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日子裡,最適宜化干戈爲玉帛,也適合君臣間增進感情,後宮妃嬪與皇帝間加強交流。畢竟很多人一年都見不着皇帝幾次,更不用提侍寢。
他早上已經叮囑麗春,讓五小隻起牀後第一件事就是到他們母后寢殿裡跪拜感恩,祝母后早日康復。
方纔聽說五小隻各顯神通,拿出自己的心愛之物獻給母后,感謝生養之恩。小公主更是伏在被子上,拽着被子久久不肯離開,說想多陪一會兒母后。
李北辰坐在江月白的榻前,撫摸着她的手,望着江月白蒼白的臉龐,努力地微笑着,“今天感覺如何?夏至他們有沒有告訴你那個好消息。”
江月白笑着,“你是說立稷兒爲太子?他們告訴我了。謝皇上對稷兒的看重。”
“高興嗎?”李北辰溫柔地問道,“你餓不餓,給你要碗甜粥如何?”
“當然高興。”江月白的聲音變得很蒼老,彷彿此時已是太后。
實際上她不過一個多月的時間,就像老了十歲。不僅面容出現變化,而且頭上出現了白髮,眼角有了淡淡的皺紋。
李北辰問過袁監正,他說江月白借壽之後,時間可能在她身上不是勻速流動,可能忽快忽慢。江月白短時間的快速衰老可能就是因爲這個原因。
他問過江月白生病的感受。她說說不出來,就是感覺呼吸短促,緩不過來氣來,渾身沒有力氣,也不想吃飯。
江月白已經吃掉了兩顆天地長壽丹。只盼着不是假冒僞劣產品,或者聲稱有逆天作用的保健品。
她還沒來得及出月子,還沒來得及馴服一匹野馬,走出新手村。系統基本作用就是查資料,發放獎勵,還有跟系統的AI對話。
打工系統表示它再也不願意打工了,堪比人類吃屎。系統竟然如此比喻,想必就算是系統,出門在外也是被各種壓榨。
李北辰親了親江月白的手背,“這是朕答應過你的,也是朕答應過靜兒的。”
“嗯。今天有什麼好消息嗎?”
“有啊。”
李北辰開始給江月白講外國使臣介紹過來的幾個重量級的人才,講向葡萄牙引進加農炮和加農炮工程師的協議,講開年後啓動“鄭和下西洋”的壯舉,不過帶隊人是韓子謙,外加幾個能幹的心腹太監。
講北部邊境,明朝軍隊的勝多負少,講政務院反覆討論出來的對付韃靼和瓦刺的多重策略。
講高產水稻、高產小麥、高產玉米、高產高粱、高產土豆、高產紅薯在大江南北的廣泛種植。農務部派去的人在當地農民幫助下,經過兩年找到了傳說中的雄性不育株。已經正在做人工授粉培育實驗。
講雞籠已經基本自給自足,還能通過貿易從外地進口輸入生活必需品。中央需要給他們提供的主要是藥品和火器。他們已經成功回擊三次大型的倭寇偷襲進犯,讓對方損失慘重。將士們與本地土著通婚,民族融合進一步加強。土著們也加入新式農業生產,甚至加入明朝的軍隊。
講已經在命工部組織團隊利用電磁原理研究水力發電。雖然難,但只要走出第一步,總會一點點前進,雖遠必到。
講韓子謙帶回來消息說,江雪十月份發現又懷孕了。李北弘的兩個蒙古族側妃也懷孕了。在內蒙古草原中部地區建的大型廟宇建了一半,應該明年這個時候就差不多建成雛形,後年完全建好。
李北辰還講了其他的很多方面,“總之好消息很多。這些裡面都有你的功勞。你要快快好起來。”
卻發現江月白不知何時已經睡着。
他雙手握着江月白的手,摩挲着她手上的戒指,潸然落淚,“皎皎,我不能沒有你。”
江月白睜開眼,側過臉去,看到正在捂着臉壓着聲音哭的李北辰,重新閉上了眼睛。
她知道李北辰一定不希望她看到自己這麼脆弱的一面。
待他平靜下來後,江月白忽而緩緩地睜開眼,一臉驚訝地說,“你怎麼還坐在這裡?怎麼還不休息?”
