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兩雙狼一般的眼睛在窗外緊盯着。
杜府的一個小廂房裡燈光搖曳,暗影如幻。
“哥,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杜新京不滿地瞪了弟弟杜新匯一眼,有些慍怒道:“當然是真的。你看,這二十兩黃金!”
“哇,果然是金子呀。”
杜新匯恍如做夢,哪來這麼大的主顧,一次性買了五千石糧食,還下訂二十萬石?這下子,想不發財都難啊。
“你去一趟平江,找到安老闆。讓他通過水路運二十萬石大米過來。我們這次賺得可是真金白銀,不是大元的狗屁寶鈔,懂嗎?大元的紙幣印得太多,連擦屁股都它嫌髒!”
“哥,我明白了。”
杜新匯也有些興奮。這日進萬金的大生意,誰不想做?那個叫“吳愧”的老闆,既簽了契約,又下了訂金,誠意可是滿滿的。
聽到這裡,文奎打了個手勢,撤!
兩個人回到酒家,打包了一份酒菜,回到城西土地廟,讓蘇北和孫小山兩人飽餐一頓,然後又騎馬回到燕子坳。
辛力剛算是明白文奎的用意。先拋給對方小小的利益,等那二十萬石糧食運上路,直接下手搶!
文奎被辛力剛猜中,笑而不答,只是輕輕說了句“天機不可泄露”。
這種事情,當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老辛叔,你隨杜新匯去一趟平江。看看他背後的安老闆,究竟是什麼鬼,爲什麼囤積那麼多糧食?最好能打探清楚糧食運到饒州的具體時間。”
辛力剛重重地點了一下頭。這個文奎少爺,復活一次,簡直換了一個人。
第二天一大早,天氣放晴。金色的陽光鋪灑大地。積雪漸漸融化。
燕子坳農場的簡易會議室熱氣騰騰。二十個大隊長畢恭畢敬地端坐着,等待文奎召集會議。
下雪不冷人,化雪凍死人。積雪融化需要吸收更多的熱量,顯得異常寒冷。黑虎山不少人的手、腳生凍瘡,腫脹腐爛,苦不堪言。但他們相對於那些街上凍死的人,實在好得太多,倒也沒有人有怨言。
文奎走進會議室,環視一圈,會議正式開始。一聽說是要開展冬季大生產,會議室炸開了窩,一下子變得熱鬧紛紛,多數人持反對意見。
孔慶祥:“文少爺,天寒地凍,不少人穿得單簿,手腳都凍傷了。如果還要他們下地幹農活,恐怕不妥。我估計會引起怨言。自己人還好說,那些從黑水寨招安過來的人,就不好說話了。萬一引起譁變,後果不堪設想。”
文衝、張龍、鍾智等人都持相同意見。
文奎問道:“在座的各位,有沒有人凍傷?”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沒有!
“你們知道爲什麼嗎?因爲你們一直在辛師傅的嚴格要求下,一直在訓練,在運動!那些凍傷之人,整天都在幹什麼?喝酒、賭錢,閒得無聊還去青樓!這是誰之過?首先是我的過錯,我沒有嚴格要求。其次,你們大家都有錯。從今天開始,隊員訓練的時間每天不能少於四個時辰!沒有凍傷的隊員,今天下午隨我一起下地幹農活。我們要加快推進冬種,儲備好糧食蔬菜,明年鬧的饑荒,一定會死很多人,但我們的黑虎挺進隊,一個人也不能死!”
文奎要親自帶隊下地幹農活?我沒聽錯吧?各個隊長你看我,我看你,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史勇站起身來,有些心疼地說道:“少爺,種地這種事,還是交給我們這些粗人吧。你就不要去了。”
“不行,我非得要去。己身不正,何以正人?率先垂範,別人纔不會有怨言。等挺過了饑荒,大家就會知道我究竟爲了誰!”
文衝很不解地問道:“少爺,真的會發生大饑荒嗎?”
文奎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怒道:“你知道蘇北、孫小山爲什麼還留在縣城嗎?我昨天買了五千石糧食,專門賑濟災民。從北方來的流民,凍死的,餓死的,每天都難以計數!”
聽到這話,那些隊長一個個啞然!
午時。陽光燦爛。
文家村、劉家村的上千畝田畈熱鬧非凡。原本已經播撒了紅花草種子的田地,全部用來種植白菜、蘿蔔等時令疏菜。文奎挽起袖子褲腳,打着赤腳親自下地,田野上響起了震天響的勞動號子。
“夫人,夫人,少爺下地種田了!”
雪兒在田邊看了一會,興沖沖地跑進了文家大院。
如今的文家村,真可謂兵強馬壯。原來文家的一百來戶佃戶,再加上劉家村的佃戶,黑水寨的兩千多土匪,全都下地耕作。那個場面……
文夫人聽說自己那個只知道飽讀詩書的兒子,竟然下地幹農活,還以爲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雪兒,你說什麼?少爺去種田?”
“當然。雪一停,太陽出來了,整個田畈人擠人,都在忙着耕作吶。少爺說怕來年有饑荒,要多種一些蔬菜。”
文夫人連忙起身,說道:“雪兒,芸兒,我要去看看。”
文夫人在雪兒和芸兒的陪伴下,邁着細碎的腳步來到文家田畈,看見文奎手持鐵鍬,正在翻鬆業已板結的田土,累得滿頭大汗。
“奎兒,天寒地凍的,你又想要搞什麼事?”
文夫人有些心疼了。這個細皮嫩肉的兒子,自幼就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現在卻親自下地耕種了?
“娘,你就安心在家頤養天年吧。家裡的事,都由我來辦。”
“你就不能等天晴穩了再說嗎?這下雪天的,多冷啊!”
“運動一下就不冷啦。你看看他們,一個個都累得滿頭大汗,哪還會冷?”
田疇之上,到處都是冰碴子。腳踩上去還發出嘎嘎的響聲。但參加勞動的人,一個個汗流滿面,高喊着勞動號子,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照這個速度,一千多畝農田,用不了兩天,就會變得綠油油的春意盎然。
然而,文奎怎麼也沒想到,不遠處有一雙凍冷的眼睛,正默默地注視着他們。
那雙眼睛,是崔浩的兒子崔青風的。此時,他的眼睛如刀子一般,恨不能從文奎身上剜一塊肉來下。一個歹毒的主意已從他的心底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