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當初在祭典上一樣,江源慎彷彿從頭到尾都在看另一個世界裡發生的事情。
沉默橫亙在兩人之間,牆外一步步往上爬的陰影,躡手躡腳地探進屋內。
“爲什麼你不驚訝?”梓川孝空身上的汗水急速冷卻,困惑地凝視着他。
“那你要我怎麼辦?要不要我把搖杏她們請過來一趟?然後大吵大鬧,說你們竟然做出這種事情?”
“.”
“那你接下去要怎麼辦?”
“我最近這段時間不能繼續待在知鳥島。”梓川孝空的氣息宛如病了三天三夜的黑猩猩,“我會給你留下些錢, 如果你認識像聖母瑪利亞一樣溫柔的阿姨,也可以去和她住。”
“我不認識聖母瑪利亞的阿姨。”江源慎的心情忽然墜的更深,“如果有的話,我只認識中菜阿姨。”
他一說完,梓川孝空立刻露出欲哭無淚的表情。
“江源,我一直覺得你是非常純粹, 有着柔和心靈的少年,如果你覺得這裡讓人不舒服,太壓抑,完全可以離開。”
江源慎瞥了他一眼,迴應一句便轉身上了樓。
“餃子,再不吃就爛了。”
◇
第二天,早上七點二十分,江源慎騎着有後座的自行車出了門,只不過沒有往學校,而是往朝空搖杏的家。
悠閒的風從指縫溜走,此時,一個匆忙的腳步聲接近。
“小慎,你起好早。”
眼前站着的少女是朝空搖杏, 她雙手提着淺褐色的肩包,裙下是毫不掩飾的健康雙腿。
“你臉很紅喔。”
“我發現起晚了,所以趕路跑過來。”
“我在窗前苦苦等你二十分鐘。”江源慎以一副閨中怨婦的口吻說。
“那沒辦法啊我昨晚學習學到很晚。”她一臉爲難地笑道。
江源慎目不轉睛地盯着朝空搖杏, 她的精氣神看上去很好, 顯露出的元氣貌似都是真切的。
“怎、怎麼了?”她有些彆扭地晃了晃身子,伏下漂亮的黑色睫毛。
“你是不是變好看了?”
“別這麼說啦!”朝空搖杏微微紅着臉, 小手捏着大腿說, “我還感覺我的大腿變胖了點。”
“哪兒有,本來就”
察覺到江源慎話語的朝空搖杏,投來視線警告。
“.挺瘦的。”
“啊!對了!我昨晚睡覺的時候,突然想起來尚子給我的和服還在二手店鋪裡!”朝空搖杏睜大了雙眼說。
“估計被買走了。”
“不行不行,現在趕緊過去拿!”
“老闆娘早上八點纔開店喔。”
“那那中午再去,不行不行,要先去告訴她不能賣掉!”
◇
今天天氣很好,海洋閃耀着柔和的光芒,能遠眺到新潟市的輪廓。
先去了二手店鋪,往門縫底下塞了紙條,兩人就來到知鳥高中。
少女們略短的裙襬隨風輕飄,露出白皙的雙腿,宛如奶油醇厚的顏色——
是青春無敵。
“江源同學!搖杏我們拿走咯?”
“我又不是物品!”
“廢話少說,早班會還早,趕緊去換衣服。”
“真的是——”
還沒上教學樓,朝空搖杏就被籃球部的女生們借走了,她們似乎很享受這個羞澀少女的反應。
江源慎瞧了一眼,傾斜而下的陽光充滿暖意, 密不透風地覆蓋住她們的身影。
穿好室內鞋,沿着樓梯往上走。
“呵, 你每天都要和青梅一起上學啊?生活過的真開心啊。”
那是熟悉的甜美嗓音, 江源慎往旁邊望去,雙手抱臂的黑澤憐愛正倚着窗戶站着。
晨光透過窗戶,在她身體的輪廓描上一道柔和的光暈,胸前飄着黑色的緞帶,裙下是黑絲褲襪,隱約可見下面包裹着的肌膚顏色。
她宛如是世界花圃中獨秀的白玫瑰,是萬花中的蓓蕾。
幾乎每一個學生經過時,都會情不自禁地投來目光
因爲黑澤憐愛穿的是知鳥高中的水手製服,什麼時候來了這麼漂亮的少女。
——她果然還是轉學過來了。
江源慎停下腳步,那一天也許會成爲自己難忘的日子,那天的黑澤憐愛耀眼、純潔且珍貴。
“你那個遺憾的表情是怎麼回事?傲嬌也要有個限度。”他輕笑道。
黑澤憐愛吊起眉梢,在陽光下顯得鉛灰色的髮絲從肩上滑落,微微挺起酥軟的胸部。
“你說話注意點,我家有養狗。”
“我家有養貓。”
“貓?得了吧,你根本就沒有養貓,我都知道。”
“是嗎?那我等等去買一隻。”
“.蠢貨。”黑澤憐愛纖細的手指輕輕敲點着手臂,張開櫻脣說,“那些人有沒有找你麻煩?”
