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收之後沒多久,天就下起雨來,這雨卻是好雨,若是早幾日下,那麼糧食可能就得爛在田裡了,此時卻是正好,正適合播種。
這場雨,一直濛濛的下了約三天的時間,到第三天,方雨過天晴。
楊伊這三天,除了處理公務,就是和幾位翰林以及大臣,參看情報,秘密作些部署。
五路北伐的通道都已經修了一半了,沿途都有屯兵,如今已經五路各集衆一萬,這是演習,也是從演習轉爲實戰的預備。
當然,楊伊的弦也沒崩的那麼緊,還能抽出時間來,顧及一下文事。
雨停了,就乘坐馬車,來至幾條街外的國子監,接待的阮咸,阮咸本是天下名士,在魏國都是知名的,來到蜀地這文化荒漠之地,更是翹楚。
如今已經升任國子監丞,爲國子監祭酒麴垣副手。
這個時代,娛樂活動,也就是棋藝普遍適合了,娛樂教學兩不誤。
“陛下,您來的正好,請與阮某手談幾局,爲衆學子師表。”迎出門來的阮咸一邊與楊伊向裡走,一邊很是開懷的說着。
“哦,莫非阮卿又有新作了?”楊伊微笑着,應了下來,只不過,她有條件:“只有棋,無好茶,卻不是國學的待客之道。”
“也罷,春日時節,吾曾親自去山中採摘了一些青茶,才炒好,拿出來些,與陛下共品。”阮咸哈哈笑的說着。
說笑着,已來至棋臺,在國子監的一處偏殿中,此時不少學子正在等候着。
偏廳也早早收拾,撤去了其餘的棋臺,倒似是專待楊伊到來一般,見此,楊伊只得搖頭一笑。
“阮某獻醜了。”棋盤已然擺好,阮咸是親自上陣,開始烹茶,待茶香四溢之時,二人已在桌前坐定,各執一子,博弈始起。
你來我往間,時間過的飛快,阮咸也入了文道,此時精神力也是大漲,這算計上,已經不差楊伊多少了,等着二人覺出餓來,已近午時了,許多學子都撐不下去,暫時退下歇息,阮咸忙吩咐監中吏去備飯菜,而他,則繼續與楊伊喝茶下棋。
不一會,飯菜便已做好,這一局也就停了,楊伊這才一臉盡興的從椅上起身,與國子監諸學子一同用餐。
正在這時候,外面有急促腳步聲傳來。
“陛下,翰林李學士求見。”守候在外面的內衛,此時到了楊伊跟前,悄悄說着,楊伊也聽見了腳步聲,聽其聲音,是有急事。
楊伊衝阮咸說着:“阮先生,諸學子,請容朕先退席。”
“吾等恭送陛下。”阮咸帶着諸學子,平靜的說着。
楊伊站起身向外面走去,出得門來,果然便見李密帶着一個錦衣衛的軍候在外面臺階上正守候着。
一見楊伊從裡面出來,李密此時立刻迎過來,輕聲說着:“陛下,剛收到情報,魏國那邊已然有動靜了。”
說着,讓身邊的那錦衣衛軍候站了出來,顯然是帶來了很重要的情報。
“哦?事情到底如何?你莫要着急,且詳細講來。”聽到這話,楊伊雙眸頓時眯起,說着。
表情雖然平靜,但是也看的出,她非常關注魏國司馬氏一舉一動。
錦衣衛軍候便將剛剛得來情報,說與楊伊聽了:“陛下,兩日前,賊魏大將軍司馬昭並丞相司馬炎在洛邑發兵五萬,南陽郡五萬,太原郡五萬,上郡五萬,四方共計二十萬,號稱五十萬,已經朝着關中進擊。”
聽了這消息,楊伊並沒有意外,魏國可以和炎漢相持,但是司馬氏不行,名不正言不順,若是拖延下去,曹魏再出一個高貴鄉公,那麼司馬氏這三代奮起的家業,也就一朝成空了。
司馬炎畢竟年輕,沒有其父的手段和能力,能壓制羣臣,如今他必須獲得戰功,才能壓服那些不一樣的聲音,從而從王變成皇帝。
而屢次交涉,都不能使鍾會投降,司馬炎終於忍耐不住,舉兵攻擊鐘會,起兵便是四方合擊,二十萬之衆。
倒是司馬昭,還能爬起來,卻也是不一般了,這次能爬起來,若是再躺下去,想必也是死期了。
“是時候了!”楊伊將手一拍,令着:“召集衆卿議事。”
魏國一動,自然就引起諸方的動向,特別是吳孫皓,他也有建功立業開疆拓土的野望,也不想偏安一隅,只是,吳國情報不足,不知道炎漢和魏國究竟是什麼樣的情況。
特別是如今戰局在西涼,孫皓更是夠不到,就像是當年,也是關將軍在荊州水淹七軍,在門前才惹得孫權眼熱,心下一橫,做出了背刺之舉。
此時炎漢的局面看似可不像當年那麼好,天下相持數十年,也沒有多少思漢之人了,當年的人和優勢可沒有了。
