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前的一切戛然而止,不知道是那女孩不想讓我看到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還是她自己都不願意去回憶那些事,或者可能是那一切給她帶來的衝擊過於巨大。讓她完全喪失了後面的記憶。
不管原因如何,通靈只進行了一半便結束了。我又回到了四層筒子樓的樓道里。
女孩的亡魂依舊在我面前哭着,她的手緊緊抓着我的胳膊,並且不住地顫抖着。
“你爸叫什麼?”我問道。
“陳酒原。”女孩回答。
“你的屍體被扔在哪了,你想不起來了嗎?”我繼續問。
女孩搖了搖頭。然後繼續抽泣起來。
繼續問她也沒有什麼意義了。好在前面還有幾個鬼,雖然語言未必相通,但直接跟他們進行通靈或許可以更直觀地看到些東西。
我讓女孩別走得太遠,然後我便直奔走廊盡頭走過去。在那裡的幾個鬼魂對我沒有任何懼怕,或許是受到了剛纔那女孩的影響,他們也紛紛朝我這邊涌了過來,並伸手朝我身上抓,就像恐怖電影中的那些殭屍一樣。
不過我並沒有躲開,因爲我很清楚他們並沒有吃我的意思,他們只是需要一個途徑把自己被壓抑着的強烈情緒釋放出來。
我站在原地沒有動,而且閉上了眼睛,任由這些鬼魂撲到我的身上,然後慢慢地侵入我的思想,而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的周圍的場景再次發生了改變,這一次圍攏在我四周的是一片濃密的黑暗。同時還有一種近乎讓人窒息的壓抑感。
黑暗中不時地傳來咳嗽的聲音,隨着一陣劇烈的搖晃,四周也傳來了鐵皮碰撞的響動。
這裡似乎是一個貨箱子,可能是集裝箱,也可能是大貨車的貨箱,總之在這個黑暗的環境裡擠滿了人--那些鬼魂顯然希望我能瞭解他們的一切,包括他們是如何來到這棟小樓的。
黑暗並非完全佔據的一切,隨着貨箱的晃動,在邊緣處總會有一縷光透進來,但這光又轉瞬即逝。我來到光源處,那是貨箱的門。我試着穿過這道門,可我失敗了,雖然這只是我通靈過程中看到的幻境,但正因如此我也沒辦法離開這裡,因爲那些鬼魂所看到的只有這一片漆黑。
車子再次晃動了一下,門縫裡也隨之透進來一道光,藉着這道光我看到一個男人緊貼在門縫這裡,把口鼻湊在門縫處,他似乎需要這僅有的空隙來呼吸一些並不算清新、但也不算渾濁的空氣。
貨箱晃盪了許久後終於停了,有腳步聲傳來,藉着大門打開了,並沒有強烈的陽光投射進來,有的只有兩個三個男人兇暴的眼神。
“下車,都下車!go!”其中一個人用漢語和簡單的英語對車裡的人下達着命令,同時也用手比劃着。
車裡男男女女擠了好多人,他們臉色極差,而且很髒,他們在聽到命令後並沒有立刻行動起來,車下面的幾個男人似乎有些不耐煩,他們開始伸手進車裡抓人,把貨箱邊的幾個人拽出來,然後粗魯地推到一邊。
從貨箱裡出來的人中有一個用蹩腳的中文問:“達了賣?”