李北辰吸了吸鼻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好。我去洗洗就來。”
“你這是怎麼了?該不會哭了吧?”江月白打趣地問道。
李北辰笑了笑,“天氣冷,有點凍着了。不礙事。”
“讓小廚房煮點薑湯來。”江月白的聲音雖然虛弱,卻那麼溫柔。她禁不住把手放在胸口上,因爲她感覺那裡很痛,錐心之痛。
進入臘月,很快就是年。又是一年除夕。宮宴依然是盧婕妤帶隊包辦。這一年,江月白身爲皇后本應該出席晚宴,但因爲身子虛弱實在過不來,沒有參加,念昭儀也沒有來,她在坤寧宮裡陪着江月白。
李北辰一邊坐着謹惠妃,一邊坐着華妃。三個人都有點心不在焉。
謹惠妃忙着給一歲的四公主喂菜吃。四公主不想吃,謹惠妃卻偏讓她吃,不讓她亂跑。
四公主很好奇地望着哥哥姐姐還有弟弟妹妹們。母妃不讓她跟其他人玩,說可能有人會害她,會放蛇出來咬她。可是她好想去坤寧宮裡玩,聽說裡面有很多好玩的,她想不出來大家都去坤寧宮玩,爲何偏偏放蛇咬她。
華妃則冷着臉,無聊地看着下面的歌舞表演,連菜都懶得吃。心裡在惦記着皇后娘娘今天有沒有吃晚飯,念昭儀有沒有把皇后娘娘的白頭髮藏起來,不要讓人看見。有沒有多放一點桂花蜜,哄着皇后娘娘多喝一碗滋補粥。
李北辰一直沉着臉,彷彿在參加一個歌舞昇平的追悼會。然而皇后還沒死。既然皇上這副表情,衆人也不敢笑。
氣氛很沉悶。
除了小孩那一桌。小孩那一桌,顯眼包在帶領其他小朋友搞黑暗料理,把各種吃的攪合在一起,或者蘸上奇奇怪怪的醬料。各種看起來就yue,偏偏他們小孩玩得不亦樂乎。
大皇子苦口婆心地勸說三皇子你不要帶着弟弟妹妹瞎搞,玩這麼危險的遊戲。三皇子反駁,哪裡危險了,又沒有毒。二皇子帶着幾分好奇地冷眼旁觀。
四皇子跟着顯眼包哥哥一起玩得不亦樂乎。大公主就把食物往四皇子臉上抹。顯眼包見大公主欺負自己的小弟,立馬來反擊大公主。大公主喊妹妹幫忙。妹妹一臉茫然地拿着勺子,慢悠悠地喝着湯。
就在姐姐要落敗時,她如銀鈴般的嗓音響起,“父皇~他們欺負姐姐。”
然後姐姐成功得救了,卻已經被三皇子在臉上抹上了一層豬油,看起來十分狼狽。三皇子和四皇子則被拎到了一邊接受教育。三皇子擰着脖子,指着大公主,粗聲粗氣地說,“是她先動手的!”
