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殼彷彿被閃電擊中,記憶的冰層出現裂痕,一些從未出現過的畫面在陳歌腦海中閃過。
“冥胎……”
兩張幾乎一樣的臉同時盯着鏡子,他們從彼此的眼眸中都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陳歌的身體顫抖的越來越厲害,他全身發麻,從頭到腳都快要失去控制,心臟彷彿被狠狠踩了幾腳,連呼吸都變成了一件極爲困難的事情。
模糊的鏡面上,那個眼眶凹陷的小孩掐住了另外一個孩子的脖頸,他一點點用力,滿是罪孽和絕望的眼裡還蘊藏着一些其他的情緒,像是悲傷,又像是痛苦。
“陳歌!”
小孫和溫晴終於發現了陳歌的異樣,他倆衝進衛生間,想要攙扶住陳歌,可是陳歌的情況絲毫沒有好轉。
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經都已經繃緊,每一塊肌肉都在打顫,血液在血管中瘋狂涌動,他的大腦不斷閃過種種恐怖、殘忍的畫面。
這些新出現的畫面,他沒有任何記憶,就是看完之後也會瞬間忘記。
他想不起來畫面中的具體場景,但是他知道所有畫面當中都有兩個小孩。
那是冥胎的記憶,或者說那是他們兩個共同的記憶。
“鏡、鏡子……”咬緊了牙,陳歌的大腦現在一片空白,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似乎就在這一刻他的身體已經不屬於他了。
抓着洗漱臺邊緣的手指慢慢鬆開,陳歌的身體向後傾倒,他看着鏡子中那兩個孩子的臉,腦海裡浮現出了最後一個畫面——漆黑的城市裡,三扇血紅色的門被同時推開!
“啪!”
鏡子的碎片劃破了陳歌的臉頰,玻璃渣子四處濺落,陳歌的身體重重摔倒在地。
他慢慢恢復正常,牆壁上的鏡子被砸碎,模糊的鏡面上再也看不到那兩個孩子的臉了。
“陳歌!”扔掉手中的木椅,溫晴砸碎鏡子以後,蹲在陳歌旁邊:“好點了嗎?”
“只能說暫時死不了。”陳歌躺在地上,他現在不是虛弱了,他能夠明顯感覺到有人在跟他爭奪身體:“我也是冥胎選中那九個孩子中的一個,冥胎想要從我這奪走的應該是身體。”
以前他幫其他孩子的還沒這麼強烈的感覺,現在輪到他自己了,他才知道這種被強行剝奪的感覺有多麼痛苦。
大樓還在搖晃,小區裡不斷傳來異響,黑霧已經逸散到了頂層,局勢已經到了最危機的時刻。
“我扶你起來。”小孫將陳歌背到牀上,溫晴去撿陳歌掉在地上的揹包,她剛碰到揹包,身體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給拽到一邊,這一幕陳歌和小孫都看到了。
“你這包裡裝了什麼?”小孫提起揹包,他是好心想要把揹包還給陳歌,可是手剛觸碰到揹包,一條條鮮紅的血絲就爬上了他的手臂,似乎是準備將他的身體和靈魂全部絞殺。
“別衝動!”陳歌用盡力氣喊了一聲:“把包給我。”
小孫被嚇壞了,哪還敢繼續抓着揹包,趕緊將揹包和碎顱錘都放在了陳歌身邊。
“哥,你的包好像流血了。”小孫也不敢多問,老老實實站在牀邊,雙手抓着牀板,防止自己摔倒。
小區裡有人在交手,大樓好像被什麼東西撞擊,樓內的人不扶着什麼東西,很難站穩。
“我怎麼感覺這地方隨時會塌?你倆倒是說句話啊?”小孫看着臉色蒼白的溫晴和癱倒在牀上的陳歌,他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成爲隊伍的核心:“看來現在只能依靠我了!”
陳歌沒有搭理小孫,他用盡全力把手放在了揹包上,當指尖觸碰到揹包的時候,他的心慢慢平靜了下來。
一抹溫柔的血色纏繞上了他的手臂,陳歌的身體多了一些力量,但他的體溫卻在不斷下降。
“是紅衣員工在幫我?”
