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迎潮四人在被肖銳攔了片刻之後便一路平穩,再沒遇見什麼人,終於順利進入趙辰嘉的宅院中。
李迎潮不敢鬆懈,一進門就對陸仕潛道:“師父,剛纔那一小隊人馬,你有把握解決麼?”
陸仕潛一愕:“公子何意?”
駱無霜嘆氣道:“世子是擔心連累韓家吧?畢竟剛纔那幾個人都見過了韓葳。”
“這……”陸仕潛一點即明,若剛纔之事傳揚了出去,韓葳的罪名可大可小,說是包庇反賊也不爲過,但陸仕潛還是有些遲疑,他們已經進了淮安王的地盤,明日便可離京,此時若冒然出去解決那幾個人,實爲不智,然而要是就此不管,又實在有違道義,駱無霜雖一語道破李迎潮心思,卻沒有出言相阻,也是出於此種考慮。
陸仕潛心中一嘆,繼而眼露決絕之色,今夜就算把老命交待在這,也比在此後的日子裡一直對韓家心有愧疚得強,道:“我馬上就去,若……若出了什麼差池,公子明日按計劃行事,不用等我。”
“師父,”李迎潮拉住陸仕潛,“若沒把握就算了,此事以後再議,我怎能此刻把師父推出去冒險?我們必須一同出城。”
“我同陸叔一塊去,”連峻在旁冷靜道,“那個領頭的交給我,剩下幾個陸叔解決,暗中埋伏,只要不驚動其他守兵,七八成的把握還是有的。”
四人面面相覷了片刻,駱無霜道:“盡一下人事吧,什麼都不做,我看咱們幾個心裡都會結個疙瘩。”
李迎潮向二人點了點頭,道:“小心行事。”
陸仕潛和連峻遂又換了一身夜行衣,蒙面出門。二人一路飛檐走壁,片刻之間又回到了遇到肖銳的路口,回想肖銳離去的方向,追蹤而去,越是追蹤越是心驚,果然,二人一路又回到了世子府。肖銳正站在門口,一名士兵低頭稟報:“大人,裡面一個人都沒有。”
肖銳沉聲道:“馬上稟報太子殿下!”
陸仕潛見狀,風雷一般從街對面的屋後縱身而出,衝入幾名兵士之中,同時甩出暗器攔住了報信之人,那人頓時斃命,連抽搐一下的功夫都沒有。肖銳所帶人手不多,只七八個,陸仕潛先找弱的過招,轉瞬又是兩人身亡。
肖銳正要上前接招,卻見又一人從世子府院內的屋頂飛出,向遠處狂奔。肖銳只當是院內還藏有世子府的人,顧不得手下之人,提氣追了上去。
引開肖銳的正是連峻。他絲毫不擔心陸仕潛那邊的情況,只打算把肖銳引至偏僻之處,以免他喚來幫手。肖銳也確是太過自信,竟沒想到大聲張揚,只一味將目光鎖定前方黑衣人。
連峻不敢託大,再逃下去除了消耗體力也沒什麼意義,便停下身來,回身出擊。二人瞬息之間便硬碰硬地過了幾招,連峻心道還好,覺得對手雖然難纏,但七分把握還是有的,只是若要速戰速決,還得是拼命的打法才行。
連峻心中對策已成,正要不顧防守地下狠手,不料憑空又冒出一人加入戰局,連峻定睛一看,不由心中哀嘆冤家路窄,這人不是江夏客棧中那個帶着蟠龍槍的公子哥麼!