三公主只有一歲,興奮地望着哥哥姐姐們打架,高興得直拍桌子,咯咯咯地直樂。她的母妃盧婕妤忙着指揮全場,沒空帶她。她就湊着跟哥哥姐姐們一起玩。代爲照管她的萱娘娘時不時地給她喂點吃的,目光一直落在一直喝悶酒的皇上身上。
江月白的五公主和睿昭儀的六公主都沒有來,此時都在坤寧宮。
坤寧宮裡。
念昭儀把六公主抱給江月白看,六公主才兩個月,濃眉毛、高鼻樑像皇上,大眼睛、圓臉像睿昭儀,粉雕玉琢的。一看長大了就是濃顏系美人。餓了哭起來的時候像是在唱歌,一點都不顯得吵。
五公主已經六個月,見人就笑,不怕生也不愛哭,笑着的時候,左臉會有一個圓圓的小酒窩,笑聲很清脆悅耳,就是聽了會禁不住會心一笑的那種。
她會好奇地打量着妹妹,去拉妹妹的手手,去扯她的衣服,還在念母妃的引導下親了親妹妹的臉頰。
江月白見兩個孩子親親熱熱的樣子,微笑着有些感慨。
念昭儀對江月白說,“娘娘,你要看開些,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宿命。明天新年,一切從新開始。”
“可是話本子還沒有寫完呢。我想看大團圓。”江月白幽幽地說道,不知道爲何,眼角又滾落一滴淚來。
“這樣啊。你是爲話本子沒寫完難過。那我來把話本子寫完好不好?”念昭儀試探性地問道。
江月白搖了搖頭,淡淡地笑了笑,“還是別寫了。未完待續也挺好的。念妹妹,我會看開的。怎麼能不看開呢。我還有六個孩子呢。”
可是睿妃寫的本子好有趣啊,得要那樣有趣的靈魂才行。並非是個人都能把小說寫好看。還是需要那個叫做“天賦”的東西。就算有大綱也不行,何況睿妃這種沒有大綱,純靠天馬行空瞎編,還能寫得好看的天才。
有的人走了,就是走了。任何人都無法替代。
江月白嘴裡這麼說着,心裡還是痛着。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這麼想着又咳起來,這次咳出了血。嚇得念昭儀要去叫太醫,卻被江月白拉住了。
“讓他們過會兒年吧。明天再說。”
李北辰一身寒氣一身酒氣地回了坤寧宮。他站在門口散了散寒氣,才進了屋。問了夏至,夏至壓低聲音說今天皇后娘娘又咳了血。
李北辰皺了皺眉,如今一聽咳血,就會想到蠱毒。但滾了雞蛋,發現不關蠱毒的事兒。可能純粹就是肺炎,或者支氣管炎。
讓夏至把太醫院開的止咳潤肺的藥物端上來,他餵給江月白喝。
藥很苦很苦,江月白卻感覺不到。她只是端起來一口就喝下去了,就像以前大口喝酒一樣。
李北辰看着很心疼。
但他自己也喝了一碗。因爲他也咳嗽,還頭痛。沒有江月白給他按摩,他感覺比以前更痛了,整個人要炸裂的那種痛。
兩個病人躺在一起,手拉着手。你咳嗽一聲,我咳嗽一聲,此起彼伏。
在黑暗中,李北辰感嘆,“感覺我們都要死了。”
“國家會不會亂。”江月白的第一反應。
“我擬了密詔,安排了八個顧命大臣。應該不會。但也不好說。孩子太小。不管哪個當皇帝,都是傀儡。”
“那我們還是努力不要死吧,”江月白苦笑道。
李北辰握緊了她的手,“好。不死。老婆,豬年快樂。”
“豬年快樂。”江月白說完後,又是一頓猛咳,又咳了鮮紅的血出來,“你說我這是不是肺癆啊。可又沒看見傳染其他人。按理說,中醫治療肺炎很厲害的。”
“那也頂不住你整天不睡覺啊。人一失眠,免疫力就頂不住。你把系統提供的維生素吃一吃。好好睡覺才能行。”
“可我就是睡不着。數羊也沒用。”江月白幽幽地說道。
“那我幫你睡吧。”李北辰說着就把手往下探去,“聽話,放鬆。不必因爲感到快樂而自責。”
“這樣會咳死的。”
“如果會死,至少是快樂的。”
“這是飲鴆止渴。”
“放下你的理智,放縱下自己。就像現在這樣.清醒的人會比別人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