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巴掌下去, 那剛剛被桃木劍鎮壓依舊囂張的年輕人頓時發出一聲尖銳的慘叫。
他翻倒在地。
正在蔣師兄身後哭着的一對上了些年歲的夫妻都驚慌起來。
“蔣大師,這,現在怎麼辦?”年紀不小了的男主人急忙問道。
他顯然很在意自己的兒子, 目光不安焦慮, 沒辦法把眼睛從兒子身上轉移。
看着眼前這一幕, 他甚至對蘇沉香單薄的背影露出埋怨的眼神。
怎麼, 怎麼把桃木劍給扔了?
他兒子出了什麼事, 她賠的起麼!
“沒事。王總不必擔心,小香有分寸。”蔣師兄剛剛壓制那厲鬼都要累死了,看見蘇沉香給了那年輕人一巴掌, 頓時鬆了一口氣從地上爬起來。
他揉着自己僵硬的手臂對王家人解釋說道,“小香在我們師兄妹中最擅長驅鬼, 沒有把握, 她不會丟開桃木劍。既然小香來了, 那咱們都不用擔心。”
他一邊說,一邊看向快步走來, 擔心得眼眶發紅的王瀟瀟和張師兄。
張師兄也覺得蘇沉香來了,就什麼都不用擔心了。
“師兄說的沒錯。小香既然來了,那這件事就能圓滿解決。”
他就不相信,這王家的這玩意兒,能比當初在郊區別墅的還兇。
這兩位年輕的天師都這麼說, 王家人都格外驚訝。
蘇沉香……看起來十幾歲, 又單薄柔弱, 完全不像是那麼強悍的樣子。
可現在的確很奇怪。
她揮手一巴掌之後, 那慘叫連連的年輕人突然跌倒在了地上不動了, 緊閉雙眼無聲無息。
這黑髮小姑娘正彎腰,似乎抓住了地上的什麼, 一巴掌一巴掌抽過去,看起來在訓斥教訓,其實看起來挺歡快的。
就像是……有那麼一種給個理由好能抽你的歡快勁兒。
可這歡快勁兒莫名透出讓人想要敬而遠之的詭異。
王總偷偷一個人退後到沙發後。
王瀟瀟愣了愣,抿緊紅脣,陪在她母親身邊。
就在王家人各自不同的動作裡,慢慢地,慢慢地,就在房間的味兒發生了淡淡變化,突然蘇沉香蹲在地上哭了。
“這味兒……”王瀟瀟臉色奇異地吸了吸鼻子。
她就看見那小姑娘一邊哭着,一邊擡頭對她說道,“給拿個碗。”她眼眶紅紅的,在王瀟瀟茫然的目光裡抽抽着說道,“要,要大海碗。”
她是正在解決問題的天師,既然是要個大海碗,那必然是有用,雖然蔣師兄的臉色古怪了一點,不過王瀟瀟還是應了一聲,快步進了廚房,拿出一個乾淨的大海碗走過去遞給蘇沉香。
下一秒,大海碗裡出現了一碗熱乎乎,散發着濃重味道的……
螺螄粉。
“臭,臭的。”蘇沉香對無奈地走過來,熟練地拿出手帕給自己擦臉,溫溫柔柔的蔣師兄哭着說道。
她太傷心了。
忍不住把小腦袋埋進蔣師兄的懷裡。
蔣師兄知道她家裡養着一隻厲鬼,是要養鬼的。
看看螺螄粉,也覺得蘇沉香家裡的厲鬼有點慘。
螺螄粉是很好吃的。
蔣師兄特別愛吃。
就是這味兒……特別衝。
“其實吃起來挺好吃。讓你家那冤死鬼忍忍,沒準以後還吃上癮。”蔣師兄撿好聽的話安慰自家剛剛威風凜凜,現在特別可憐的小師妹。
因爲有了師妹,他現在兜裡總是預備着小姑娘喜歡的吃的,拿出一顆巧克力糖剝開餵給抽抽噎噎的蘇沉香,柔和地說道,“如果你不喜歡這味兒,那就讓她在外面吃。”
蘇沉香咬着巧克力,更傷心了。
才吃完了臭豆腐,這轉頭就是螺螄粉。
鬼生怎麼能這麼艱難。
現在的厲鬼,都不能把自己活得好吃點麼?
“我想陳天北了!”
原來,這就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她離開陳天北一天,就已經明白了陳天北的可貴。
她在陳天北身邊吃飯,從沒踩過雷。
他做什麼鬼都好吃。
這麼公然宣佈思念男生,有點花樣少男少女的感覺了,蔣師兄嘴角抽搐了一下。
師妹彷彿喜歡陳天北怎麼辦?
爲了她脆弱的女孩子的臉皮,當然要裝作沒聽見。
“沒事沒事,明天師兄給你帶只好吃的鬼。”他摸着蘇沉香的小腦袋低聲安慰,耐心地總算把小祖宗給哄得開心了一點,這才又請王家人給自己拿了一個密封性好的保溫桶。
把這滿是血色的螺螄粉倒進保溫瓶,擰好,開窗放味兒,他就順便看着王瀟瀟和張師兄合力把那個昏倒在地的年輕人給扶進了房間去休息。
王總夫人含着眼淚急切地跟進去。
王總卻遲疑着,彷彿還有點害怕,徘徊在門口很久,見妻子女兒沒有發生危險才放心去看望兒子。
這種家事,蔣師兄都當沒看見。
等王家人都出來,王總夫人就急切地問道,“小海這次沒事了麼?”