原來韓杉發現韓葳這麼晚了還沒回家,便打算去醫館接她,無奈兄妹二人走岔了道,到醫館時發現那裡已經關門。韓杉不太放心,便在街上轉悠了一會兒,陡然遇見肖銳追襲一個黑衣人,待得二人纏鬥了幾招,韓杉立即從連峻的身法和招式中認出,這人就是曾經搶了自己蟠龍槍的那個賊人。
韓杉與肖銳聯手,連峻登時落了下風,心中略一盤算,就想伺機而遁了。肖銳手下的那些個蝦兵蟹將自然不會是陸仕潛的對手,已被滅口無疑。剩下一個肖銳,初來京中不久,陸仕潛最近也就是陪李擎蒼進宮那天露了個面,既然早前肖銳在路口相攔時沒認出,以後想必也不會輕易將四人聯想至世子府,那韓葳也就不會有什麼麻煩了。
連峻念頭急轉之下,招式也越來越快,引得韓杉與肖銳俱是手忙腳亂,連峻尋了個空隙,猛地一躍而起,掠過鱗次櫛比的民房,消失在了夜空中。
肖銳心知追他不上,便回身向韓杉一拱手,道:“多謝杉公子出手相助。”
韓杉無心客套,點了下頭,直接問道:“怎麼回事?那人是誰?”
肖銳下意識地對韓家人有所防範,便沒有說實話,只道:“沒什麼,看到鬼祟之人便想截下來問話,沒想到還是個身手不錯的。”
原來趙靈昭聽說世子府的人去了韓家拜訪,便派了肖銳盯住世子府,以防裡面有什麼動靜。趙辰央對李擎蒼頗有些英雄相惜之意,答應不動李迎潮,趙靈昭卻是不管這些,原本打算世子府若有什麼動作,就將李迎潮囚禁到東宮去。
韓杉知肖銳對自己有所保留,也不再多問,覺得這幾日城中氣氛頗有些詭異,便朝肖銳拱了拱手,接着去尋妹妹。
連峻繞路趕回趙辰嘉住處與李迎潮等人會合,陸仕潛比他早回了片刻,幾人正在客房中焦急等待。連峻一進門便搖了搖頭,沉聲道:“失手了,他中途來了幫手。”
李迎潮頹然跌坐,神情憂慮,向駱無霜道:“韓家會有事嗎?”
駱無霜一嘆:“殿下何必自己嚇自己?那個肖銳根本就不認得我們,未必能把剛剛那一幕與世子府中人失蹤聯繫到一起。”
“未必?也就是說還是有可能。”李迎潮皺着眉,思忖道。
駱無霜苦笑了一下:“真要有人想在這上面做文章,根本就不需要韓平川真的出手幫我們,殿下之前去韓家拜訪,就已經足夠給有心人利用了。歷來朝堂之爭,很多時候都是誅心而已,本就不需要什麼真憑實據。”
李迎潮沉思片刻,忽地起身,道:“不行,肖銳必須死。韓平川畢竟身居要位多年,只是見了我一面的話,即便被質疑也不至於推脫不掉,但是剛剛那一幕若被肖銳識破,那就是對付韓家的確鑿證據,肯定會連累韓家的。”
駱無霜不以爲然:“連累韓家?那韓平川與肅王爺相交但凡有一點真心,肅王也不會被逼到今天這個地步,不管王爺起不起兵,趙辰央從來都沒打算讓王爺善終,而韓平川也不過是皇帝身邊的一條狗而已。”
李迎潮搖了搖頭,正色道:“不管怎樣,韓平川素有賢相之名,他不應該成爲第一個犧牲的人。”
“正因爲韓平川有賢相之名,”駱無霜道,“殿下,韓家若出事,其實於我們起兵大有助益。”
李迎潮聞言,踉蹌着後退了一步,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又自嘲似地笑了笑,是啊,韓家出事,朝廷將失去很大一部分人心,而自己,則是世人眼中讓一代賢相出手相救之人。從小到大,他親眼見着身邊之人這麼多年的苦心籌謀,也咬牙挺過了這麼多年的非人生活,一直以爲自己可以很坦然地冷對世事,算計人心,可真到了這一刻,他才感受到世事壓人的苦。做了這麼多年的準備,剛邁出第一步,他竟已有些厭倦了。
陸仕潛見李迎潮恍惚失神,嘆了一氣,道:“公子,你就是太緊張,杞人憂天了。那個唯一的活口肖銳,根本就不認識我們,有可能想起我的那些兵士,都已經被我親手解決了,不會出意外的。”
李迎潮看了一眼陸仕潛,神情還是難以釋懷:“是嗎?”