而且炎漢表面上表示的很虛弱,楊伊更是加急派出幾路使者向吳國救援,又表示要大肆的採買糧食礦石等,孫皓不想翻臉,他綜合幾方的情報,覺得炎漢雖然這兩年打了一些勝仗,但是消耗也不少。
如今魏國二十萬大軍來攻,炎漢能不能撐下去,他覺得很危險,不過炎漢就是再敗,還有蜀道天險,還能撐下去。
這時候不是背刺的時候,若是炎漢能佔據關中,那時候說不得就得和魏國聯合,絞殺炎漢了,只是炎漢連佔據的南鄉郡都放棄了,這局面他不太看好。
孫皓也就動了一些兵馬,悄悄觀察着局勢,至於是做什麼,卻是誰也猜不出了。
隨着三國的動員和交鋒,天下氣氛越發緊張。
而此時漢中郡城,基本上是平靜如昔,除城門前加派了甲兵,出入城受到限制,除此絲毫不曾影響到城中繁榮和商人來往。
街道行人來來往往,大小店鋪依舊顧客盈門,刻意忽略一些人臉上憂慮的話,這裡和從前並無差別。
出攤兒的小販紛紛排列着,其中一處城外左近的餛飩攤位上,最是人多,是因爲餡鮮美而紮實,這時,幾個臨時的桌上,到處是客人。
就在這時,只聽着一陣馬蹄聲,十數騎擁着一將就奔馳而去。
“又有一批了,今日都有幾批了吧?”
“第五批了,不知發生什麼事。”
“別管了,這不是咱能管的事!”
早起做些營生的百姓,看到這一幕,不在少數,議論紛紛。
這時攤位上,重修道人正在攤位上吃着餛飩,就見得一隊騎兵而過,重修轉過頭,向着騎兵離去方向,久久出神。
“客官,這是您要的小菜。”攤主熱情周到的將兩碟蔥片和醬擺了上去。
“哦。”重修這方回過神來,匆匆將一大碗餛飩吃完,將十幾枚錢放置在桌案上,重修大步向着與那些騎將離去方向截然不同的方向行去,也不是進城,而是繞過城。
一直行出半里路,周圍民居漸少,一座宅子出現在面前。
這民宅看起來,與周圍民宅並無區別,門從裡關着,不過在重修一推之下,無聲而開。
民宅有三間房,院中一棵大樹,枝葉已然長出嫩芽,樹冠遮蓋住三分之一院落,陽光透過枝葉斑斕投下,使得院落中,光線略暗。
即便如此,重修還是一眼便看到站於樹下一人,臉上頓時現出恭敬之色,上前幾步,向這人行一禮:“重九師兄,您怎麼這樣早便到了?”
樹下這人也是道士,名爲重九,俗家姓名爲範長生,是這一代的大師兄,他人很清瘦,兩道漆黑的眉下,眸子一閃之間,使不敢正視。
範長生此時目光轉向他,面容上帶出淡淡微笑:“本來跟着商隊進來,這幾日北地的關卡都查的很緊,我從東三郡過來,若非湊巧碰到一支商隊,只怕還要費不少周折——你也來的很快啊!”
“是,師弟我是欽天監中人,也是吏員了,這出入城倒是無須費周折!”重修說着。
“局面已是越發嚴峻了,重修,說說你最近的事吧,我再決定接下來行動。”範長生說着,不再說客套話,直接問着。
他已經決定出仕了,不是以道士的身份,而是以普通士人的身份,就像是當年的留候一般,決定扶龍庭了,此前,更是耗費幾個月的時間,順江而下,去了江東,又北上去了許都、洛邑以及河東,如今纔回來。
重修點點頭,說着:“此時天下的焦點是關中鍾會部,司馬昭坐於洛邑,已然先遣共發兵二十萬,命司馬炎從洛邑募兵五萬餘衆,直攻長安,南陽郡募兵五萬衆,以做防備,上郡、太原郡,各募兵五萬,直指關中,這幾日司馬炎統軍和鍾會部已交過手,鍾會部一方處於劣勢,只怕再過段時日,司馬炎率兵攻到長安城下不是難事了。”
重修思及見聞,說着:“師兄,我在街上就見到衆將匆匆行過,城中看似平靜,但我也算是官員,已經知道一些消息,陛下已經屢次調集兵馬北上,有意五路北伐,並且多次召集會議,根據我知道的消息,一切都已經準備好,隨時可以開拔,是已經下了決心必要時介入戰爭,會戰的局面,已經不可避免。”
“會戰的局面不可避免,看來距離這天下一統,也不會太遠了。”聽着重修彙報,範長生淡淡說着。
語氣裡只有平淡,並沒有多少情緒。
他這等煉氣士,早已過了兒女情長、貪財好權的階段,甚至憂國憂民都漸漸消去,或許從一開始,這些有靈根的人,就從未關注過這些。
對於煉氣士來說,道統的延續,修行的進步,這些事遠要比世俗來的重要。
重修又問着:“師兄,您說此戰如何?”
