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擠進來摸了摸大平安結然後吃驚的說:“這不是草繩呀,這摸着怎麼像是綢子,滑溜溜的。”
王向紅給他手上拍了一下子,說道:“摸就摸,你捻什麼呢?你當這是你兒子的牛子?”
王憶笑道:“不是草繩也不是綢子,是一種絲線編的繩子……”
“這得很貴吧?”頓時有人問了起了。
王憶說道:“還行,幾塊錢……”
“幾塊錢倒是不貴。”王向紅點點頭,“多好的東西,這個才幾塊錢?咱現在有社隊企業了,可以進點貨去市場賣。”
王憶一聽這話差點尿了。
這東西可不能大批量的往外賣,因爲現在沒有製作這麼精緻的。
不過王向紅的話給了他一個靈感。
他說:“支書,編平安扣不是難事,咱漁家人都會打繩釦,平安扣就是繩釦的一種。”
結繩係扣是做爲一個漁民的最基本技能。
自古以來的漁業生產中無論是網眼的補織、斷繩旳對接,還是船靠碼頭時的繫纜,都要用到繩索結也就是繩子扣、繩釦。
王向紅拿着平安扣看了看,說:“是,這也是個繩釦,不過它明釦暗釦搭配着挺複雜,技藝很不尋常。”
王憶問道:“那你覺得咱社員能不能學會打這個繩釦?”
不等王向紅說話,大膽和外面的青年們先笑了起來:“王老師,論教書你是先生,論打繩釦咱社員纔是先生,只要是繩釦沒有咱社員不會打的!”
王向紅觀摩着平安扣裡的竅門說:“這個繩釦的明釦暗釦雖然多,但我看着咱是能研究透的。”
“咱漁家用的繩子扣有上百種漁船生產繩子扣、漁網繩子扣、綜合繩子扣之類的,單看的話這平安扣裡的繩釦技術含量不高。”
王憶頓時精神一振:“那支書我去城裡進點繩線,咱讓社員們打平安扣往外賣怎麼樣?”
“城裡頭這種平安扣的成本是幾塊錢,他們實際上要賣十幾塊、幾十塊,咱到時候就賣十塊錢一個,你說這買賣怎麼樣?”
王向紅說道:“這繩釦成本幾塊錢?那不能啊,你看中間這個、嗯,就是這個玉石,雖然你說不是真玉石,可這個東西雕刻出來就得不止十塊錢。”
王憶說:“手工雕刻當然貴,但現在都是機器生產,它是機器雕刻的,很快,幾分鐘就能出來好幾個!”
“機器這麼厲害?”漁家漢子們驚呆了。
外島沒有真正的工廠,他們頂多見過輪船並沒有見過生產車間和大型機牀。
王憶說道:“反正你們聽我說,支書、大膽,咱不用這種玉石,這個咱也搞不到,但是我有很多教員像章!”
“所以咱把教員像章編進平安扣裡,又美觀又大方!”
一聽這話,王向紅眼睛都亮了:人才,有這想法真是人才!
大膽反而謹慎了起來,說:“咱們要賣平安扣的,要賣錢,那用教員像章賣錢的話等等,教員像章以前就是賣錢的,供銷社裡賣過教員像章,那沒事了!”
“現在也賣。”外面扒拉着窗戶的王東美說道。
王憶說道:“對,所以咱把教員像章編到平安扣裡,社會上的同志們可以買回去掛車上、掛船上或者掛家裡,怎麼樣?”
衆人紛紛點頭。
是個好買賣。
王向紅看着風吹而搖晃的平安結,有點不自信:“問題是,咱能編出這麼好的工藝品嗎?”
王憶說道:“熟能生巧,支書你不是說咱漁家人都是打繩釦的好手嗎?那麼咱手工編的一定不比機器編的差,支書,咱們要有信心啊!”
王向紅笑道:“你這後生,哈哈,你反倒給我鼓勁了,我不是沒有信心,我是沒有見咱生產隊裡誰編出過這樣的工藝品,所以他媽的,歸根結底我還真是沒有信心!”
