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從低頭拱手以示應諾,同時卻是又言道:
“還請主公小心……天子如今不見得對主公是有所信任的。而如今王子朝之亂方興未艾,說不定還會誤將主公視爲同黨!”
李然應了一聲,並未回話,便是直接走了出去。
追隨來使,直接進得行宮,並是來到了周王匄的殿內,裡面只有單旗和劉狄兩人,李然大行君臣之禮,周王匄則是悅聲言道:
“李卿平身,孤今日讓卿過來,其實是有一事相商。如今鄭國突然協助王兄亂我王室,且兵分幾路,掠我周室城邑。而儋翩也已是入得成周,局勢岌岌可危啊!卻不知李卿可有何應對之策?”
李然稽首回道:
“回稟君上,我朝自晉文公起,王室有難,便多以晉國爲仰仗。這一次,恐怕也不例外,亦需得晉國出兵方可靖難!”
周王匄聞言,不由若有所思:
“果真如此……似乎也確是沒有別法可想了……”
這時,單旗則是立刻接過了話茬:
“只是晉國如今局勢亦不明朗,趙鞅爲正卿,卻蓄意爲害其他三族。如今晉國內部不睦,他們當真會願意前來幫助王室嗎?”
李然聞言,他自是知道單旗的言外之意,說到底就是後面想要開始給趙鞅潑髒水了。
於是,李然當即言道:
“晉國局勢雖亂,但對於王事,卻也必然不敢草率!君上可下得一份詔令即可。”
周王匄言道:
“此事……倒也簡單。李卿,孤久聞你精通戰事,卻不知如今孤出奔至此,可算得安全?”
李然回答道:
“儋翩雖是人多勢衆,但畢竟如今王子朝已逝,不出數日,其部衆必然內部生隙!我等只需守住姑蕕,理應是不在話下。另一方面,只要晉國能夠儘早出兵平叛,那必可挫敗儋翩,一鼓作氣再奪回成周,還請君上寬心。”
周王匄聞言,於是當即便命人是書寫詔書,並是讓單旗擇人去往晉國遊說。
周王匄將寫好的詔令,蓋上了天子的大印,隨後便是直接交到了單旗的手上。
而單旗卻也並不當回事,只將詔書是直接又轉交給了一旁的劉狄。
周王匄卻又好似是完成了一件極爲費力勞神的事情一般,事情辦妥之後,卻是在那搓了搓手:
“李卿,孤其實還有一件事,倒也並非是對卿見疑……只是想問問,你既曾與王兄共事,對儋翩此人,是否有過了解?”
李然聽得此問,卻是搖了搖頭:
“對於此人,臣這之前從未聽聞。此人也許當時並不在王子朝的陣營之中。否則,臣也不太可能對其一無所知!”
單旗則又開口道:
“據臣所知,此人當時確是不在王子朝的營中。不過,昔日王子朝爲亂,佔住了成周之後便是囚禁了太史大人。想必儋翩此人,也正是那個時候爲王子朝所起用的。但是,彼時卻也無甚戰功,便草草收場了,所以衆人對此人都是有些疏漏了。”
周王匄聽得單旗所言,不由是微微一怔,略作思索過後,卻是緩緩點頭言道:
“原來如此……哦,還請李卿莫怪,孤……也僅僅是這麼一問罷了。”
李然則是誠懇道:
“君上寬宏大量,於臣實有再造之恩,臣不禁感激涕零……”
周王匄聞言,卻是突然展顏並是點頭道:
“嗯……有李卿在此,孤可無憂矣!待到來日大戰之時,還請李卿能夠助孤一臂之力!”
李然連忙又是一個稽首跪拜道:
“臣遵命!”
隨後,李然便是從行宮出來,一出得門,心中不由亦是暗歎了一聲。
他其實深知,周王匄看來對他還是有所防範的,而方纔單旗表面上好像是對其進行了迴護,一方面可能是爲了討好於他,而另一方面,實則是爲了引起周王匄更深的猜疑!
李然一邊走一邊想,卻見范蠡是從遠處迎接過來。
二人一起回到之前議事的地方,李然趕緊對着觀從言道:
“子玉,你趕緊以我的名義修書一封,給董安於送去!”