“對!到了!”那個將他們從這裡拽出來的男人不耐煩地回答了一句,然後又用極快的語速笑說:“哼,待會就把你們都賣了。”
貨箱裡出來的人沒有聽懂他的這句話,還點頭繼續用中文說謝謝,這也讓車外面站着的那三個男人壞笑了幾聲。
外面是一片荒郊,根本看不到城市的影子,一個帶着蛤蟆鏡的白胖夾着包站在一邊,在他身旁是一輛白色的客貨兩用車,不過車窗都帖着單向的黑膜。
貨箱裡的人都被拽下來之後,白胖子從中選了七個看起來相對健康些的女人。
“就要這幾個?”之前負責從貨箱裡拽人下來的那個男人問白胖子。
“目前這幾個就夠了,等要貨的時候再聯繫你們,你們不是說隨時都有貨嗎?”胖子用尖細的嗓音問。
“對,隨時都有,最不愁的就是貨。”男人邪笑着點頭道,然後便和另外兩個人把之前下車但並沒有被胖子選中的那些人又趕回了貨箱裡。
那白胖子的聲音我記得,那就是之前我通過話的那個牙醫,我趕緊看了下他開的那輛貨車的車牌號,並反覆在心裡默唸了好幾遍,將它牢牢記住。事實也證明我這樣做是明智的,當三個男人把白胖子選出的女人推進客貨車並關上了車門之後,我的視線也隨之回到了一片漆黑的狀態。
當黑暗被光線驅散時,我發現我已經身處一個破舊的倉庫裡,倉庫大門敞開了,一高一胖兩個男人走進來,並從地上拽起兩個女人。這兩個女人掙扎着,並喊着我完全聽不懂的語言,但她們的掙扎並沒有換來自由,等來的只是一把冰冷的手術刀。
隨後的幾個小時裡,我目睹裡一次又一次的“手術”。
那些女人被固定在手術檯上,全身被麻醉,接着有專人負責開刀,取出臟器裝箱帶走,而那兩個男人則負責將屍體處理掉。他們用一把大號的鋼鋸將屍體分成兩段,然後裝進大塑料箱擡到樓下的一輛貨車上。車身上沒有任何標誌物,但車牌號我依舊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我也再次將車號記在腦子裡。
接下來在我眼前的畫面開始出現類似回閃的情況,而且跳躍性很強,內容很亂,有人在喊,有人在哭,好像人間地獄。
這些雜亂的情緒已經對我沒有任何幫助了,我用力閉上眼,然後便集中注意力將我拉回到現實中,而當我再次睜開眼時,我確實回到了筒子樓的走廊裡,那些鬼魂已經不見了,只有九公主守在我的旁邊,她的存在也讓我確認了我已經結束了這次漫長的通靈。
我挪動了一步,感覺身體有些發麻,同時身體裡一股股的寒氣也讓我由裡往外的感到冷。
“你回來了?”九公主看着我問道。
“嗯,回來了,我愣在這多長時間了?”
“一小時二十多分鐘。”九公主張口便答,估計剛剛我通靈的這段時間她沒少看錶。
“還行,我還以爲要在這一直站到天亮呢。”我半玩笑地說了句,不過我的這句話並不是說給九公主聽的,而是說給我自己,剛剛幾個小時裡我所見到的那一幕幕絕對是我這輩子所看到的最殘忍、最惡劣的畫面,它再一次刷新了我對人類惡性的概念。
這個世界真是該清洗了!
我在心裡默默唸叨了一句死亡助理經常掛在嘴邊的那句話,不過我沒有把他說出來,或許我還在擔心駁王會不會突然冒出來,然後控制我的全身,如果一定要清洗的話,我覺得還是用我自己的方法比較合適。
我沒有再去樓道盡頭的那個大屋,而是拿出手機把兩個車牌號輸入了進去,以防我自己忘掉,接着我便將剛剛通靈時所看到的一切都跟九公主詳細說一遍。
九公主聽後立刻聯絡了警局裡同事,並安排人連夜把這兩個車牌號的車主身份查出來,在交代好了這些事情後九公主跟我說她打算現在就回局裡,找到了車主之後他們未必會立刻抓人,但肯定會進行跟蹤調查尋找證據,而這些行動極有可能在今晚就展開。
我沒有跟九公主一起走,尋找線索的工作我已經做完了,接下來抓人的事就交給警察,現在我需要兌現我的承諾,去縣醫院找一下女孩的父親陳酒原。
凌晨1點多,我開車到了朱板屯方向的縣醫院,並跟值班的醫生說明了一下我的來意。臺介助號。
本來我已經做好了出點錢解決這事的準備,但讓我意外的值班醫生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耐煩,他非常認真地聽完了我說的話,當他得知陳酒原的女兒被器官販子殺了之後,他甚至憤怒地敲了一下桌子。
並不需要我出錢,這位值班醫生立刻幫我查找了陳酒原的住院記錄。
少爺家的老頭子是在兩年前做的換腎手術,所以我讓值班醫生直接在兩年前的記錄裡找,很快這位年輕醫生就找到了陳酒原這個人。
在兩年前,陳酒原因爲心梗住院,在住院治療了一個月後出院,具體是不是治好了從記錄裡查看不出來。關於陳酒原的家庭住址,醫院這裡並沒有做記錄,不過值班醫生找到了一個座機號碼,通過這個電話應該就能找到陳酒原了。
我記了電話,然後向醫生道了謝,接着也不管現在的時間是否合適,直接就按照號碼把電話打了過去。
電話響了十幾聲後終於被接起來了,接電話的是個女人,她惱火地問:“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快凌晨兩點了。”我回答了一句,然後繼續問:“我想問一下這是不是陳酒原家。”
“陳酒原死了。”女人直白地回答道。
“那你是?”我問。
“你問那麼多幹什麼?你誰啊?”女人不耐煩地問着。
“其實,我是有陳酒原女兒的消息了。”我說。
“小雨?你知道小雨去哪了?”那女人因爲我的話而激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