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開車到了市郊的亂墳崗時,天已經黑了。 前幾天我一直盼着下雨它不下,現在不盼了。烏雲又自己找上門了,月亮完全不見了蹤影,這地方又沒有路燈,整個山溝子裡一片漆黑,只有車前燈能給我們提供僅有的照明。
老男人自己也有點記不清楚地方了,只是大概告訴我們一個地點,到了地方後,我們就只能下車在荒山溝裡一點一點地探,一點一點地找。
這次我們算是早有準備,手電筒、探照燈一應俱全,車燈也開着,周圍還算是夠亮堂。
轉了20多分鐘後,王珊在一個小山包後身找到了幾個墳包和簡陋的墓牌。我們趕緊讓老男人過來辨認一下,他們埋屍的地方是不是這。
老男人過去在幾個墳包邊來回走動,仔細地瞧着,看了半天最後弄出一句:“不是這,肯定不是這。”
我和王珊失望地對望一眼。只能繼續找其他的地方。
就這樣我們在這一片荒地裡找完這裡找那裡,找完那裡再轉到其他地方。在足足折騰了快有3個小時之後,我有點耐不住性子了,因爲無論我們找到哪,這老男人都說不對,可讓他說個具體地點他又完全講不出來。
這感覺讓我想起了我看過的一部關於連環殺手的電視劇:幾個警察帶着罪犯去找屍體,那罪犯帶着警察滿山亂挖,結果他只是想出來透透風。在透風完畢之後他趁着警察不注意衝到馬路上跟一輛飛馳而來的卡車來個親密接觸。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這地方只有荒地,土路上唯一的一輛車是我們的,這老男人就算想撞車也沒地方可以撞。
我正這麼胡思亂想着,突然王珊大聲衝我喊道:“老闆!那老小子要跑!”
我猛地將視線從荒地裡收回來了,然後順着王珊手裡探燈所照的方向看過去,果然,那老男人正朝着土路的方向瘋跑着,我敢肯定他不是想要找卡車把自己撞死,他是想搶王珊的車跑回去。
他確實趁我不注意提前跑了幾步,不過這就想跑掉那可太天真了。團女節扛。
“英汀!逮住他!”我對燭龍下達命令道。
話音還未落,燭龍已經從我背後一躍而出,只用幾秒就追上了那老男人,並將他一下子撞倒在地。我怕燭龍也跟虎爺一樣下手沒輕沒重,再把那男人給弄死了。所以趕緊喊着讓他停手,同時我也快步跑過去查看那老男人的狀況。
我剛到他身邊蹲下來想要探下他的鼻息,結果這傢伙猛一轉身。手裡抓起一把土呼地一下揚到了我的臉上。
這一招土煙炮我經常使用,沒想到今天我自己卻着了這種道,這一把土揚得我眼睛、鼻子、嘴裡全是沙土,雖然不至於要了我的命,但難受確實是真的。不過他如果以爲這樣就能跑了,那他可大錯特錯了。
還沒等他徹底從地上站起來,我已經猛地朝着他後腰撞了過去,雖然我現在連睜眼都覺得疼,但這麼近的距離,我就算閉着眼睛也絕對有把握將這老男人制服。
被我這一撞,他頓時哎呦了一聲,然後往前一個狗吃屎再次趴在地上,我隨後往前跟進一步用膝蓋壓住了他的後腰,再摸索着抓到他的一條胳膊,用力將這條胳膊扭到了他的後心處。
他疼得叫苦連連,身體也用力向後挺起以減輕手臂的疼痛,但我根本沒有手軟的意思,依舊手腳一起用着力。
這時王珊也跑了過來,緊張地問我有什麼要幫忙的。
我讓她去車裡拿兩瓶礦泉水過來,王珊也聽我的話很快拿了水過來。我用空着的另一隻手接水洗了下眼睛、鼻子、嘴,把沙土都清洗乾淨了我又狠狠地把老男人的胳膊向上提了一下,疼得他又哎呦了一聲,我這纔算解恨。
“媽的,你跑什麼跑?說!到底屍體在哪?”我發着狠地逼問道,同時也再次扭了下他的胳膊。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別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老男人扯着脖子大喊道,整個荒地裡都是他的迴音。
這事可不是他說不知道就算完的,不管他如何否認,我就在這一遍接一遍地反覆問,反正趴在地上挨凍的人不是我。
在一連問了將近半個小時之後,終於有一個人服了,可惜服的人不是他,是我。
我的嗓子實在有些累了,而且總是重複地做這些機械性地審問,對我來說也跟上刑一樣難捱,畢竟動手出力的人是我,而那老男人只是在地上趴着,起碼這樣他並不會累。
我琢磨着繼續糾結這個問題肯定也不會有結果,所以就想換個問題試試,而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女兒”這一點。
於是我問:“你一直說的女兒,到底是你親生女兒,還是你兒媳婦啊?”