蔣師兄和張師兄去看癟着嘴角揉眼睛的蘇沉香。
他們中間,竟然彷彿是一臉單純稚嫩的蘇沉香在做主。
王瀟瀟都忍不住露出詫異。
雖然聽張師兄說了一路蘇沉香更厲害,可她還是忍不住驚訝。
“沒事了。這鬼……最近結陰婚的怎麼這麼多。”蘇沉香剛剛喝了一口螺螄粉的湯,天哪!她差點暈過去。
虛弱地扶着蔣師兄坐進了軟軟的沙發裡,捋一捋那厲鬼的來歷,就飛快地說道,“這鬼跟之前我吃……抽出來的那臭豆腐肯定有關係。”
都臭。
而且,蘇沉香這一次才真正地發現問題。
“臭的不僅僅是這兩隻厲鬼,還有他們綁定了活人的那根姻緣線。”她啃着嘴裡的巧克力糖,就對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這些活人誠實地說道,“那種姻緣線應該是邪魔外道專門煉製,一股子臭味兒……也對,這麼傷天害理的玩意兒,能不臭麼!”
“結陰婚專門的姻緣線。”蔣師兄若有所思地說道,“這麼說,背後可能是同一個人。”
“應該是。那根線上的陰氣都差不多。而且,我看着所謂的結陰婚,像是在蒐羅鬼僕。”和厲鬼綁定,結下鬼僕,這是另一種害人得到受害人魂魄,供養厲鬼的辦法。
雖然和當初別墅區的無臉鬼養鬼的形勢看起來不同,其實殊途同歸。
蘇沉香對這臭氣熏天的玩意兒挺牴觸,說道,“所謂的陰婚,其實是另一種辦法在幫人害人。”就像是之前譚美的好友,暗中給她來了一個陰婚,這不就是害人麼。
只不過是換了一種害人的方式而已。
“趕緊通知觀裡,把背後的人找出來吧。”
蘇沉香提醒說道。
順便,她表示願意付出自己的綿薄之力。
……給她兩隻臭鬼,讓她流着眼淚吃飯,這仇不共戴天。
這事兒沒完!
小心眼的厲鬼心裡氣哼哼地想。
“沒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一定得通知觀主,好好地把這個背後作惡的人給找出來。”又是一樁變相害人養鬼,莫名地,蔣師兄就感覺到了極度的不安。
他也不去打聽王家的孩子到底是被誰陷害,畢竟能拿到男生頭髮還有生辰的,都是親密的人。倒是他還是有些遲疑。
“怎麼了?”
“你有沒有覺得,這陰婚引來的厲鬼,似乎一次比一次更厲害了?”
蔣師兄和蘇沉香低聲說道。
第一次抽出來的還只是臭豆腐。
第二次直接升級成了螺螄粉,還好大一碗。
的確是越來越厲害了。
“還行吧。”不過再厲害在蘇沉香的眼裡也都只是菜而已。
蔣師兄就沒有那麼樂觀。
“之前的那次陰婚出來的鬼,還只能通過做夢,沒有其他的能力。可這回這厲鬼,竟然還知道騙人……”
裝作被他們打散,而且兇性厲害,直接上了那年輕人的身。
這纔多久,一次比一次兇,蔣師兄很不安,蘇沉香卻已經平靜地說道,“大概是因爲他們的確害到人了。”
不是每一個人都那麼幸運。
這個城市這麼大,如果有人用這種辦法害人,也肯定會有人受害。
所以……
蘇沉香扯了扯自己的衣角。
陌生人的死活,其實跟她沒什麼關係。
可是她的目光落在面容憂慮而傷心的王家母女的身上,忍不住扭了扭小身子。
可是每一個無辜的人被傷害,背後帶來的都是一個家庭的破碎還有傷心。
就比如如果她出了什麼事,那她爸,她哥,得多傷心啊。
算了算了。
反,反正雖然味兒臭,好歹捏着鼻子也能吃……她,她就犧牲一下,趕緊把背後幹壞事的傢伙翻出來吃了算了。
她又哼哼了兩聲,覺得自己犧牲大了!
勉強就當一把活雷鋒。
好歹她現在也是光榮的共青團員來着。
爲人民服務!
黑髮小姑娘默默地給自己心理建設了一下,挺起了小胸脯。
“不過這鬼這麼兇,我倒是看見了挺多畫面。”她思考了一下,把厲鬼記憶裡的一些畫面說給蔣師兄聽,看看能不能從裡面知道一些能夠有幫助的事。
就比如是什麼樣子的人將王家帥氣的年輕人的頭髮照片之類的拿出來要害人,她說起這個,臉色多少有點微妙。
因爲這麼幹的,竟然是個大概三十多歲很美豔的女性。
她說起這個女性的面貌特徵,還有特點,王總夫人愣住了一會兒,突然想到什麼,猛地站起來,回頭一巴掌抽翻了同樣發愣的王總。
王總年紀不小了,看起來得五十多了,捱了一巴掌差點背過氣去,卻一聲不敢吭,戰戰兢兢地從地上爬起來,咣噹跪在地上流淚抽自己耳光。
蘇沉香冷眼旁觀,一點都沒有自己一句話造成人家家裡夫妻打起來的罪惡感。
她拒絕背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