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李北辰說的,偶爾的放縱,天並不會塌下來。
江月白睡了一個深沉的好覺。
不知道是不是江月白加吃了抗生素的原因,還是姜餘看過之後調整了藥方,江月白咳血的情況漸漸好轉。變成了咳黃綠痰,到咳白痰,漸漸變成了乾咳,等到完全好時,已經陰曆三月。
正月裡有個最重要的事兒,就是給第一梯隊六個孩子選伴讀。按照大明朝的規矩,無論皇子或者公主年滿五歲進入崇文館唸書,八歲男子女子分開唸書。皇子八歲進入國子監,女子八歲進入華章院。
伴讀既要年齡相仿,還要脾氣性格好,還要家世上要匹配。
李北辰專門爲兒子女兒們在正月十五那天舉辦了御花園元宵燈會,點明瞭主題是爲孩子們相看伴讀。
平日裡難得跟皇家攀上交情,但如果是伴讀則是朝夕相伴的同學關係,以後就是皇子公主們發小。被邀請來參加的人都很上心。
長公主跟小公主的都很好挑,她們都喜歡挑比她們大一些的姐姐。
她們倆挑人都很有想法。
長公主出了了個題目“詠雪”,然後用這個題目來看每個的學識和應對,她很快挑中了戶部侍郎杜衡家七歲的二女兒;小公主則請女孩子們寫元宵二字,也很快挑選好了,竟然是睿妃的親妹妹,太常寺博士八歲的四女兒。
四個男孩子就比較複雜。因爲他們挑了不算,還要他們的父皇同意才行。
顯眼包三皇子的江月白已經提前定好了,是盧婕妤家的弟弟,今年六歲,是個內斂勤奮懂規矩的小公子盧長林;
三皇子卻不要被安排,吵着鬧着要找忠勇大將軍齊牧野家的小兒子齊鳴做伴讀,因爲人家會拳腳功夫。
大哥,我們是去讀書的,又不是去練武的。李北辰卻二話不說地答應了他。大概是因爲齊鳴那小子看起來眉清目秀,腰板挺直,一臉正氣的樣子確實不錯。江月白覺得確實不錯,不過應該挑來做駙馬。
沒被三皇子看上的盧長林卻被大皇子和太子同時看中了。盧長林的爹是順天府丞四品官。家世配太子而言,有點不夠,但配大皇子肯定沒問題。
李北辰特地出了道題考考在場的小公子們,看看還有沒有更合適的。
結果盧長林確實脫穎而出,從儀態、談吐到內容都十分出色。李北辰考慮了一番後,將盧長林選給了太子。
大皇子明顯很失落。
隨後李北辰給大皇子挑了大儒慕容晴朗的孫子慕容賦作爲伴讀。聽聞慕容賦三歲就熟讀詩書。可大皇子對退而求其次的慕容賦興致缺缺。
四皇子則吃吃喝喝玩玩壓根把選伴讀的事情給搞忘了。江月白把他抓回來時,他還一臉懵地吃着肉串。他興沖沖地跑過去給小公子們出了道題:“你們平日最喜歡做什麼?”
