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允直直的站立着,卻因爲遷就我蹲下來的姿勢,而略微放低了肩膀,他低聲問我:“在你眼裡,那些活動,那些成績,就那麼重要?”
這一聲低問,恰是問到了我的心裡。
連續好多天,不,應該是很多次在我壓力大成狗的日子。我都會問我自己,我爲什麼要天天將眼睛放在這些上面,我爲什麼不能放開手腳和別的同學一起去玩,管他優不優秀,及不及格。
可是一想到我父母的那張期盼的面孔,還有衆多親戚逢年過節不停的明暗打聽攀比,心下又有個聲音告訴我,不能放棄。
我的眼淚被冷風吹乾後惹得臉上好疼,我說:“別人交待的任務,我怎麼也要完成。就是不爲別人,也要給自己爭口氣啊。如果這次系裡大合唱不能進前三名,那我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主任他們了......”
顧允說:“得了吧你,又跟我扯出來那些人,我最不愛聽的就是這。那個系主任,頭頂都是地中海了。估計也是年輕的時候像你這麼愁,你以後要是不怕‘聰明絕頂’,你就繼續這麼來。”
我怏怏的擡眼去看顧允隱在黑暗中的臉,喃喃的問他:“那你是去,還是不去啊。”
顧允冷笑說:“我要是不去,你能把我怎麼樣?”
我拿另一隻手胡亂的抹了把淚,豁出去的說:“那我就去找劉胖子!”
“你!!”顧允被我這話弄得又氣又笑,“你的眼光!先是找我個這麼高段位的,緊接着找個替補卻是low下去那麼多!你腦子怎麼想的!”
我心說你還真是自戀,可嘴裡還得討好他:“那有什麼辦法,不能上最帥的就上個最醜的吧,讓全校都知道咱們管理系不光出帥哥,還能產醜男。”
顧允笑了,我聽見了他低低的悶笑,我心裡一動,問他:“喂,答應嗎?”
顧允說:“爲了咱們系的美好形象,我也得上啊。”
“太好了!”
我狂喜,蹲着的身子猛的站了起來,可由於蹲坑的姿勢維持時間太長了,腦供血一時不足,竟是眼前一抹黑,身子也東倒西歪,幸虧還牽着顧允的手,他及時的用力給了我支撐點,這纔沒像不倒翁似的瞎打轉。
咦?不對啊,我手裡的這個......
我緩過來勁,腦袋也不暈了,卻是直勾勾的望着我倆扯住的手,顧允也順着我的目光跟着一起向下看。我都能聽到他微微吞嚥喉嚨的聲音。
而後,我又像是第一次在校醫室和他指尖相觸的那刻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噌的就把手抽了出來,還藏在了背後。
可是,就算我怎麼再藏,顧允手上傳來的那種男生特有的溫度,卻是怎麼都是抹不掉,尤其是冷冽的涼風吹來,兩隻手相差的溫差愈加明顯。
顧允握住我的那隻手現在已經是空了的,他慢慢的捏成了拳頭,還在空中狠狠的晃了幾下,剛纔還好不容易被我哄下來的那張微微一笑的笑臉,這回又耷拉下去了,他沒好口吻的說:“走了!回去了!一會宿舍關門了!咱倆睡大街嗎?”
他說完“咱倆”,好像又覺得哪裡不對,馬上改口道:“我是說你啊......喂,走不走?”
那一晚,我們倆並肩居然很默契的沒有坐電梯,而是從頂樓,一直順着旋轉樓梯一層一層的往下走。
我們一聲不吭,不再有交流,好像是各懷心思,又好像都是大腦一片空白。
到了底層,卻看見有一對情侶,男的在揹着女孩,十分甜蜜溫馨的走在了我們的正前面。
我和顧允都將目光同時放在了這一對身上,偶爾還會聽見這倆人的竊竊私語和隱隱的歡笑聲,可這種感覺,對於我來說,卻是那麼的陌生和好奇。
我又偷偷瞟了一眼顧允,想起他那次在體育課上說的話,心想,這種事情,他應該也是默默做過......