話說成了車軲轆,轉了一圈回來了。
大膽說道:“讓春紅先看看這怎麼編,春紅手巧心也巧,她就喜歡這些東西,她去年冬天去公社跟人學着剪紙畫,剪的多好呀。”
王向紅鄭重的點點頭:“行,等讓春紅看看、學學,不過儘量不能拆掉這個平安扣,拆掉了多可惜呀。”
他捨不得毀了這麼個漂亮的好繩釦。
王憶說道:“不用拆,等我去城裡買一本編平安結的書,我跟春紅一起探討研究,多試驗機會就試驗出來了。”
“這事後面說,咱先把兩面紅旗放好,然後開船兜風吧。”
王向紅伸手丈量駕駛臺,選擇了最正中間的位置貼上了底座、插上了紅旗,然後指着底座下面的金字說:“王老師你淨帶回來些好東西,看,上面還有字。”
“爲人民服務!”
“這字好,應景,因爲咱們這艘船就是隊集體的船,爲人民服務的船!”
機動船馬力大,後面船艙坐滿了人速度一樣快,根本達不到滿功率運轉的壓力。
王向紅髮動船機探頭出去看着船尾的位置,說道:“可不能磕着碰着,這船掉一塊漆不得把人心疼死?”
王憶說道:“那給咱的機動船做個專用停泊位不就行了?”
王向紅小心翼翼的轉動船舵、調整位置離開碼頭,問道:“什麼叫專用停泊位?”
王憶解釋道:“縣裡還有市裡碼頭上那不都是掛着很多……”
“噢噢,”王向紅頓時反應過來,“你說的是輪胎?在碼頭上掛了輪胎,這樣船就算撞到碰到碼頭了也不會磕掉船漆?”
王憶點點頭:“對,而且這還能保護碼頭,是一舉兩得的事,這在商業上叫‘雙贏’。”
王向紅說道:“你說這個我昨天就跟社員們討論過,咱們生產隊沒有條件搞到輪胎,縣城裡就沒有幾輛汽車,找不到廢舊的輪胎。”
王憶說道:“我搞,搞幾條破輪胎還不簡單?你上次叫我聯繫的那個陶領導,他那裡肯定有的是廢舊輪胎。”
王向紅一聽這話搖頭:“老陶是交通局的主任,他們單位是有許多輪胎,可那是公家東西,咱不能沾公家的光。”
王憶說道:“咱不沾公家的光,咱去買,那些輪胎都是廢了的,要麼磨平了要麼磨壞了,就算花錢買也很便宜。”
王向紅說道:“那你打聽打聽多少錢,咱生產隊掏錢買幾個掛在碼頭上給這船做個專用停泊位。”
“對了,剛纔我聽有人說讓你給咱的船想個名字,你有文化,想一個好名字吧,改天咱去城裡辦登記。”
王憶說道:“何必要什麼好名字?叫天涯一號船,以後還有天涯二號、天涯三號,天涯若干號!”
王向紅點點頭帶頭鼓掌:“這個名字簡單又有好寓意,來,同志們,一起呱唧呱唧!”
大膽笑道:“王老師你跟支書想一塊去了,一開始我們想叫東方紅、團結號啥的,支書說叫天涯島幾號,不過他說叫天涯島二號。”
王憶問道:“那天涯島一號呢?”
其他人紛紛笑了起了,大膽說道:“支書就是要你這個反應!”
“他說這是學咱們解放軍成立炮兵部隊的時候讓領導同志起名,領導同志起名爲第二炮兵部隊,這樣可以迷惑敵人,讓敵人以爲咱國家還有另外一支更強的炮兵部隊叫第一炮兵。”
王憶恍然:“噢噢,這是爲了讓其他生產隊以爲咱還有一艘機動船是吧?”
王向紅叼起菸袋杆笑着點頭:“唬他們一下,另外也多個念想,讓咱生產隊上下都有個再來一艘機動船的念想。”
王憶覺得這主意還挺好:“那就叫天涯二號,這個名字很有意義。”
名字這樣確定下來。
天涯二號漁船。
此時船已經發動了,王向紅開船出發。
王憶遞給他一副墨鏡。
王向紅小心翼翼的掌控着船舵然後隨口問:“給我墨鏡幹什麼?”
王憶說道:“趕時髦,開這船不得戴墨鏡?以後讓外隊人看看咱生產隊多潮流、多先進,你戴着墨鏡開着最新的船,這樣誰還敢說你是老古板?”