在場的小公子們當然一臉矜持地說出很高雅的興趣愛好,除了傳臚寺寺正路易斯*託雷斯的五歲的兒子興致勃勃地說,“吃,看書,爬樹,看螞蟻”
四皇子笑哈哈地說,“就他,選他!”說着就把手裡的肉串遞給了對方。
都涉及到了國際友人,李北辰思考了下,同意了兒子的選擇。畢竟人家老爹會六國語言,也就比八國語言差了一點點。
二月初二龍擡頭這天,周常在生了個3公斤的女兒,皇上晉她爲周才人,給七公主起名爲李子荊;
原本這個孩子是打算給念容華撫養的。誰知道睿妃匆忙去世,把女兒託孤給了念容華。江月白對皇上說,不如把七公主給華妃吧。
不管華妃是怎麼個動機,自那次談話後,對江月白那是十分恭敬。江月白病了之後,也是衣帶不解地侍奉。念着她的這份善意,江月白替她求了這份恩典。
華妃抱着七公主來磕頭謝恩的時候,眼睛紅紅的。皇上給七公主賜名李子柒,小名就叫小七。這個孩子長得非常像她的母親,白白淨淨的,單眼皮,鼻樑不高,櫻桃小嘴,瓜子臉,長得也挺不錯,但在一堆漂亮的小公主裡就有點普通了。
正月裡,李北辰象徵性地寵了三個。他實在寵不動了,皇后病重,他實在沒心情,但是規矩又不能壞,就只好照章辦事。一個是萱良媛,一個是吳貴人,一個是陸貴人。
實際上他只寵了一個吳貴人,兩人聊繪畫聊着聊着很自然地發生了。另外兩個根本起不來,更沒能進去。他壓根沒指望吳貴人能懷上,結果到了二月底,吳貴人竟然傳來了好消息。李北辰晉她爲嫿嬪。
四月的一個午後,陽光明媚,春色正好。有宮女在翡翠湖裡發現了清良媛的遺體,不知道是失足落水還是自盡而亡。
經過周密的調查,很可能是自盡而亡。因爲據她身邊的婢女交代。那天中午,她特地要求自己單獨出去散散步,不需要任何人作陪。而在此之前的日子,她時常或獨自坐在窗前,或坐在燭光前,抱着詩集,以淚洗面。
之前盧婕妤還常找她一起喝茶賞花,都被婉拒。自她流產後似乎把自己封閉了起來。今年的春天還去桃花林裡葬過一次花。宮女們說,她還經常寫詩,只是寫的詩集不知爲何前些日子燒了。
她們只能背出來一句“笑把時光煮作茶,飲罷青絲成白雪。”
能寫出這樣的詩句的人,定是很有詩情的人啊。只是她不似江月白會把詩歌寫到牆上。她把詩歌默默地寫成集子,放在案頭上。或許她期待中的浪漫,該是皇上忽然來到她這裡,發現了她桌子上的詩集,發現了她的才情。而不是像江月白那種孔雀開屏式的炫耀。又或許她的自尊心不允許被拿去與江月白反覆對比,成爲旁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江月白在清良媛讀的詩集裡發現夾着幾片乾枯的桃花,粉紅的嬌嫩已經褪去,只剩下淡淡的焦黃色。詩集裡勾畫出了很多經典的句子,都很悲傷唯美。其中多是關於愛情。已無人知曉,清良媛思念着的心上人是皇上,還是另一個少年郎。
唯一摘錄出來寫在留白處的句子就是張九齡的那句:“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江月白撫摸着這行字,久久不能平靜。
心中暗道,或許當初勸皇上對她多一些關心就好了。只是如清良媛那般清冽高傲,宛若高山上的皚皚白雪,不惹一絲塵埃,不接受一絲一縷的施捨。
江月白曾試探過,卻激起了清良媛的疏離反感,於是選擇了放棄。清良媛寧折不彎,真正的清高,不似華妃看似驕傲,實則沾染了滿身煙火氣。
然而這一切都隨着她的落水,塵封在景昌六年的四月裡。或許除了這本她批註過的詩集,給旁人留下的不過是些許模糊的記憶。
與李北辰談起來她來,李北辰微微一笑,“她這般高冷的人,當初竟然願意花錢請你教她,真是奇怪。”
江月白點頭,“是啊。有點。”
或許花錢讓江月白教課,兩不相欠,於清良媛這樣不喜歡欠人人情、不喜歡佔人便宜的人而言纔是最好的方式。
李北辰當然知道清良媛滿腹詩書,本性高潔,否則不會賜了“清”這個封號。
清良媛在他面前曾吟誦過自己寫的詩句,很有才情。但江月白早早先入爲主,以“情緒價值”而非詩才,成爲了李北辰心中善通詩詞的才女和知音,其他人除非特別出衆,否則很難再引起興趣。
技術能力強的人很多,或許能被用到關鍵崗位上,但真正能走進老闆心裡的,一定是能持續提供以技術能力爲基礎的情緒價值。