觀從躬身道:
“卻不知該如何寫?”
李然沉思了一陣,開口道: “趙鞅那邊的情況如今事態焦灼,不甚明朗,可謂是內憂外患。而周室又是不得不救的。他如今既爲晉國上卿,若是對周室之亂見死不救,則日後勢必會被齊國所壓制!”
“但是,趙鞅若親自率軍前來,自也是不妥,此又爲暗行衆的調虎離山之計!我有一計,可讓魏氏大夫閻沒,讓他率領梗陽之師前來相助!”
“梗陽距此地較近,且魏氏大夫閻沒又素有賢名,定可不辱使命!”
“只待魏師一到,暗行衆想要借王子朝之手擾亂晉國趙氏的計劃,也會就此落空!”
觀從應道:
“諾,屬下這便去寫!”
觀從也沒有退下,只閃到一旁便是提筆就寫。
在此間隙,范蠡卻是還有些疑慮:
“先生,這閻沒……是何來頭?其賢名竟能讓先生所知?”
李然卻是笑道:
“呵呵,說來話長。”
“這閻沒,曾是晉國執政上卿魏舒的下臣。魏舒之子魏戊在做梗陽大夫之時,曾因一訴訟不能決斷,便將案情上交給了魏舒。”
“梗陽人得悉之後,便準備了女樂和黃金要賄賂魏舒。閻沒聽說後,就去找到魏舒,閻沒在吃飯過程中三次嘆氣,並喻示自己貪吃不足。”
“魏舒自是知道他是在勸諫自己,便深感羞愧,堅決辭去了梗陽人的賄賂,保住了自己的清廉之名。而閻沒則因其敢於勸諫上司不貪不佔,並留下了“一食三嘆”之故事。”
“不過,只因此事不爲外人所知,卻好在是被觀從給收錄在了近期的晉國軼事典籍之中,而我也是從中得知了此事!”
“此人既如此通曉大義,可見其義。又能冒險直諫,可見其勇。由他帶領魏氏之師前來,定是不差!”
范蠡聞言,不由是恍然道:
“先生真乃奇才也!居於方寸之地,卻可洞悉天下之事……可是,先生又何以認爲魏氏就一定願意派兵前來?”
李然卻又是微微一笑:
“呵呵,如今晉國的局勢,其實就是趙氏、魏氏、韓氏乃爲一繩,中行氏、範氏和邯鄲趙氏則爲一黨。晉中的荀氏卻是舉棋不定,雖是與中行氏同宗,卻又始終想要擺脫其影響。”
“而韓、趙、魏三族中,又屬趙氏最爲強大,趙氏久居晉北養馬之地,故而其軍力亦是最盛。故而如今的趙氏,實是暗行衆的心腹大患!”
“倘若趙氏貿然前來周王室勤王,則勢必就中了暗行衆的調虎離山之計!所以,唯今只有讓距離此地最近的魏氏梗陽之師前來協防,纔是正手!”
“至於魏氏,他們此前一直不爲範鞅所容,處處受其制裁。甚至就連當時的正卿魏舒之死都不明不白的,而魏舒死後下葬,範鞅更是刻意貶斥了魏舒生平,使其不得以柏槨下葬。所以,由此可見,魏氏與範氏可謂是積怨已久!”
“所以,只要魏舒之子魏戌明白了這其中的道理,魏氏便沒有道理不來!”
范蠡聞言,不由是佩服道:
“先生當真是察無鉅細,算無遺漏!范蠡這回是可真的受教了!”
觀從這時突然放下了筆,又恭恭敬敬的站了起來,朝着李然是鞠了一躬說道:
“呵呵,看來主公果真是決心要襄助於趙氏了?”
李然和觀從卻是對視一笑,並回道:
“呵呵,子玉所言可也未必啊。”
觀從卻道:
“主公對晉國如此上心,其實一直是處處在爲晉國趙氏着想,這難道還不夠明顯嗎?”
李然在心中暗歎一聲,不得不說,觀從當真是善於觀測人性,不過他還是言道:
“如今只是情勢所迫,我與趙鞅是各取所需。至於趙鞅其人……我對他的印象雖還不錯,但說是要助他……我卻還得要觀其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