王向紅哈哈大笑。
他沒客氣,要過墨鏡戴上了,說:“這墨鏡算你貢獻給集體的,就留在船上,以後誰學會開船了,就可以戴着墨鏡來開船。”
王憶說道:“是得學習開船,能開船去縣裡去市裡了,那給咱生產隊拉糧食就方便了。”
糧食是戰略資源。
王向紅聽了立馬問:“啥時候還能進糧食?海關上的同志又能幫忙了嗎?”
王憶點點頭:“已經送到市裡了,他們在市裡的倉儲所租了倉庫,我幫咱生產隊也租了一個。”
“他們幾乎天天往翁洲發貨,然後順路把糧食送進咱的倉庫,所以以後有船了就方便了,咱可以自己去把糧食從倉庫運回來。”
聽他說完話后王向紅趕緊減速,說道:“這樣的好事你不早點說?那咱還浪費這柴油幹什麼?不兜風了,開船去拉糧食啊!”
糧食在社員們心裡地位太重要了。
以往到了五六月份上半年的口糧就吃的差不多了,社員們就得勒緊腰帶過日子,要不然只能去城裡買議價糧。
可是今年情況改善了。
別的生產隊還在節衣縮食的時候,天涯島上好歹能吃的飽肚子,甚至來了親戚朋友還能去買點細糧買點掛麪回來吃,這在以前是隻敢想卻過不上的好日子。
王憶說道:“咱沒有船舶駕駛證呀,不能去市裡……”
“我可去他的吧,”王向紅拍了拍船舵,“前兩天你不在島上我都去打聽過了。”
“咱外島機動船不少,這駕駛證是一個也沒有,都是上手會摸船就開船跑,誰去花錢花時間學習考證?”
同在駕駛艙裡的王東美說道:“對,壓根不用證,其實政府單位不會檢查的。”
王憶說道:“證還是要考的,不光要學開船還要學習修船,這一艘船來到咱生產隊可不是說就來了個會下金蛋的老母雞真怕真送來的是下金蛋的老母雞那雞還會生病呢。”
“這艘船以後開的時間長了難免有點小問題,咱要自己學點機械知識,對了,大美哥你去學,你愛學習,以後你負責咱機動船的維修保養工作!”
王向紅回頭說:“我看行,大美能行,他最好學了,現在我一上船就纏着我學開船。”
王東美痛快的說道:“行,我去學開船也學修船,不過我就是文化水平低……”
“不懂的問王老師。”王向紅直接把他的話給補上了,“他是學機械的。”
王憶頓時呆住了。
對啊,自己名義上是工業院校的大學生!
不過王向紅和王東美沒揪着這件事來追問他什麼,因爲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幹:
“王老師,咱去市裡倉庫搬糧食吧!”
“就是,來得及,咱現在有機動船了,速度快,天黑之前一個來回不成問題吧?”
“天黑了也不怕,這船上頭有個探照燈,能照出很遠,不過它吃油多,能不用還是別用。”
“行,不用開燈咱也能回來,這都跑幾輩子的海路了?”
“那咱出發?”
王憶一看他們真要去搬糧食,趕緊擺手:“不着急、不着急,支書,這事咱急什麼?”
“糧食的事能不着急?這是國之根本!”王向紅語重心長的說。
王憶湊上去說道:“問題是,你看咱要是自己開船去市裡不得燒油?這來回一趟燒不少油呢。”
“然而咱不是還得送滿山紅嬸子去城裡給老同志當保姆嗎?今天肯定送不了人,得明天或者後天送。”
“再說我也得去買一些紅繩線編平安結,這樣咱今天去沒法一道把事情都給辦了,等一下,頂多一兩天咱就要去一趟城裡了。”
他自己算了算,近期還真是有必要去一趟市裡,事不少。
王向紅想省油,於是開船在海上圍着天涯島轉了一圈回來了。
換一撥人。
再來一圈!
他其實不捨得浪費柴油來玩鬧,但他也有開船的癮頭守着這麼一艘嶄新的機動船,誰也扛不住這開船的誘惑力。
沒有就罷了,這有了船以後誘惑力太大了!
