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那個平太郎所說——在他們受命前來京都執行‘守衛二條城’的任務時,他們只是剛收到幕府‘遷移據點到江戶’的要求而已。”
“具體要遷移到江戶的哪兒,即使是他們的首領炎魔那時也不清楚。”
“因爲那時還沒定下據點要遷到江戶的具體何處,所以他們的首領炎魔跟他們說:執行完任務後,就直接去江戶,到了江戶後直接去江戶的奉行所,江戶的南北町奉行會告訴他們不知火裡的新據點在具體何處。”
“……平太郎的這番話可信嗎?”阿町沉聲道。
“應該是可信的。”淺井道,“他都已經說出他們不知火裡的據點遷移到江戶了,沒理由再接着隱瞞他們不知火裡的具體位置在哪。”
“他應該是真不知道他們不知火裡的新據點在江戶的哪兒。”
“不過不論如何——只需知道他們不知火裡的新據點在江戶就夠了。”
淺井擡眸,上下打量了緒方數遍。
“一刀齋,容我冒昧一問——你身上的傷如何了?”
“好很多了。”
“可以進行長途移動了嗎?”
“應該沒問題。”
“那好。”淺井輕輕地點了點頭後,接着正色道,“我們主公打算在3天之後,就啓程離開京都。”
“先回一趟尾張,在尾張休整一番。”
“在尾張休整完畢後,走水路前往江戶。與不知火裡會獵於江戶。”
“所以主公想要確認你現在的身體能否適應之後回尾張的長途跋涉。”
“我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緒方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我覺得相比起我,你們應該更關心一下牧村啊。”
緒方換上半開玩笑的語氣。
“我覺得牧村身上的傷看上去比我的還要重啊。”
“他那傢伙沒什麼長處。”淺井輕笑了幾聲,“最大的長處應該就只是恢復力驚人了。牧村現在都可以下牀隨意亂跑了。”
“那麼——一刀齋,3天后啓程離開京都,先返尾張,再去江戶與不知火裡決一死戰,你對於主公這樣的計劃安排有什麼建議或疑問嗎?”
緒方沒有立即回答淺井的這個問題,而是先偏過頭,朝阿町投去詢問的目光。
“阿町,你覺得呢?”
“我覺得沒有問題。”
“那麼——”緒方將目光投回淺井的身上,“你回去轉告一聲木下小姐吧。我和阿町對她的這計劃安排沒有任何的意見。”
“好。”淺井一邊說着,一邊拿起放在右側榻榻米上的打刀,緩緩站起身來,“那麼——在下就先行告退了。”
緒方和阿町將淺井送到了門口。
站在門口處,目送着淺井他那漸漸變小的背影,緒方在心中暗道着:
——他們回尾張一趟,大概是爲了去接間宮和源一大人吧……
據緒方所知——間宮和源一併沒有來京都,而是留守於尾張的根據地中。
木下琳已決定和不知火裡徹底撕破臉皮、徹底解決掉不知火裡這個隱患,甚至不惜拉上緒方和阿町這2個盟友。
從中也足以看出木下琳“徹底解決不知火裡的隱患”的決心。
既然已決定與不知火裡徹底撕破臉皮,那麼爲了保證勝率,自然會將所有能派出的戰力全都派上。
所以不難推斷出——琳他們之所以回葫蘆屋一趟,大概就是爲了拉上間宮和源一,然後全員出動,一起前往江戶。
在淺井的背影徹底消失後,阿町發出小小的嘆息:
“3天后離開嗎……”
“得跟風魔大人他好好地做道別呢。”緒方在一旁附和着。
“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啓齒呢……”阿町苦笑着,“風魔大人他前些天才剛經歷過分別呢……”
聽到阿町的這句話,緒方也抿緊了嘴脣,沉默了起來。
在10年前,風魔解散了他的風魔之裡,讓風魔之裡徹底成了歷史。
風魔之裡解散後,風魔原先麾下的那些部下們也都分道揚鑣,各奔東西。
或許是緣分使然吧,就在前些日,風魔原先的這些老部下一起回來看望風魔了。
緒方和阿町也得以一睹風魔的這些老部下們的面容,並認識了風魔的這些老部下。
風魔的那些老部下們回來的那2天,大概是風魔最開心的日子吧。
在那2天,風魔的臉上一直堆滿着笑容。
那2天應該也是風魔的家最擁擠的時候,在已經有緒方和阿町二人入住的情況下,又入住了風魔的這些老部下們。
只可惜風魔的這些老部下們來得突然,走得也快。
畢竟在風魔之裡解散後,他們也開始了各自不同的嶄新人生,所以他們僅在京都這逗留了2天,陪伴了風魔2天后,便再次像10年前那樣各奔東西了。
也正因如此,阿町纔會說出“不知道該怎麼啓齒”的話。
畢竟風魔前些天才剛經歷過與老部下們的再次分別。
結果沒過幾天,緒方和阿町二人也要離開了。
這讓緒方和阿町都不由得感到有些……不忍。
不知該怎麼與風魔道別。
就在緒方和阿町二人站在大門口,一起思考着之後該怎麼與風魔道別時,緒方陡然聽到身後響起輕輕的腳步聲。
循聲轉頭向後望去,只見風魔正揹着雙手,緩步朝他與阿町走來。
緒方和阿町還沒來得及向風魔問好,風魔便搶先一步,直截了當地問道:
“你們2個快要離開京都了,對吧?”