連峻在旁突然笑了出來,眼底有些嘲諷之意,出聲道,“殿下之前就應該想到,單單是去見韓平川一面就會授人以把柄,現在又突然如此在意韓家,恐怕不是因爲什麼賢相美名,而是因爲韓葳這個女子後悔了,是也不是?”
此言一出,李迎潮愕然轉頭,不難體會出連峻語氣中對自己的不滿,果然,只聽連峻繼續道:“老王爺屍骨未寒,肅王軍將士正羣龍無首,世子卻還有心情爲一個女子傷懷!”
駱無霜忙咳了兩下打斷,暗暗瞪了連峻一眼,雖然他心中隱隱也是這般想法,卻不會如此直接說出來。
李迎潮被人如此搶白,好不尷尬,苦笑了一下,向連峻拱手作揖,道:“連將軍教訓的是,迎潮以後絕不再犯。”
面對耿直之人,李迎潮不想多做辯解,老老實實認錯就是了,陸仕潛卻有些看不過去,道:“大丈夫行事要無愧於心,那韓葳剛剛還對我們施以援手,殿下爲她考慮善後之事乃人之常情,難道非要冷情冷血的梟雄之人才值得連將軍追隨?”
“不敢,”連峻面不改色,道:“出城艱險,我只是不希望殿下因此事而舉棋不定,錯失良機。”
駱無霜忙開口打圓場,道:“連將軍也是心憂殿下安危,並無指責之意,陸師傅莫要動氣。”
李迎潮再次一揖:“都是迎潮之錯,三位抓緊時間休息,明日還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李迎潮終於決定不再管那個肖銳,而此時的肖銳,正在東宮太子書房向趙靈昭稟報事情經過。
“父皇真是越老越是糊塗,世子府周邊安插幾個暗樁又費什麼事,他非要撤了去。”趙靈昭揉着眉心,語氣有些乏累,“雖說李迎潮那個呆子不足爲慮,但若被肅王軍中有心之人利用了去,難保不成爲一個麻煩。”
肖銳聽到趙靈昭當着自己的面說皇上老糊塗,知他已拿自己當作心腹,不由肅然靜立,神態更加恭敬了幾分。趙靈昭揮了揮手,道:“搜城吧,絕對不能讓他溜出去。”
“是!”肖銳領命,正要出門,卻被趙靈昭叫住,趙靈昭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問道:“你說,你帶去的人都被殺了?”
“是。”肖銳低聲道,心中很是羞愧。
趙靈昭倒沒想到責怪他,只是心下奇怪,道:“你把今晚的事一五一十地再說一遍,一個細節都不要漏掉。”
肖銳便把事情一一複述一遍。趙靈昭聽後,手指敲着桌案,喃喃自語道:“世子府的人就算要逃走,也沒道理殺光你的人,除非……他們想掩飾什麼。”
肖銳聞言擡頭,試着猜測道:“掩飾……他們的去向?”
“很有可能,而且,還可能就與你之前遇到的四個人有關!”
“可是,”肖銳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趙靈昭,“那韓家葳小姐……”
趙靈昭閉着眼向後靠了靠,心情有些複雜,半晌纔開口道:“今夜搜城若沒有結果,明日一早你親自帶人盯緊幾個城門,重點關注淮安王出京的隊伍。”
肖銳走後,趙靈昭緩緩睜開了眼,眉頭不由鎖得更深,自言自語道:“韓葳,你若真有那麼膽大……”趙靈昭深吸一氣,隱隱期盼着是自己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