王憶還好,他對車船之類的東西沒太大追求,他只追求錢,只想搞錢。
在船上繞島嶼轉了兩圈,他大概看過了開船流程,然後就下船回聽濤居了。
這會島上閒散人員都被機動船吸引到碼頭去了,學生在上自習課,沒人騷擾他於是他又去了一趟22年。
他給邱大年打了個電話,邱大年說昨天讓買的輪椅、殺蟲劑殺蟲藥之類的已經買了送到了。
王憶說好,然後又給安排新任務讓他們買點編平安結、中國結的紅線繩,同時找幾張編平安結的指引圖。
這事好辦,於是他叮囑邱大年快點買,買後直接送到小區來,反正墩子手裡有鑰匙,可以自己送進門。
安排完畢他回來,又抱着《赤腳醫生手冊》開始自學。
陰雲散盡,夕陽現身。
此時光芒溫和,然後慢慢的落入海平面之下。
海上依然有陰雲,於是晚上海風強烈,不斷有陰雲被吹來島上又吹走。
這樣明月時不時被遮住又放出來。
海面時不時的進行光暗交疊。
上有月輝,下有海光。
夜空孤星明亮,月明星稀,繁多的星辰依然高懸夜色中,但小如米粒,顯示出夏日少見的遙遠和清冷。
王憶讓漏勺熬了點胡辣湯,這樣冷清的夏日夜晚喝一點暖和的還不錯,因爲再過幾天天氣會更熱,那樣就得吃涼菜涼食了。
雖然是梅雨季但外島因爲海風大導致陰雲無法長留,所以少有連綿下雨的天氣。
第二天陽光燦爛,萬里無雲,又是火辣辣的好日子。
上午照常上課,然後李巖鬆、李巖華兩兄弟就來了。
這是不出預料的事。
金餅子這東西誰敢藏在家裡?肯定得要趕緊賣掉把錢存進銀行裡,只有這樣才放心。
所以要不是昨天下雨,那兩兄弟昨天就來找王憶幫忙領着去城裡了。
他們倆自己不太敢去。
因爲客船小偷多、城裡搶劫犯多,兩個人都是壯漢子,但終究沒有見過世面,去大地方難免心裡缺底氣。
但王憶以爲他們會是中午或者下午來,沒想到上午就來,於是看到他們後多少有些吃驚,說:“我上午要上課,你們怎麼上午就來了?”
李巖鬆笑道:“王老師你上你的課,我倆今天不出海,所以沒事幹就早早的過來了,反正在家也是等你、在這裡也是等你,你忙你的,我倆……”
“我倆看看你這裡有沒有什麼活計,幫你們學校乾點活。”李巖華打斷哥哥的話說道。
他這人手腕圓滑會做人。
王憶笑道:“學校的工有學生來幹,你們歇着吧,可以去大隊委喝口茶水涼快一下。”
李巖鬆環繞學校看了看,說道:“我來你們隊裡是爲了看電影,都是晚上來,所以沒注意到你們這個學校,你們學校現在跟以前完全兩樣了,真乾淨、真正規……”
他正說到這裡,上課鈴聲響了起來。
李巖鬆嚇一跳,然後說道:“呀,還有電鈴呢,你們生產隊通電以後就是好,等我賣了金餅子掙了錢,不行我也買個柴油發電機回去發電。”
李巖華說道:“老大,你還是把錢攢着吧,有這錢咱不如去縣城買一套房子,縣城通電了。”
李巖鬆嘆氣說道:“去縣城買房子,咱沒有戶口也沒用。”
“現在城裡房子可以自由買賣了?”王憶問道。
李巖華說道:“可以了,我這兩天剛打聽的,前年就是80年領導人明確的說了,住房改革要走商品化的路子,國家搞了一個住房制度改革。”
王憶若有所思的說道:“是嗎?那咱可以去城裡自由買房了?”
既然房子能自由買賣,以後可以去北上廣深屯房!
李巖華說道:“也不是自由的買房,領導人提出的政策叫那個,嗯,‘出售公房,調整租金,提倡建議個人建房買房’,要在城裡買房的話得有人願意出售公房。”
“現在買房賣房是這樣子,你有親戚熟人或者熟人的熟人要賣單位發的房子,因爲你是熟人介紹的,反正你是信得過的,然後纔會跟你進行買賣,籤合同、寫保證書。”
“現在城裡房子都是集體單位分的,要買賣還得單位那邊簽字蓋章,很麻煩的。”
王憶問道:“那縣裡的房子多少錢?”