“風魔大人,你怎麼知道?”阿町面露驚愕,“你剛纔偷聽了我們和淺井的談話了嗎?”
“哪需要什麼偷聽。”風魔笑了笑,“我看你們的表情就看出來了。可別小瞧活了72年的老人家啊。”
“然後——你們2個在思考如何與我道別,對吧?”
被風魔戳中心思的緒方和阿町,臉上浮現出淡淡的尷尬。
“你們不需要想這些多餘的東西。”風魔沒好氣地說道,“只需要跟我說一聲‘日後有緣再見’即可。”
說到這,風魔換上和煦的微笑。
“離開京都,然後去走你們各自的路吧。”
“尤其是你,緒方老弟。”
“緒方老弟,去走一條源一從未走過、可以超越源一的路吧。”
“超越源一?”緒方的眼中閃過錯愕。
“緒方老弟,我之前也跟你講過,我與源一是有着數十年交情的老友了。”
風魔面露回憶之色,擡起右手手指在自己的右臉上一劃。
“我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發現你和年輕時的源一很像。”
“我的臉原來長得很像源一嗎?”緒方擡起手一邊摸着自己的臉,一邊用半開玩笑的語氣反問道。
“不,你不是五官長得像源一,你是身上的氣勢很像源一。”
“源一在你這個年紀時,也是身上纏繞着沖天劍氣,彷彿是要將天上的太陽給捅下來一樣。”
“源一年輕時也總是做出各種就像你之前進攻二條城那樣的亂來的事情,所以得罪了不少的人。”
“但不論源一捅出多大的簍子,他總能全身而退,並越變越強,一步一步地登上了目前劍道的最巔峰。”
風魔緩步走到了緒方的身前,擡起手拍了拍緒方的肩膀。
“我期待着你日後所成就之事!”
“努力向前吧,緒方老弟。”
“……嗯。”緒方微笑着點了點頭,“我會盡我所能。”
“不過也別對我有太多的期待啊。”
緒方聳了聳肩,換上開玩笑的口吻這般補充着。
……
……
3天后——
“阿町小姐……”島田將阿町腳邊的一個大麻袋抱上車廂後,咂舌着,“你怎麼有這麼多行李啊……這些是什麼啊?是您的衣服嗎?”
“如果我的衣服能裝滿這麼多的麻袋就好咯。”阿町一邊將腳邊的另一個滿滿當當的大麻袋放進車廂中,一邊笑道,“我的這些行李可不得了哦。”
“這一袋是火藥,這一袋是一些鐵器……”
阿町的話還沒說完,島田便一臉錯愕地打斷道:
“阿町小姐,這一大袋東西全是火藥?”
“沒錯。”
“你準備這麼多火藥做什麼?”
“當然是拿來做武器了,要不然拿來做煙花嗎?”
