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雖然經過了幾次肆虐,不過這座古城,底蘊還是深厚,身爲關中平原的中心,這座城市還是天下有數的大城。
關中都督府,寬大的大廳外面,寂靜無聲,護衛踏着甬道緩步來往,眼睛巡視四周。
前面,有着穿甲嚴整,小心警戒的士兵,表示着這裡是個軍事重地。
已經不知道第幾次了,從洛邑派來的信使,再一次到來。
廳外侍衛一個個嚴肅着面容,耳朵卻在聽着裡面動靜,果然,沒過多久,一個人便狼狽不堪被推出來。
衣冠已是有些歪斜,帶着點狼狽,即使這樣,這位信使還在怒吼着:“請轉告鍾都督,他再如此,勢必會給鍾氏帶來一場滅頂之災,請不要認爲在下是在危言聳聽,我所說的都是善意勸告,若是鍾都督還是一意孤行,後果不堪設想。”
“若是你在這樣喋喋不休,只怕後果如何尚不知曉,你這項上人頭卻是要保不住了。”跟在後面的將領顯然已是不耐煩了,冷哼一聲,說着。
信使腳步一頓,冷哧的說着:“莫非,你們想斬殺信使?”
“不,斬殺信使非我等所爲,可我可不保證,你出了城,不會遭到山匪的攻擊。”這個將領冷笑着靠近他,輕聲說着。
這一招,比什麼都靈,很快信使陰沉着臉向外快步走去,不再多說什麼。
馬車在外面停着,有幾名從洛邑一起來的魏軍士卒保衛着,其實不過是做做樣子,鍾會也可以算是一代名將,又是在他的勢力範圍,關中軍團也是擁兵五萬之衆,真想對信使怎麼樣,區區幾員士卒又能起什麼作用?
信使上了馬車後,馬車很快動起來,飛快消失在視野中。
衝着馬車離去方向,那員將領冷笑一聲,轉身回返大廳。
大廳內,鍾會整個人躺靠在大背椅上,表情陰沉,心情顯然極爲不好。
“人走了?”見那將領從外面步入,鍾會淡淡的問着。
“是,都督,走了!”將領恭敬回答的說着。
“哼,區區司馬氏的信使都敢如此囂張,欺到我頭上來了啊!”這種感覺,真使人不愉快,鍾會咬着牙笑着。
這笑容,在此時面孔上,顯的有些猙獰,幷州陳列兩萬軍,洛邑陳列五萬軍,還有後備軍團,如今司馬氏已經集結十萬軍並異族軍團至少五萬,劍指炎漢,同時也是脅迫鍾會的關中軍團。
本來鍾會的反抗意志並不強烈,就是攻打炎漢,他也不想全功,實在有功高震主之憂,司馬氏篡位,生怕其餘世家也和他家一般,鍾氏的家世還在司馬氏之上,鍾會也是兩年前纔想明白的。
當時,滅了炎漢,那麼鍾氏恐怕也得陪葬,所以他纔在稍微受阻之後,就立刻撤軍潰退,致使炎漢多了一絲生機,從而有了如今局面。
卻是誰也未曾想到的,炎漢竟然起死回生,悍然奮起,奪東三郡,奪涼州,竟然真的成了心腹之患。
司馬炎這幾個月內,連派十餘信使,口氣越來越激烈,更是大軍壓境,卻未曾使他折服,反而促使他心中怒火不可壓制。
鍾氏在潁川的本家一年前就被嚴密看管了起來,他大哥鍾毓也在洛邑城被困住,不過幾個侄兒倒是見機的快,未曾被看起來。
鍾辿一年前,直接出了洛邑,折轉幾個月纔到了關中,鍾俊是此後不久,司馬炎爲表示誠意,派做信使,不過鍾會直接扣在了長安。
他大哥早已經老邁,有族人看着就好了,鍾氏的嫡子不會在放在那等危險處境之中的。
鍾會本來有着放棄之意,願意轉任幷州,把關中讓出來,只是司馬炎不允,又以大軍強壓,又以鍾氏族人脅迫,鍾會卻不願低頭。
“司馬炎若是想戰,就便戰好了!”看一眼站在面前,神情恭敬的鐘毅,鍾會淡淡吩咐說着:“下次還有信使,就直接斬殺,不必帶到我面前了。”
軟了這麼久,鍾會也到了極限,他還年輕,還不想死,如今若是再妥協,那麼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末將遵命!”鍾毅頓時應着,終於不必再看這種信使的嘴臉了,從大廳裡出來,走到庭院內,呼吸幾口新鮮空氣,這將一直板着的臉上,終於現出輕鬆之色來。
“這多好,要打便打,不打便停。本就不是複雜事情,何必想太多呢?”望着外面灰濛濛天空,鍾毅心情愉悅起來,他也知道,自己曾經被炎漢俘虜,最終是用一百匹戰馬,一百牛,一百羊贖回的,若是真的拜服在司馬氏腳下,賈充已經死了,卻是要他擔責了。
更何況,司馬氏不懷好意,下手又狠,老爹七八十歲了,就是投降,司馬炎也不見得放過鍾氏,那還不如拼了。
對於年輕氣盛的他來說,這樣糾纏實在是讓他困惑和惱火,走了幾步,這他突然之間一拍腦袋。
“呀,叔父既然已經下了決心,剛纔這個傢伙,就這樣放回去,豈不是太過便宜了?這些鳥人的嘴臉,真是讓我不喜啊!”