李巖華反問道:“王老師你要買嗎?我打聽過了,買賣房子不能動戶口的,買了城裡的房子也沒有城裡戶口,一樣吃不上商品糧。”
“所以從前年開始雖然國家說可以進行房子買賣了,但都是城裡人互相買賣,咱鄉下人沒法去買房。”
王憶說道:“我就是問問,我看你大哥對城裡房子有點追求。”
李巖鬆激動的說:“去城裡住多好,樓上樓下、電燈電話,電影院、少年宮、公園、醫院,想想多饞人?”
李巖華說道:“去城裡住是好,但沒有戶口不好辦啊。”
他嘆了口氣,“房子咱兄弟倒是買的起了,戶口難辦。”
王憶問道:“那縣城裡房子到底多少錢?”
李巖華說道:“我大舅在縣裡食品廠上班,他們老主任新分了一套房子想賣了老房子,那房子要五千八百元。”
“這麼便宜?”王憶下意識的脫口而出一句話。
李巖華說道:“這還便宜?他那房子實際上就一個間,是他自己用木板隔成了兩個間,一共也就十幾個平米的面積,這可不便宜了。”
李巖鬆說道:“就是,咱老百姓一年到頭汗滴在地裡摔八瓣,也就能攢下百十塊,這買他那小房子要攢五十年!”
王憶琢磨一下,這樣確實不便宜,一平米還要三四百塊呢。
但他記得北上廣房價也就這樣,怎麼海福縣這樣的外海小破縣城還要這麼高的價錢?
李巖華和李巖鬆後面的話給了他答案。
李巖華說:“五千八太貴了,談一談,要是能談到五千多一點,那咱可以買一套。”
李巖鬆說道:“對,這次金餅子賣了,咱哥倆指定是萬元戶了,可以想辦法去縣城買它一套房子。”
“到時候沒戶口也不要緊,現在政策鬆了,去城裡怎麼着也能活下去,咱搬城裡去當城裡人!”
李巖華問他道:“那大舅老主任這一套,咱倆去看看?”
李巖鬆痛快的說:“去看看,媽的,咱不去買就讓別人買去了。城裡人有錢,這知識青年回城裡,好些青年回去了,他們都需要房子,我估摸着越往後房子越不好買。”
王憶點點頭。
知識青年回到城裡確實需要房子,而且中國人一直有房地產心結,有錢買地買房才被認爲是正事。
吃吃喝喝做買賣會被視爲歪門邪道,甚至連搞養殖都不是正道,因爲老話說得好,家財萬貫帶毛的不算。
兄弟兩個攀談起來,開始美滋滋的盤算賣金餅子賺錢到手怎麼花。
這樣王憶讓他們等着,他得先去上課了。
上課期間他隨意找了個空回了一趟聽濤居,從聽濤居去22年把墩子送到公務員小區的東西拿走放入了丙-110號倉庫。
這次去市裡要辦的事挺多,他得一口氣準備妥當。
等他出來後看到李家兄弟在打掃衛生。
兩兄弟倒是勤快人,拎着掃帚去幫忙把校園給掃了一遍學校只有這麼一個活。
實際上校園每天都會打掃,不過打掃衛生這種事,什麼時候都可以再幹一遍。
掃完了校園他們又去碼頭幫忙修船。
這是半勞力、弱勞力的活,有強勞力上手幫忙自然進展大快。
兩兄弟刷了一波好感度,這樣王憶中午頭好歹得管人家一頓飯。
今天天氣熱,兄弟兩個忙活半個上午汗流浹背。
這樣王憶便簡單的請吃了小涼菜,切了一盤子醬肉做硬菜,好幾樣小涼菜來搭配。
兩人下午要去賺大錢,所以不敢喝酒。
王憶在生產隊冷庫裡存了冰鎮的酸梅湯,便給他們喝酸梅湯。
烈日炎炎下,酸梅湯倒入被子裡後冒淡淡的白氣,然後杯子外壁慢慢出現了晶瑩剔透的小水珠。
李巖鬆看到便笑:“哈哈,這個看着就涼快。”
他拿起來一口喝下去,然後打了個氣嗝:“我草,王老師,你這酸梅湯太好喝了,又涼快又好喝!”
王憶笑道:“喜歡就多喝點。”
李巖鬆痛快的說:“那等我成了萬元戶請你喝酒啊。”
王憶說道:“好。”
李巖華指着涼菜小海鮮說:“王老師你們生產隊自己做的海貨好吃,這手藝真是絕了,難怪現在外面都傳你們社隊企業的買賣了不得,就這個廚藝那肯定能做出大買賣。”
王憶說道:“喜歡就多買點。”
李巖華也痛快的說:“好啊,行行行,味道真挺好,回頭我確實要買點。”
李巖鬆說:“咱倆家一起買,他孃的,這事都怪我。”
這話把王憶聽了個莫名其妙:“什麼意思?爲什麼怪你?”