在緒方於風魔的家中靜養的這段事件,阿町也並不是除了照顧緒方之外就一直無所事事。
於阿町的請求下,風魔動用了一些自己在京都中的一些人脈,幫助阿町購置了一些火藥與鐵器。
據阿町所說——她打算補充一波素櫻和霞凪專用的子彈。
在那漫長的一夜中,素櫻和霞凪專用的子彈消耗了不少。
緒方更是差不多將阿町交給他的子彈給差不多打光了。
現在正被阿町一包接一包抱到馬車上的那些大麻袋,裡面所裝着的那些東西,便是風魔幫助阿町在京都內所購得的那些火藥、鐵器、以及一些緒方叫不出名字的工具。
除了用來製作素櫻和霞凪專用的工具之外,阿町似乎還打算拿這些火藥、鐵器來製作別的什麼東西。
但不論緒方怎麼詢問阿町除了打算拿這些鐵器和火藥來製作素櫻和霞凪專用的子彈外,還打算做什麼東西,阿町對此都諱莫如深,說是保密,等做好了再告訴緒方。
此時此刻,2輛馬車停靠在風魔的宅邸門前。
這2輛馬車都是琳他們的馬車。
據淺井所說,這是他們從京都的熟人那臨時購置來的馬匹與車廂。
之所以停靠在風魔的宅邸門前,自然是來接緒方和阿町二人。
阿町正一包接一包地將她的那堆火藥和鐵器抱到車廂上。
島田幫助阿町將她的這堆東西搬上車。
淺井站在琳的旁邊,隨同着琳一起向風魔做道別。
向風魔做道別的人,還有緒方。
“風魔大人。”緒方朝風魔行了一記畢恭畢敬的鞠躬禮,“感謝你這些天對我們的照顧。”
“嗯。”風魔平靜地笑着,“一路順風。”
向風魔道別完後,緒方將視線轉到站在風魔身旁的近藤。
近藤也算是運氣好。
他今日又提着一些補品上門。
然後恰好碰上了已經準備離開的緒方。
近藤現在的臉色非常地複雜。
“師傅……祝你武運昌隆。”
近藤的臉上此時佈滿了難過與不捨。
望着滿臉難過與不捨得近藤,緒方的臉上也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淡淡的無奈。
他這段時間,也習慣了近藤時不時的上門看望與上門請教。
若說對近藤這位熱情、有些憨厚的青年沒什麼感情的話,那肯定是假的。
現在要與近藤做道別了,緒方也不禁感到有些不捨了起來。
“師傅……”
就在這時,微低着頭的近藤,低聲道。
“我可以……再請教你……可能是最後一個劍術上的問題嗎?”
“你問吧。”緒方輕輕地點了下頭。
“師傅,我到底該怎麼修行、往哪個方向修行,才能達到你這樣的強度呢?”
近藤的臉上帶着淡淡的急躁,朝緒方問出了這個他在認識緒方後,便一直想向緒方問出的問題。
“……你很想變得像我一樣強嗎?”緒方問。
“嗯。”近藤點了點頭,“做夢都想……”
緒方沉默半晌,隨後朝身前的近藤緩緩道:
“近藤,論劍術水平,你已不算低。”
“在劍術上,我其實也已經沒有什麼能教你的東西了。”
“你接下來該做的,是去走自己的路。”
緒方緩緩擡起右手,將食指指尖抵在了近藤的胸膛上。
“不要急躁。”
“順從自然。”
“一步一個腳印,紮紮實實地往前走。”
“以一顆平和的心來追趕我吧,近藤。”
緒方的臉上緩緩浮現出一抹淡淡笑意。
“我會在前面靜靜地等待着你前來與我相伴同行。”
近藤靜靜地聆聽着緒方剛纔的這番話。
待緒方的這番話的話音落下後,近藤用只有自己才能聽清的音量低聲嘟囔着:
“不要急躁,順從自然……以一顆平和的心來追趕……”
隨着近藤一遍接一遍地呢喃着緒方剛纔跟他說出的字句,近藤的雙眼漸漸煥發出奪目的光彩。
“嗯!”近藤用力地點了下頭,“師傅,我明白了!”