自言自語着,已來至前面的大廳,不遠處,就是士兵,這些士兵巡查着,面孔上無一不露出久戰留下來的深深烙印,這就是鍾會一手訓練出來,依之柱石的牙兵。
不過,這些牙兵在竊竊私語:
“這些人遠道跑來,就是爲了勸主公投降?”
“可不,已經來了十一批了,據說一次比一次傲慢!”
“這裡面必有什麼緣故。”
“別瞎說!流言蜚語可要砍腦袋呀!這些事不是我們能管着!”
這些話被鍾毅聽見了,喝着:“哎,你們幾個過來!有工夫在這裡閒扯,不如跟我出去,追上去,砍了那傢伙。”
幾個牙兵面面相覷,應着:“是!”
片刻後,跟着鍾毅翻身上了馬,簇擁着鍾毅奔馳了出去。
此時,城外,那信使也滿臉怒火:“這個奸賊,還不識時務,強項着不肯拜服,回去一定要給晉王好好說着。”
想到這裡,不由咬牙切齒。
就在這時,後面遠遠傳來馬蹄聲,他眉頭皺了皺:“怎麼回事……這奸賊改變了主意了?”
隨後馬蹄聲越來越清晰,護送的那幾個士兵卻察覺到了某種氣息,面色一變,信使越發眉宇深鎖:“攔住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話未完畢,就見十數騎已經衝到了面前,爲首的,就是送他出來的鐘毅,此時正一臉冷笑的看着自己。
信使胸中一陣激盪,不過他是聰明人,聞到了不好的氣息,故作姿態的問着:“你來要幹什麼,不怕鍾帥怪罪嗎?”
鍾毅此時看着他獰笑着,翻身下馬,只聽“鈧”的一聲,抽出了劍來,劍刃在陽光下閃爍着寒光,他如此行爲,頓時使這信使膽寒心裂,驚喝出聲:“你想幹什麼?……不斬來……”
話還沒有落,只見鍾毅上前,就猛的將劍一紮,“噗”的一聲,劍刃就從這個信使的肚子上猛的穿過,從背後穿了過去。
熟練的抽出劍來,鮮血飛濺,只聽鍾毅說着:“什麼鳥人,如此囂張,老子忍了很久了,讓你知道啥叫透心涼!”
這使者滾在地上,手還拼命擡了擡,卻說不出話來,一口血噴出,氣絕身亡。
洛邑城中的晉王府邸,有一股殺意,正在肆虐着。
“真是該死。”死死盯着鋪躺在自己面前的那具屍體,司馬炎的忍耐神經,終於咯的繃斷。
司馬昭身體的病痛已經到了極限了,可以說是時日無多了,如今諸事已經轉交司馬炎之手,當先他處理的就是鍾會之事,本來司馬昭已經有意妥協了,準備讓鍾會轉任幽州。
鍾會當初也在殺高貴鄉公之事上,有着干係,和曹氏也是不能兩立的,只是這事還沒辦妥,就已經半身癱瘓了,只能交給司馬炎去辦。
司馬氏也是一代不如一代,司馬昭不如其兄司馬師,司馬炎也不如司馬昭,司馬炎本來也是聽話的,還爲了表示誠意,派了鍾俊爲使者,卻沒想到,鍾俊一去不回,鍾會咬死要幷州,交涉兩三回後,司馬炎卻不忍了。
首先是斷了糧草軍械的後勤供應,又封了鍾氏的工坊,當然此時,鍾氏的工坊大多都已經被鍾辿遷移到了關中,司馬炎有召集精兵,大軍壓境,準備用強兵壓服鍾會。
屢次交涉,都不能使鍾會降服,這一次對方甚至殺死自己派去的信使,這便等於扇了自己重重一記耳光。
一時之間,司馬炎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意,令幾個被放回來的護衛士卒,更加顫抖着伏在地上。
他們不這樣,司馬炎還想不起他們的事情來,這一表現,司馬炎立刻記起,面前這幾人,正是自己派出去保護信使的士卒。
他們無事歸來,卻給自己帶回來一具血肉模糊屍體,倒不是他們很厲害,相反,殺了信使,鍾毅讓這幾人帶着屍體回去,這就是示威啊,怎能不讓司馬炎怒火衝冠?