冥胎想要奪走陳歌的身體,僅憑陳歌自己絕對無法和冥胎抗衡,但加上員工們就完全不一樣了。
紅衣員工雖然還被門後世界的規則束縛,無法發揮全力,但冥胎也不是巔峰,它身體分散成多個部分,既要維持門後的穩定,還要應對其他外來者。
身體恢復了知覺,陳歌發現隨着大樓上的裂痕越來越多,門後世界對員工的束縛就越來越小。
所有事情都有正反兩面性,失去了布娃娃頭顱庇護,黑霧開始進入九鴻小區二號樓。
但同樣的,沒有布娃娃頭顱壓制,陳歌的員工們受到的影響也逐漸變小。
手伸進揹包,陳歌按下了復讀機的開關,磁帶轉動,但是卻沒有沙沙的電流聲。
他又拿出被血水浸溼的漫畫冊,一頁一頁翻動,最終在翻到小布那一頁時,他得到了迴應。
血絲纏繞在手上,像一個躍動的血精靈,本應恐怖的畫面卻意外的讓人覺得溫馨。
“是小布在幫我。”小布實力很強,不過她能在沒有完全突破門後世界束縛的情況下幫助到陳歌,這讓陳歌稍微有些意外:“我父母曾和小布約定,想要讓小布做我的影子,難道他們是看中了小布身上的某種特殊能力?”
按照陳歌父母的計劃,此時陪伴在陳歌身邊的應該是小布,但凡事都有意外,張雅的出現應該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
放下漫畫冊,陳歌又看向揹包裡的其他物品,張雅的故事書還和之前一樣,圓珠筆和一些小道具都沒有發生變化。
“好像少了一件東西?”
陳歌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他的手繼續朝揹包深處伸去。
在揹包的最裡面,陳歌摸到了那雙紅色高跟鞋。
鞋子上溼漉漉的,彷彿剛從血水中拿出。
紅色高跟鞋似乎已經快要突破門後規則的束縛了?!
按捺住心中的激動,陳歌一句話也沒有說,他保持自己的姿勢,沒有朝揹包裡多看一眼。
高跟鞋藏在了所有物品最下面,默默突破,就好像是在躲避誰的視線一樣。
冥胎本體就在向暖的門後世界當中,換句話說這個門後世界是冥胎和向暖共有的,因爲有凶神插手,所以這個門後世界對於其他紅衣來說限制非常大,但有一個“人”是例外。
紅色高跟鞋吞食了冥胎前幾扇門後所有的詛咒,單從詛咒這一點來說,紅色高跟鞋是最接近冥胎的存在,也是最瞭解冥胎的紅衣。
她也許是發現了冥胎的存在,所以不想暴露。
紅色高跟鞋隱藏在揹包深處,陳歌瞬間就明白了過來,心裡驚訝,但臉部表情一點變化都沒有。
一人一鬼甚至都不用交流,就做到了完美的配合。
緩了口氣,陳歌靠着牆壁,默默沉思。
剛纔看到那個孩子以後,陳歌的腦海裡出現了很多不屬於他的記憶,其中大多畫面都是一閃而過,根本看不清楚,他現在只記得腦海中的最後一個場景。
“爲什麼我的記憶裡總會出現三扇血門?”
陳歌算了一下,江源小區裡有一扇門,那應該是整個含江出現時間最早的門,那扇門很可能是陳歌小時候推開的,這是第一扇門。
第二扇門則是被詛咒醫院裡冥胎推開的黑色鐵門,散發着濃濃的消毒水味,在被詛咒醫院當中。冥胎是陳歌的影子,他推開的門勉強也能算在陳歌身上。
第三扇跟陳歌有關的門,就是恐怖屋衛生間裡的那扇門。
這第三扇門一直和陳歌在一起,表現的最普通,但實際卻可能是最可怕的一扇門,畢竟它曾把高醫生都給嚇住了。
樓體晃動的越來越明顯,陳歌和溫晴卻好像感覺不到一樣,都在想着自己的事情,唯有小孫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
他這個門後居民表現的反倒最像是正常人:“咱們要不要考慮離開?發生地震大家都是往開闊的地方跑,沒聽說震得越厲害就越往高處躲的。”
見沒有人搭理自己,小孫又專門跑到了溫晴身邊:“你確定要一直躲在這裡嗎?”
溫晴沒有立刻回答,看了一眼牀上的陳歌:“等他再恢復一些吧,現在離開太危險了。”
小孫還想要說什麼,可就在這時候,客廳的鐵門上突然傳來異響。
那種聲音很難形容,好像是蜈蚣爬過,細密的步足摩擦鋼鐵,沙沙的聲音讓人頭皮發麻。
“離門遠一點!”