……
……
琳他們臨時購置來的這2輛馬車的乘客並不僅僅只有琳一行人還有緒方、阿町二人而已。
這2輛馬車上的乘客還有那個玄仁,以及那個這段時間內遭到了非人審問的平太郎。
這段時間內不間斷地經受着琳一行人的非人審問的平太郎雖然沒有死,但也是一副只剩半口氣的模樣了。
因爲琳認爲說不定還能從平太郎的口中撬出些什麼有用的關於不知火裡的情報,於是打算將平太郎也一併帶回尾張。
至於玄仁——他是自個主動要求跟着琳一起回尾張的。
之前,玄仁便是因爲涉嫌醫死人,而被投入大獄中。
據玄仁所說——他就是被冤枉的。
他所醫治的那個人,本來就是得了絕症、離一命嗚呼不遠了。
他是受他的家人們所託,才決定冒險一搏,嘗試一下能否將此人救活。
沒成想在醫治失敗後,這名可憐的病患的家屬們便一口咬定是玄仁醫死了人。
這夥人在京都還算有權有勢,所以京都府的官差們沒做多餘的調查,就把玄仁投入了大獄中。
雖然現在在琳等人的幫助下,玄仁成功從獄中逃出,但他也沒法再在京都內待下去了。
若是讓那夥冤枉玄仁的人知道玄仁出獄了,鬼知道他們又會對玄仁做出些什麼。
玄仁唯一的親人,也就他的師傅和師兄而已。
唯一的容身之所,就是京都。
在京都已不能待的現況下,爲了自己的小命,玄仁決定抱緊琳的大腿、想跟着琳一起前往尾張。
琳的葫蘆屋的根據地位於一座大山中。大山的山腳下有着一個小小的農村。
這農村的村民都算是葫蘆屋的人,專門負責警戒外人靠近葫蘆屋的根據地。這村子算是葫蘆屋的前哨陣地。
這村子恰好缺乏醫術高明的醫生,見玄仁既然想要跟她去尾張,琳便也十分痛快地點頭同意了。
在琳同意帶他去尾張後,在琳的允許下,玄仁偷偷地回了一趟那自他師傅師兄前往蝦夷地、他本人入獄後,便處於荒廢狀態的家,在家裡面留了一封給他師傅和師兄的信。
雖說自他的師傅和師兄前往蝦夷地後,便杳無音訊至今,但指不定就會在未來的哪一天回來了。
所以玄仁留了一封信給他的師傅和師兄,告知師傅與師兄他平安,只不過去了尾張繼續討生活而已。
玄仁回家留這封信時,琳讓淺井全程跟着玄仁,在保護玄仁的同時,也檢查玄仁的信裡面所寫的內容是否有什麼問題。
在淺井的檢查下,玄仁在家中所留的這封信沒有任何的問題,就只是一封普普通通的給自己家人報平安、告知家人們自己現在正身處何地的信。
於琳的同意下,玄仁得以在信中寫明自己去了尾張什麼地方的什麼名字的村子。方便日後他的師傅和師兄回京都看到這封信後,可以到尾張來找他。
這也算是琳的小心思——如果玄仁的師傅和師兄之後回京都並且來尾張找玄仁了,那倒也省得他們日後再費功夫去廣闊的蝦夷地找這倆人了。
玄仁、平太郎、淺井以及琳一行人與緒方二人的行李坐同一車。
緒方、阿町、琳、島田坐另外一車。
在緒方向風魔和近藤道完別後,便輪到了琳向風魔道着別。
緒方轉身進到了車廂中後,便面帶疑惑地朝島田問道:
“島田,牧村呢?”
“牧村前輩他說他要去和他於京都中某位故人告別。”島田答道,“所以我們待會還要去接他。”
琳跟風魔的道別很快。
向風魔說了幾聲“日後再見”、“多保重”之類的話語,並輕輕地擁抱了風魔一下後,琳便轉身登上了馬車。
讓緒方和阿町二人感到意外的是——分別負責駕駛這2輛馬車的人,竟然是淺井以及琳本人。
“木下小姐。”阿町朝琳問道,“你竟然還會駕駛馬車啊。”
“你可別把我當成那種鹽糖不分的大小姐啊。”
“話說——”緒方此時出聲道,“你們有辦法把我安全地帶出京都嗎?”
緒方一邊說着,一邊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苦笑着。
“據我所知——我現在可是京都的‘大名人’啊。”
“關於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琳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我們早就準備好相應的手段,保證能安全地將你帶出京都。好了,閒話少說!都坐穩了!”