“很好,本王派給你們的任務是護衛信使,你們還不知罪嗎?”冷冷看着眼前幾人,司馬炎一雙眼眸已是眯起。
這是他每次殺人前,習慣性舉動。
這幾個士卒見此,已是磕頭如搗米,司馬炎卻懶的再理會,對左右人喝着:“將他們幾人拖下去,斬。”
“諾!”頓時十幾名侍從撲上來,將這幾人按住,直拖下去。
“王爺,饒命啊!王爺,非戰之罪,我等阻擋不了啊!”
“王爺,請饒吾等一命,吾等願在戰場上將功贖罪!”
求饒聲、發誓聲,漸行漸遠,最後聽不到了。
司馬炎卻連正眼亦不曾再看,這些人充其量不過是士卒,是分擔他怒火的炮灰,就是需用人,這天下,兵有的是,又何必非用他們?
“哼,既是自尋死路,那便怪不得我不講情面了。”目光再次落在地上那具屍體上,司馬炎再不曾看過去一眼。
“將這死屍拖出去……”這個信使不但沒有帶來滿意的答覆,反而使自己顏面掃地,司馬炎厭惡的看屍體一眼,直接命人扔了出去。
屍體被拖下去,他方吩咐左右人等:“去,召集諸護軍並將官,讓他們統統去堂中候着,本王有事情宣佈。”
晉王之位,已經傳給司馬炎了,只是,司馬炎更想做皇帝,用來緩解那一絲不安,如今魏國,諸事大多都是在這晉王府邸中辦理了,皇宮只是囚禁曹氏的場所。
“諾。”左右侍從得此命令,立刻有幾人出去傳令去了。
大概一個時辰後,數十個將領,已經急匆匆趕到,待一應將軍在議事廳坐定,司馬炎從外面緩緩步入。
衆將慌亂起身,行禮,卻見司馬炎坐到主位:“這次找你們來,本王是有一件事情,要在這裡宣佈。”
司馬炎目光掃過在場衆人,語氣中稍頓一下,繼續說:“本王已決定,馬上起兵,先降服關中,再劍指漢中,不然,這炎漢還真要再興!”
“諾!”在場的諸將來時已經聽說了殺使的事,對這個結論毫不意外,都應聲說着。
之後就是點將和步驟任務。
司馬炎也統過兵,這兩年也派戰軍威服四方,發號施令完畢,說着:“諸將立刻回去調集兵馬,七日後,本王親自率兵五萬,各方戰兵共二十萬,據關中,復涼州!”
“是!”衆將應諾,魚貫退下,司馬炎則展開地圖,望着上面標註的關中所在,片刻,目光又落在距離關中不遠的漢中和隴西兩地,露出一絲殺意。
他也不是不學無術的,也是得精心培養的世家子弟,他和他兄弟司馬攸相比,司馬攸固然才學上多了幾分,但是論及心狠,卻不如他。
不然當初司馬昭也不會讓他做晉王世子了,畢竟算起來,司馬攸是司馬師的宗子,更有資格繼承晉王之位。
他也明白,這天下要害在何處,漢中和隴西,則是雍涼益三州的要害之地,得了這兩處,那麼關中也將不保,鍾會哪怕雄踞五萬大軍,若是炎漢整兵完畢,涼州平定,那麼關中也是一戰而下的事。
據估計,如今涼州局面,也就是這半年的時間了,而據各方面的情報來看,炎漢整軍再次北伐的時間也不遠了,那麼他也不能再等了,鍾會佔據的關中若是丟了,那麼這天下局面,可就真的崩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