李巖鬆不高興的說:“要不是我認識了劉德華那四個騙子,要不是我讓他們看見了金餅子,那我們有金餅子的消息就不會傳的滿大街都是。”
“草他的,現在我們整個多寶島三個莊子都知道我家裡有金餅子、要賣掉賺大錢的事。”
“我們村支書昨天還特意去找我倆了,說讓我倆請莊子裡喝一頓好酒來慶祝一下,要不然有人眼紅。”
“所以我弟買你們的涼菜是爲了回去請客下酒。”
李巖華嘆氣說:“孃的,要請一場大宴席了,不拿出個三百兩百來怕是不行。”
李巖鬆嗤笑:“老二你想啥呢,三百兩百?就咱莊子裡那些人,三百兩百不夠他們喝酒的!”
“五百塊擋不住!”
李巖華一聽這話生氣了。
王憶安撫他們說道:“沒事的,巖華哥,反正你倆這次是飛來一筆橫財,稍微破費點是好事。”
兩兄弟不好駁斥他的話,只能勉強的笑笑。
這頓飯吃的不是很開心。
不過他們吃喝可不少!
這樣下午他們要坐船去市裡頭,王憶讓王向紅帶上幾條壯漢去搬運糧食,也把滿山紅母子兩人帶上,一口氣把事情一起給辦了。
上了碼頭他打眼一看,問道:“巖華哥巖鬆哥,你們的船呢?不是,你們沒開機動船過來?”
李巖鬆生氣的說道:“那船不是我們的,是我們莊裡五眼家裡的,今天去找他借船,本來按照規矩是回來給人家加滿油。”
“結果你猜他說啥?他跟我們兄弟倆說,你倆有錢了,借他家的船不光加油,還得給去買一桶漆、給船上一層漆。”
“你聽聽、你聽聽,這話氣人不氣人?我這還沒有把金餅子變賣呢,這小子就盯上我的錢了!”
王憶大吃一驚:“不是吧?那個五眼同志這麼說話?他是開玩笑吧?”
李巖華愁眉苦臉的說:“是用開玩笑的語氣說的,可他不是在開玩笑,他還讓他婆娘來擠兌我們,我老大是氣不過才領我搖櫓過來的。”
“結果來了你們生產隊一看呵,你們生產隊竟然有一艘新機動船!”
說到這裡他又精神一振,問道:“王老師,你們這船多少錢買的?它可真好呀,又大又漂亮又新,咱公社現在還沒有這麼好的船吧?”
不等王憶說話,來碼頭上工的婦女搶着說:“這船不花錢!”
兄弟倆頓時笑了:“嫂子你逗我倆玩呢,這大船不花錢,咋了,自己長了腿跑來的?”
領着修船的劉紅梅擡頭說:“不是自己跑來的,是國家獎勵給我們隊裡的。”
李巖華知道劉紅梅是婦女主任不會隨意開玩笑,便吃驚的問:“是國家獎勵你們的?爲什麼獎勵你們?”
又有婦女笑道:“因爲我們王老師覺悟高,大學生回生產隊裡辦學校、領着社員辦社隊企業,國家要鼓勵大學生幫助農民,這叫先進帶後進。”
還有人問:“你們倆不知道?這事早就傳開了,這船剛來那天就有你們社隊的人來看電影然後問了,他回去沒說?”
兄弟兩個搖搖頭。
他們倆不太八卦,所以沒聽說這件事。
現在知道這船的來路,他們兩個琢磨了起來:
“有泉家的老大不是去年也考上大學了嗎?公社還來敲鑼打鼓祝賀來着,你說他大學畢業能不能回咱莊裡給帶回一艘船?”
“想都別想,有泉早放話了,他兒子大學畢業就要留城裡當幹部,吃商品糧、住單位房,到時候把他們兩口子也接過去。”
“也是,看有泉那個樣子,他家老大就算真能回來支援咱莊裡搞建設,那國家獎勵一艘船也得讓他家要走。”
兩人長吁短嘆,然後看向王憶的目光真是充滿垂涎。
這麼好的後生,怎麼就不是我們李家的子孫呢?