說罷,琳一揚手中的馬繮,驅使着身前的馱馬拉動着屁股下的車廂轔轔向前駛去。
在琳驅動着馬車向前駛去後,淺井也開始驅動着他所負責的那輛馬車。
“對了,木下小姐。在離開京都後,可以先去一個地方嗎?”緒方突然道。
“去哪裡?”琳問。
“我猛地想起——我還有一匹馬寄放在京都郊外的某個村子裡呢。”
……
……
風魔和近藤站在原地,遙望着正逐漸從他們的視野範圍內遠離、越變越遠的這2輛馬車。
直到這2輛馬車快要消失後,近藤突然冷不丁地突然朝身旁地風魔說道:
“小太郎大人……我已經想好要給我自創的劍術流派取什麼名字了。”
“嗯?什麼自創劍術?”
“我以香取神道流爲基礎自創了一個新的劍術流派,但我一直沒想好要給我的這自創劍術取什麼名字。”
“而我現在想好了。”
“哦?什麼名字?”風魔追問道。
近藤偏轉過頭,看向身旁的風魔,隨後一字一頓、鏗鏘有力地說:
“天然理心流!”
……
……
此時此刻——
京都,某條普通的街道,某座茶屋。
這座茶屋外面的長凳上,並排坐着2人。
一名正抓着根糯米糰子在那啃着的中年人,以及一名身材極其魁梧壯碩的青年。
中年人一邊咀嚼着口中的糯米糰子,一邊用隨意的口吻說着:
“這樣啊……牧村君你要再次離開京都了嗎……”
“嗯。”坐在這名中年人旁邊的青年點了點頭,“我待會就離開。特意來找你,就是爲了來跟你道個別。”
“準備下次什麼時候回京都?”中年人反問道。
“不知道。”青年不假思索地應道,“總之——在未來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我應該都不會回京都了。”
“那麼——我在此就祝你武運昌隆了。”
“謝謝。”青年笑道。
這名中年人正是有着浮世繪畫師、刺青師這雙重身份,有着“極樂齋”這一稱號的近樂。
而這名青年自然而然便是牧村。
牧村跟島田他們所說的需要專程前去道別的京都故人,便是近樂。
將手中那已經沒有糯米糰子的竹籤隨意地扔到一邊後,近樂輕聲道:
“國枝順六的屍體,我已經幫你安葬在了位於京都西北部的廣園寺中了。”
“感激不盡。”
“我有一點不明白——爲什麼一定要把國枝君的屍體安葬在廣園寺中?”
“因爲……有一位名叫阿澱的姑娘,就長眠在廣園寺中。”
“阿澱……”近樂的眼中閃過回憶之色,“國枝君的妻子嗎……原來如此。”
說罷,近樂深吸了一口氣,望向前方人來人往的街道。
“感覺這副畫面有些似曾相識呢。”近樂的臉上閃過意味深長的笑意,“和2年前一模一樣呢。”
“是啊……”牧村的嘴角此時也微微翹起,“說是巧合的話……這似乎也太巧了些啊。”
2年前,因對武士失望透頂、決定不再做什麼京都的與力的牧村,在離開京都之前,也只跟近樂一人做專門的道別。
也是這樣坐在茶屋外的長凳上。
近樂眼中的追憶之色此時漸漸濃郁了起來。
“牧村君。2年前你來跟我做道別時,跟我說:我看走眼了,我不應該在你背上紋上赤龍。”
“你說你只不過是個發現自己的幻想和現實不匹後,爲了逃避這份失望而落荒而逃的普通人,配不上我紋給你的赤龍。”
“我2年前還曾經說過這樣的話嗎……”牧村露出苦笑。
“你應該也記得的吧?自己曾經說過的話。”近樂朝牧村投去戲謔的目光。
“哈哈,只能算是隱約還記得吧。”
“我當時在聽到你的這番話,跟你說:我是不可能看走眼了。”近樂將視線重新轉到身前那人來人往的街道上,“但那時的你似乎對我的話不以爲然呢。”
“我其實現在仍舊不以爲然。”牧村冷不丁地補充道。
近樂發出幾聲低低的笑聲。
“牧村君,你知道我到底是爲了什麼,而給國枝君紋上黑龍,而給你紋上赤龍嗎?”