搞定了顧允。之後接下來就順利多了。
晚自習的演練室裡,又多了個養眼的少年,還很認真的跟着去唱,自然也將那些本是不屑來的同學又勾了回來。
很多次,我站在椅子上揮舞着雙手去指揮各個聲部。都會感覺有一雙眼睛若有若無的在盯着我看,可當我想要放眼去尋的時候,又怎麼都找不見。
大合唱我們總共備了三首紅歌,還有另外一首是學校的校歌,比賽當天,外聯部特意給我們找來了某個商鋪的服裝贊助。
當晚,我換上了幾乎是全系裡最獨特也最洋氣的英倫裙,配上白襯衫和小西服,還被學姐畫了一臉的大濃妝。
我高高的將長髮束起,在洗手間裡一邊臭美的照鏡子。一邊努力的在腦裡反覆回憶曲目的節奏,嘴裡也還不停的嘀嘀咕咕。
這時候,孟穎卻很是着急的向我跑來。
她看見我這一身裝扮,先是愣了一瞬,而後慢慢堆起了笑容。輕輕拍了拍手說道:“顧憶,你真好看。”
我瞄了一眼我那大紅嘴脣子,心說我一會都不知道該怎麼出去見人,平常就是素顏,忽然搞個濃妝豔抹。估計那幫男生準要起鬨。
我看她有些慌張,頭髮也是亂亂的,便問:“你怎麼了啊?”
她拿起一根頭繩,咬着嘴脣說道:“怎麼都扎不起來,他們說要一律扎辮子的。”
我從洗手檯拿過梳子二話不說就開始在她腦袋上忙活,又從化妝包裡拿出了大大小小的髮夾子,滿頭是汗的足足用了二十分鐘才把她這一頭的碎髮給紮了起來。
我又多嘴的問了她一句:“你要化個妝嗎?”
她卻咧起了嘴,說:“好。”
然而,不光是女生這邊要化妝,男生那邊也需要。
文藝部的學姐們人手一個大粉撲,拍着粉餅子就不容分說的就朝着那些男生臉上糊,還要抹大口紅,說是提氣色,在舞臺上好看。
就聽男生更衣室那邊哀嚎一片,有的人不堪忍受嚇得跑到男廁所躲着。
而顧允。怎麼可能會那麼逆來順受讓你動他的那張臉?
比賽已經開始了,主持人都端着架子在大型報告廳上臺開講了,這邊卻是怎麼都找不到顧允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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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主任都急了,在那開吼:“這個男生怎麼回事啊!誰能趕緊把他找過來!練習都能跟着練了,怎麼關鍵時刻還掉鏈子了!”
他這話是在罵給我聽的。因爲誰都知道顧允是被我喊過來充數的。
我握着,一邊打電話,一邊在樓前樓後不停的喊着他的名字,而別人怎麼都撥不通的號碼到我這,卻是響了幾聲居然接起來了。
我定在原地,情緒已經很是不穩了,委屈惱怒還有難過等各種滋味都涌上了心頭,我說:“顧允,你怎麼可以這樣?”
顧允也沒好氣的反問我說:“我怎麼了?”
“你在哪?別玩放鴿子,這是咱們系裡的大事。在臺上十分鐘就下來了,你這都熬不過去嗎?”
顧允說:“廢話,我還不知道?我就是不想抹那個東西,你別管了,等上臺的時候,我自然就過去找你們了。”
我不同意,堅持要看見他,他最後被我磨的無法,終於和我在一樓大鏡子前會和了。
兩個人一碰面,就都懵了。
他看着我這幅大花臉。忍不住握起拳頭擋在嘴邊笑起來,一邊笑還一邊不忘嘲諷我:“見過醜的,但還沒見過這麼醜的。”
我呵呵也跟着他附和樂起來,反倒最後把他樂的有些毛了,他說:“你傻了啊?”
我說:“你乖乖的。來,我給你稍稍抹一下嘴巴,就成了。”
他眉毛當即立了起來:“滾蛋,你要這樣我就走了。”
我把口紅擰了出來,粘在了我的食指上。朝他晃了晃,好聲好氣的說道:“就一下,你那麼白,那道工序就省了,就一點點。你相信我。”
我說着,還把手指頭伸了過去,馬上就要離他脣邊還有幾釐米,手腕卻被他的大掌握住,頓時停在了那處。
他什麼都沒說話,眼睛卻是一瞬不瞬的看着我的食指。
我掙了掙,卻發現他格擋我的力氣其實並不大,便繼續得寸進尺向他靠近,等到我的指真的觸碰到了他薄脣時,我卻能清晰的感覺到他的身體顫了一下。
於是,那一晚任誰都不能在臉上動手動腳的顧允,卻是如此輕鬆的被我制服了。
我答應他一點,那就是一點,說實話,他長得漂亮,被我這麼一塗,反倒顯得更加脣紅齒白,回頭率百分之百。
猶記得那一晚,我上臺站在最中央,自信滿滿的拿着指揮棒扯出微笑帶着大家開唱,被聚光燈閃的眯起了笑眼。
恍惚中,我也好像終於尋到了,那個曾經在演練室裡,一直盯着我瞧望的那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