾離最後來到了一家老字號的暖鍋店。北方的秋天冷得徹骨寒,這個時候就應該吃上一鍋暖乎乎的美食,溫暖一下冰掉的胃和心。
在大堂坐好後,傅杳問鍾離道:“不好奇我爲什麼?”
爲什麼突然情緒變化這麼大,爲什麼又會來京城。
“我們現在只是搭個飯的同夥,你的事與我何干。”鍾離淡淡道,“小二,”他把小二叫了來,丟給他一包金子,“去將京裡所有酒樓最貴的菜都來一份。”
小二本想說什麼,但是見到裡面的金光閃爍後,立即歇了聲,“好嘞,小的這就去幫您點!”
於是在柳賦雲同人進這家酒樓時,就見裡面排起了一條長隊,而且人人手裡都還捧着個攢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