“國枝君他的性格很偏激。”
“若是走在正道上,他是一名極靠得住的偉男子。”
“但若是走上了錯誤的歪路,就會變成一個很可怕的男人。”
“同時他也是一個極有膽魄和手段的人。”
“他若是生在戰國亂世,就以他的膽魄和手段,只怕極有可能成爲像豐臣秀吉那樣的一代梟雄。”
“所以我在他的背上紋上了象徵着‘擁有極大破壞力’的黑龍。”
“而你雖然和國枝君親如兄弟,但你的性格卻和國枝完全不同。”
“你有着一顆百折不撓的心。”
“不論發生了什麼,你都不會改變、不會忘記自己的初心。”
“這種力量,是非常可怕且珍貴的力量。”
“這世上沒幾人能像你這樣。”
“所以我在你的背上紋上了象徵着‘折而不撓,初心不改’的赤龍。”
“我不可能看走眼的。”
“現在看來——果真如此啊。”
說到這,近樂將雙手抱胸,一邊微笑着,一邊朝牧村拋去了一個像是意有所指的問題:
“牧村君,我問你:你費了那麼老大勁,救了京都的這麼多人,到頭來全京都的百姓們都不知道你這號人物,而你自己也沒有拿到什麼報酬,要名沒名,要利沒利,你難道不會覺得很不甘心或是很不開心嗎?”
對於近樂拋來的這個問題,牧村只微微一笑。
只這麼笑着,也不做任何的回答。
在這般微笑着,沉默了一會後,牧村緩緩站起了身。
“時間差不多了。近樂大人,我該走了。我的同伴們現在應該都在等着我了。”
“嗯。”近樂拿起旁邊的茶杯,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水,“牧村君,祝你武運昌隆。若是有空再回京都的話,歡迎隨時再來找我。我可以免費給你背上的紋身補色哦。”
“嗯。”牧村輕輕地點了點頭,“近樂大人,我也祝你的生意興隆。畫越賣越好。”
說罷,牧村不再做任何猶豫與遲疑地走上了人來人往的街道。
緩步離開剛纔與近樂談話的茶屋,直到徹底見不到近樂的身影后,牧村突然停下了腳步。
牧村就這麼站在了街道的中央,饒有興趣地打量着周圍的一切。
在他的右手邊,是一家主要賣女性和服的和服店。
這家和服店的店主似乎還頗有商業頭腦。
這家和服店的店主在店門口設置了一個真人模特——一名正值妙齡的女子穿着一件以紅色爲主色調的和服,張開着雙臂、時不時地轉動着身體,讓過往的路人們看清她身上的這件和服,以及讓路人們看清這件和服穿在身上後是什麼效果。
只不知這名負責充當模特的人是店主專門僱來的,還是店主的家人。
幾名女孩成功被這名模特身上的和服給吸引,圍着這名模特轉、不斷上下打量着這名模特身上的衣服,並時不時地發出着驚呼。
當然,這名模特不僅吸引來了女性,也吸引來了男性——幾名年齡不一的男性也在盯着這名長得還算好看的模特看。
雖然已經極力掩藏、但還是有淡淡的色咪咪的光芒從眼瞳中漏出。
牧村的左手邊,是一家雜貨店。
這家雜貨店的門口插着一杆大旗,旗幟上寫着一行大大的字——內有南蠻貨。
能消費得起西方諸國的商品的人,一般都識字。
而能有渠道購進這些西方商品的店家,也不會是什麼普通的店家。
這家雜貨店的裝潢極其漂亮,屬於那種能讓家境不佳的人望而卻步、覺得自己不夠資格入內的店鋪。
在牧村將注意力轉到這家雜貨店上後,剛好看到一名武士打扮的人從這間雜貨店內出來。
這名武士滿臉笑意,手上抓着2顆漂亮的玻璃珠——想必是打算將這2顆玻璃珠當作禮物送給誰吧。
漂亮的玻璃珠在這個時代,是非常適合用來充作禮物送人的良品。
周圍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麼地普通。
京都的大家都在做着各自的事情,都在過着一如往常的普通的生活。
望着周圍的這普通至極的景象,牧村的臉上先是露出懷念的面容,隨後變爲了平靜的微笑。
今日是個大晴天。
WWW◆ ttκā n◆ co
京都今天的天空湛藍無比,豔陽高照。
他微笑着轉身離開,重新躋身入街道的人流中,朝街道的盡頭緩步走去。
只留下了一個高大的背影。
*******
第5卷《京都夏之陣》——終!
劊子手與龍於京都的傳說——落幕!
*******
請期待第6卷《江戶城御前試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