王憶說道:“咱去市裡搖櫓可不行,來不及,這樣咱就坐我們的這艘船吧。我們這船還沒有開過呢,第一趟拉了你們倆。”
“這是處女航啊。”李巖鬆嘿嘿笑,“我們兄弟給它開個苞?”
劉紅梅罵道:“滾你孃的蛋,別瞎說,我們這裡還有黃花大閨女呢。”
李巖華急忙說道:“王老師你真是太大方了,這樣,我們不白白坐你們的船,我們按照老規矩,回來給你們把油加滿,這一趟的油算我們兄弟的!”
李巖鬆說道:“這是肯定的,這是應該的。”
王憶一聽這話樂了。
省柴油了。
他不跟倆兄弟客氣,因爲他們倆馬上就有錢了。
他去找王向紅,而王向紅早就在等待着這個機會了。
能過一把開船的癮,又能搬運糧食回來。
手裡過癮嘴裡肚子裡也要過癮!
唯一問題是隊裡的強勞力都出海了,於是王向紅就把強壯的婦女和老漢中身子骨好的叫上了。
婦女們很高興能乘坐大鐵船去市裡能不高興嗎?
劉紅梅喊:“婦女能頂半邊天,同志們,今天咱要去市裡立功,都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婦女們大聲喊。
因爲要去市裡,她們準備回家收拾收拾。
王向紅一聽這話不耐煩了,說:“咱又不是去走親戚竄門子看戲的,都是去搬糧食幹活的,別穿露腚的褲子就行了,別浪費時間,出發!”
王東喜挑着擔子喊:“出發、趕緊出發!”
他們今天要坐船去縣裡賣涼菜了。
王向紅去庫裡拿出一盤鞭炮,說道:“今年好事多,存的鞭炮不夠了,後面要是再有大好事可得去借鞭了。”
現在很多商品都是特殊時期才能買到。
比如端午節才能買到糉子、中秋節才能買到月餅、過年才能買到瓜子花生鞭炮,平日裡集市、供銷社和門市部是不賣這些東西的。
所以生產隊會以集體名義儲備點這種具有節日色彩的商品。
考慮到以前生產隊沒什麼錢,這些商品不能多儲存,要根據過去的經驗和以後的計劃來進行採購儲存,這也是農村計劃經濟模式。
王東喜拿了根竹竿站在船頭,掛好鞭炮後徐橫來點鞭。
但男孩子們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放鞭的機會,在碼頭上紛紛跳腳:“讓我來點!”
王向紅看着孩子們積極興奮的樣子便笑了起來,他被孩子們的情緒所感染,揮手說:“行,小新娃,你平日裡最膽小,今天既然你要主動點鞭那就讓你來。”
王新新欣然上船,其他孩子看向他的目光滿是豔羨。
他沒用徐橫的防風打火機來點鞭炮,因爲那東西火力太猛不好控制,容易把鞭炮芯子直接全燒掉。
相比之下王向紅的菸袋鍋最合適,有火星還夠長。
他試探的上去伸手。
王狀元和王凱他們使壞,紛紛的喊:“啪!”
王新新早有準備,他並沒有害怕,笑了笑小心翼翼的點了鞭炮。
隨着噼裡啪啦的聲音響起和瀰漫的硝煙擴散,碼頭上和礁石灘裡的孩子們興高采烈的蹦跳起來。
王狀元他們那些大孩子直接跳入水裡游過來要去水面撿鞭炮。
這可把王憶嚇到了,趕緊說:“別靠近,小心被砂子崩到!”
學生們很聽他的話,只好圍而不靠。
王憶又問王向紅:“咱這又不是第一次開船,怎麼今天還放鞭放炮的?”
王向紅笑眯眯地說:“咱漁家的習俗不是船一碰到水就要慶祝,是船正式要出水幹活了纔會慶祝。”
他又感嘆道:“現在不講究了,以前這樣的好船要下水乾活,那傢伙場面大了,祭拜海龍王、祭拜觀音娘娘、祭拜媽祖娘娘,三牲六果、三拜九叩,後來破四舊不流行這個了。”
但他還是默默的在心裡說了一句:龍王爺保佑、觀音娘娘保佑、媽祖娘娘保佑、教員同志保佑,保佑我們的寶船日後風裡來浪裡去一路平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