我這個問題剛一提出來,這老頭的身體頓時一激靈,我的膝蓋就抵在他後腰上,他身體一動我立刻就能感覺出來。
“靠,該不會你這個變態讓你兒子和女兒在一起生孩子吧?”
我這句話是故意說的,因爲在公安局的時候我看過這一家四口人的身份資料,可以確定這一家4口人的關係非常正常,我只是需要一個突破口來激怒這老男人,讓他徹底失控,只要他情緒稍微有一點點失控,接下來面對我的提問時他就很可能說走嘴。
果然,老男人不再重複“不知道”這三個字了,他猛地用力擰動了一下上半身,同時大喊道:“你放屁!我兒子是我兒子,我女兒……我兒媳婦就跟女兒一樣,進了我家的門我就當她是我女兒一樣看待,跟親生女兒一樣!”
“少跟我在這打馬虎眼,就沒有人會這麼說話!還有,我從頭到尾都沒聽你提起你兒子的事,爲什麼砍吳天頭的是你兒媳婦,埋人的也是你兒媳婦,你兒子跑哪去了?”我繼續尋找着突破口。
老男人沒有立刻回答,但他的身體卻老實地做出了反應,他的肩膀在顫抖,沒有被我抓住的那隻手在地上用力地抓着,地面都被他抓出來一個坑,看得出比起“女兒”來,似乎關於“兒子”的問題來得更有效。
“你兒子怎麼了?”我繼續問道。
“我……我沒有兒子!我只有一個女兒!”
“不對!你有兒子!你兒子叫胡廣荃,今年35歲,是電機廠的會計!”我衝他大聲吼道。
“沒有!我沒有兒子,我根本沒有兒子!”老男人還在否認,並且越來越大聲,身體也掙扎得越來越猛。
我趕緊用力將他的反抗壓制下來,然後繼續對他喊道:“你有兒子!你兒子還娶了個老婆,給你生了個孫女!”
“那是我女兒,我沒有兒子,只有一個女兒!”他繼續反駁着我。
“你爲什麼總說你沒有兒子,你兒子怎麼了?他死了?”
老男人突然停止了一切掙扎,就好像被我點了穴一樣,而這一切的變化都因爲我剛剛隨便胡亂猜測的一句提問。這顯然說明我這個神蒙的功夫再一次幫上了我的忙,我貌似是蒙對了。
“你兒子怎麼死的?爲什麼你不想承認你兒子已經死了?”我逼問着老頭。
“我……我不知道!”
“放屁!你肯定知道!跟我說你兒子到底怎麼了?你如果不說就讓我來替你說!其實根本不關吳天的事,變態的是你的兒子,你一直在包庇你的兒子,把所有的黑鍋都讓一個無辜的小孩來背,對不對?你根本不想要這個兒子,對不對?”我一邊喊一邊將這老男人翻了過來,讓他面朝上,眼睛對着我的眼睛。
他整個人都愣在了那裡,兩隻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看,接着他的神情開始有些恍惚,眼睛有點翻白,好像是要昏過去的意思。
我突然想起來他說過他有腦梗,看這意思他可能要犯病,我可不想讓他死在這地方,我可不想成爲殺人犯。想罷我趕緊把他從地上扶起來,然後招呼着王珊一起過來幫忙把他弄回到車裡,屍體什麼的我們也不想找了,我現在只想把他送到醫院去。
王珊把車開得飛快,不到半小時我們就回到了市區,並將老男人送到了中心醫院進行急救。
還好,一切只是虛驚一場,值班的醫生給他做了檢查,確定他並不是腦梗,只是情緒過於激動而出現了休克狀態。在打過一針之後,這老男人的狀況平穩了下來了,並且沉沉地睡了過去。
我雖然並沒有從他口中問出任何結果,但我覺得我已經距離謎底不遠了。
整個晚上我都在這老男人的病牀邊守着,因爲我怕他醒過來之後立刻跑掉,到時候再想找他恐怕就困難了。
不知道是不是那一針藥的功效,他一直到天亮才慢慢睜開眼睛,不過這一夜他也並非一直睡得這麼安穩,有好幾次他的身體劇烈地翻轉,抽搐着,好像是做了噩夢,同時他也不停地反覆唸叨着:“不要殺人,不要殺人,我是你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