清良媛在後宮裡很快就被遺忘,無人提起,就像水中的漣漪,很快消散了。
景昌六年六月十五日,受皇命,韓子謙率領的船隊,從江蘇太倉的劉家港出發,集結後前往福建福州長樂太平港駐泊,等待合適風向啓航。
六月二十一日,江月白生的五公主週歲,抓週抓了繡繃,說是今後心靈手巧,是個賢妻良母。
六月二十九日,裕貴嬪的六皇子週歲,抓週抓了筆,說是以後滿腹經綸,文章錦繡。
七月十三日,江月白虛歲二十,皇后生辰,加上大病初癒。李北辰爲江月白舉辦了盛大的生辰宴會,邀請了后妃、皇親國戚、命婦都來參加。
這一年巴特爾八歲,停止了私教課,正式進入國子監上學,與大明王朝大臣皇親國戚們的孩子一起讀書學習。
正是這個月,野四紮身負重傷命懸一線,原來他的王妃託婭因爲他專寵漢族女子背刺了他,讓瓦刺潛伏的間諜趁夜行刺,之後逃去瓦刺,帶走了傳國玉璽,嫁給了瓦刺的首領頡力。
頡力拿到傳國玉璽後自封爲蒙古汗王,統御東西蒙古。
而羣龍無首的韃靼隨着野四紮的死亡陷入混亂之中。歡歡且爾除了野四紮,還有三個成年庶子,韃靼內部發起了激烈的權力爭奪。
就在這時,野四紮的弟弟,十六歲的巴圖帶着一名女子兩個兒子回到了部落裡,以嫡次子的身份臨危受命,繼承汗位,召集族人們團結起來,奪回傳國玉璽,誅殺謀害可汗背叛族人的賤婦託婭,洗刷恥辱,奪回地盤。
巴圖是個智勇雙全的少年,他長相酷似歡歡且爾,他的口號很有血性號召力,草原人非常看重黃金家族的嫡子血脈,很快將族人們組織起來。他同時發函給李北辰,請求支援,協助他奪回傳國玉璽。
雖然黃金家族在蒙古各部中仍具有一定號召力,但是越來越弱。尤其是野四紮與大明和親通婚後,黃金家族能控制的部族越來越少。
瓦刺冬季遭遇雪災,春季遭遇旱災,牲畜大量死亡。頡力加重對各部的勒索,各部紛紛叛離。所以雖然得到了託婭送來的傳國玉璽,自立爲蒙古王,實際上並沒有得到蒙古各部落的認可。
自此,李北辰認爲時機已經成熟,“這一戰,就是要把瓦刺趕到陰山以外,奪回回紇與天山,重回大唐疆域。”
派陝西道指揮使大將謝靈傑、李泰二人率軍二十萬與巴圖配合夾擊突襲瓦刺,發出函件約定誰佔領的地區歸誰。同時派安北王李北弘、毛玉良殿後接應,挾持巴圖的妻子兒女,以防巴圖反叛。
結果見到被挾持的女子時,李北弘目瞪口呆,竟是沈石溪。他沒想到兩人會以這樣的方式相見。
她跟以前一樣美麗,只是變得要健康強壯了許多,成爲一名美麗的少婦。說着一口流利的蒙古語,衣着服飾完全是蒙古女子模樣。
她的新名字叫圖雅,意思是溫柔的女孩子。李北弘覺得這個名字真適合她。
“你”李北弘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對方。
“參見殿下。我叫圖雅,是大汗巴圖的妻子。”沈石溪不卑不亢地說道,看不出來喜憂。
她來之前就知道,如今駐紮在安北都護府的就是李北弘,他已經娶妻生子。早就預見到他們總有一天會以這樣的方式相見。她已經反覆做了心理建設,以求面對李北弘時能夠心如止水,不流露出任何的情緒。
再多的難過與不捨,兩人都有了各自的家庭,還有了孩子,分屬於不同的陣營,一切的一切都已經回不去。
“你這些年還好嗎?”李北弘禁不住問道。
沈石溪莞爾一笑,“殿下,我聽不懂您的意思。我一直跟我的丈夫生活在草原上,從未見過殿下。您是不是把我誤當成了別人?”
李北弘心中苦澀,明白了沈石溪的選擇,徹底與過去決裂,他剋制住那些險些脫口而出的話。
“實在抱歉,是本王失態。我們受你的丈夫所託,保護你們母子。”
“多謝安北王照付。”沈石溪對李北弘行了個蒙古禮。
李北弘打量着沈石溪手中牽着的大兒子,眉眼間的熟悉,心裡一陣狂跳,禁不住問道,“請問王妃,您的大兒子幾歲?”
還未等沈石溪說話,小男孩便笑彎了眉眼,比了三根指頭,“我三歲。”
李北弘跟被電擊了一樣,猛地看向沈石溪,沈石溪只是淡淡一笑,用蒙古語溫柔地誇獎了小男孩一番,然後直直地看向李北弘。
“請問安北王將把我們安置在何處?兩個小孩子累了,需要休息。”
“姆媽,我不累。”小男孩仰着頭望向沈石溪,一雙桃花眼十分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