江源慎上下打量着她的衣着說:“黑澤同學,我覺得你穿水手製服挺好看的。”
“.”
黑澤憐愛的神態忽然一頓,看着少年的表情從困惑轉爲驚訝,然後故作平靜,內心宛若在風的吹拂下,時不時改變形狀的皎潔白雲。
“嘛、嘛!本小姐穿什麼都好看,島上的土包子怎麼能和我比?”
心底逐漸一點一滴滲出帶些暖意的感情,一團陽光灑落在她略顯滾燙的臉頰上。
黑澤憐愛正想分析這到底是何種感情時——
“看上去像個乖乖女,所以請你在知鳥島也乖乖的。”
因爲記憶中她都是穿西式制服,現在一穿水手服,就覺得她像單純的小女孩。
聽着江源慎的話,黑澤憐愛的眉頭一皺,反射性地挑嘴冷笑:“就憑你也能管我?”
“不行。”
“那就是咯。”
“對了,你家住哪兒?”
黑澤憐愛愣了下,隨即擡手捋了捋長髮,瞥開視線刻意提高聲調說:
“加茂湖邊,城之上公園旁,一棟歐式兩層別墅,從學校出門坐大巴可以在福埔公園站下,往前走五十米就能看見了,如果坐電車要坐到安照寺站,出站往左手邊,能看見一家理髮店,往裡拐就能看見了,門牌掛着「黑澤」,裡面的院子打理的很漂亮——”
她擺出毫不在意的小臉,卻又把話說的明明白白,唯恐遺漏了什麼。
“行,我改天去找你。”
江源慎點點頭,改天帶朝空搖杏一起去。
黑澤憐愛微微抿起下脣,裙下的雙腿交叉着,小臉櫻紅不以爲然地說:
“喔。”
“那我先回班了。”
“嗯。”
“黑澤同學,你性格好了不少嘛。”
冷不丁地被江源慎這麼一說,宛如直擊靦腆的核心,黑澤憐愛的小臉倏然紅了起來,握緊拳頭。
“江源慎,我是不是給你面子了?!”
“確實,一想到你成爲乖乖女就挺奇怪的,像凱鯊搖身一變成了江豚。”
“.我是不是太給你好臉色了!”黑澤憐愛突然擡起右手,狠狠捏住江源慎的鼻子,用力地往上揪。
“啊疼疼疼疼——!說了疼了!”江源慎抓住她纖細的手臂,不停掙扎。
見他一副似乎隨時會離開地面的模樣,黑澤憐愛鬆開手忍不住笑出聲:
“以後在我面前說話做事要走心!”
“我一直在走心啊。”江源慎揉着鼻子說。
“哼,我一點都沒感受到!”黑澤憐愛先前捏着他鼻子的雙指摩挲着,嘴角一揚說,“我來知鳥島不久,對這裡不瞭解你有空帶我出去玩。”
“別看我出生在這裡,但知鳥島這些年發展太快,我對這裡也不是很明白”
“現在網絡那麼發達!你搜不就好了!總之準備好就給我消息!再說了,這是你欠我的!不準反駁不準找藉口!”
黑澤憐愛纖長睫毛下,有如寶石的雙眸微微眯起,說完便愉快地勾起嘴角要離開。
彷彿夜色般的長髮,掠過江源慎的身邊。
沒走出幾步,她突然轉過身,伸出白皙的手指說:
“本小姐不想看見不會打扮的鄉下女。”
◇
在一整天的課上,江源慎都在想着和靜海深月的「秘密基地」。
當他無聊到咬破嘴內的皮,嚐到從中流出的鮮血味道時,突然想到了一個地方。
◇
下午放學,身邊的靜海深月微微皺眉,水晶般清澈的眸子,正夾雜着無法理解的情緒,凝望着眼前的景物。
“這就是你說的秘密基地?”
“對,秘密基地。”江源慎雙手叉腰,頗爲驕傲。
靜海深月輕吁了一口熱氣,擡起小手捏住精緻的鼻樑。
“廢鐵廠?”
“廢鐵廠。”
眼前,是外圍荒草叢生的廢棄鐵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