陳歌現在連走路都困難,在員工甦醒之前,最好的做法就是呆在房間裡。
門板上傳來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小孫和溫晴都向後移動。
屋內沒有人再說話,非常安靜,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沙沙的聲音在鐵門附近徘徊,最後好像終於確定了什麼一樣,停在了鐵門上。
“它好像發現我們了。”小孫捂住嘴巴,眼裡滿是驚恐,未知的東西永遠是最可怕的。
薄薄的黑霧從門縫滲透入屋內,大樓外面非常混亂,但是樓內走廊上卻很安靜。
“它走了嗎?”小孫扶着牆壁,正要朝客廳房門走,門把手突然劇烈晃動起來。
“嘭!嘭!嘭!”
有東西連續不斷撞擊鐵門,大量黑霧開始滲透進屋內!
“頂樓窗戶全部被水泥砌死,這一層是完全封閉的,唯一的出路就是客廳的門。”陳歌大腦飛速運轉,他們現在被堵在了這個屋子裡。
“陳歌!我們怎麼辦?”
“別老問我啊!我都這樣了,還能怎麼辦?”陳歌面帶苦笑,眼神卻平靜的嚇人,他拿着揹包,手掌抓住了包裡的紅色高跟鞋。
藏在包裡的高跟鞋上滿是鮮血,染紅了陳歌的手,但陳歌卻絲毫不在意。
仔細看的話能發現,高跟鞋上的黑色紋路正在往陳歌的身體裡鑽,這些黑色紋路並不是在傷害他,而是在他的身體裡尋找某種東西。
揹包遮擋住了視線,屋內沒有一個人察覺陳歌的小動作。
門把手不斷晃動,房門被撞擊,那沙沙的聲音愈發刺耳。
半分鐘後,鐵門開始變形,門板和門框之間的縫隙逐漸變大。
黑霧在屋內飄散,陳歌他們三個眼睜睜看着鐵門被一點點撬開,不斷擴大的門縫處出現了一張張滿是傷口的臉,它們像蜈蚣一樣串聯,全部趴在門縫那裡,拼了命的想要往屋裡擠。
“門窗全被封住!完了!完了!”小孫在關鍵時刻站了出來,他把屋子裡能搬動的東西全部推到了鐵門那裡:“你倆也想想辦法啊!”
雙手用力推着門後的傢俱,小孫想要多支撐一會,可他畢竟沒有陳歌那麼好的心理素質,近距離接近那些人頭後,他小腿開始打顫,根本用不上力。
沙沙的聲音再次傳來,這回小孫看的清清楚楚,那聲音就是人頭髮出的,它們的七竅當中不斷伸出純黑色的絲線,這些絲線將它們連爲一個整體,它們也是利用這些絲線在牆壁和天花板上爬動。
“如果守不住,你和溫晴就先躲在臥室裡,等那個怪物開始攻擊我的時候,你倆再出來從客廳門逃出去。”陳歌想要以身作誘餌,同時他也是想要去證明一些事情。
“不行!”溫晴和小孫異口同聲,這兩人都不願意扔下陳歌獨自逃走。
“照我說的做!要不大家都會死!”陳歌話音剛落,堵在門後的衣櫃就被推倒,黑色鐵門被打開了!
“快躲開!”
溫晴和小孫退到了一邊,那由十幾顆人頭組成的怪物鑽入屋內,在屋頂上爬動。
“走啊!”
黑霧涌入客廳,出去的路就在眼前。
溫晴和小孫都沒有動,但就在下一刻,溫晴的手被牽起,那股無形的力量強行拉着溫晴朝走廊跑去。
“小孫!照顧好她!我已經跑不了了!你們不能白死!”陳歌大喊大叫,那怪物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陳歌身上。
小孫很想鼓起勇氣留下來,但他看見那怪物恐怖的樣子時,雙腿發軟,光是看着就有種要窒息的感覺。
向後退去,本能驅使着他遠離那個怪物。
“走啊!”
等小孫和溫晴都離開後,陳歌才鬆了口氣,他坐在牀邊,仰頭看着那恐怖的怪物,嘴裡卻說着和怪物一點關係都沒有的話。
“溫晴離開後,紅色高跟鞋畏懼的力量消失了,那個把溫晴拉走的誰也看不見的小孩,到底是冥胎?還是向暖?”
“又或者他倆已經合二爲一?在尋找到新的身體前都無法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