範長生想了想,說着:“我已經親至河東,已經用堪輿之術觀了司馬氏的祖廟,也觀察了氣運,司馬氏的祖脈上,已經有着白氣凝聚成白虎,高踞於上。”
“什麼,這難道是司馬家氣運興隆,基業穩固的吉兆?”重修立刻吃了一驚,問着。
“重修,你喜怒形於色,已經受到了炎漢氣運影響,你要深知,只能借其氣運,不可爲其所迷,就如棋手在棋外,若是心依附着一方,就落入羅網了!”範長生淡淡的沉聲說着。
重修一驚,退後幾步,說着:“是我虛妄了。”
“恩,你明白就好,不過這並不代表着司馬家氣運興隆,基業穩固,當年司馬懿得祖運而起,三代至今,先前已經觀過,祖運已經消耗大半,而這時白虎出廟,所謂回光反照,將盡之時必更熾烈,就看這關怎麼樣過了。”
“若是司馬氏能勝,奪回雍涼,那麼消耗的氣運不但可以彌補,還可紮實根基,順勢代魏而立,不過短時間一統天下絕無可能。”
“而若炎漢得勝,取得雍涼,以後就是潛龍出淵,見龍在田,炎漢再興之局了,這一局也將終結了。”
重修聽了,已豁然而通,司馬氏若是勝了一陣卻不行,還得一勝再勝,必須奪回雍涼的控制權,才能壓制炎漢,這樣相持之下,滅孫吳或者炎漢一國之後,天下才會一統。
但是炎漢只需要奪得關中,那麼這天下就可以說是炎漢的了,這難度,對於炎漢如今來說,卻是不難了,因爲炎漢有祖上四百年的祖脈氣運,這底蘊在這裡。
“漢主的實力和氣運不錯,能力也是翹楚,從前幾次戰役已能看出,不過還需把消息先傳回師門,請師門有準備和決斷,以能應對突發事端。
至於你,短時間內先不要輕舉妄動,待師門有明確命令再說。”說着,範長生轉過身向房間內走去。
重修朝背影行一禮,應了聲“諾”,就離開了。
青城山
青城洞天,這裡已經被楊伊賜給了青城天師道了,可以稍微做一些開發了,外面,已經修建了一些樓閣,不少人已經搬出去了。
不過真正議事,還是在這洞天之中,還是在這青蓮之畔。
此時,出現在青城天師道張角和長老面前的那真君,身上泛着絲絲金光,一點點瓦解着業火的侵蝕,看起來,情況有所好轉。
見此,衆人都是歡喜,修地仙道,可不耗費道中功德了,反而還能鎮壓氣運,衆人當然都歡喜了。
“真君,您看起來有所好轉,真是不錯!”知道真人此時變化,與立了山君神像有關,更與扶龍庭所得的氣運有關,這讓在場幾人不禁感嘆,區區凡人,竟能影響他們這些練氣士如此之深。
真君已經算是成了青城山君了,只能修地仙位業了,不過對道脈來說這也是好事,有真君鎮壓氣運,只要道脈不倒行逆施,那麼山君可以保道脈五百年基業延續了。
“此舉實屬無奈,只不過,結果卻之前預料更佳,有着信衆進香,吾盡力而爲,因此被稱靈驗,香火漸漸而盛。”
“如今天下,炎漢氣運大盛,汝等在修行之餘,應不遺餘力協助掌教,以達成延續道統之目的。”那真君此時緩慢開口,說着。
說了這些話,真君身上的業火就再次暴漲,只得結束這次交談:“神人幽途,多言傷德,此次交談就到此,道中諸事便交付與汝等了,隨着以後我漸漸轉化成神靈,這交談機會,也漸漸轉少了,你們好之爲之!”
隨後,神靈消去了,幾乎同時,功德所化的池水也微不足道的縮小一線,這是消耗。
與此同時,又有人上前敲門:“掌教,諸長老,山下的信鴿傳信已經到來。”
“進來。”掌教說着。
一人送來了一卷紙,先送給了掌教。
掌教手掌攤開,仔細看過上面書寫內容,又一一轉給長老,長老都看完了,這紙焚燒,在空中消去。
“各位,此戰決定着天下的走向,各位有何看法,吉凶如何?”
一個長老微微睜開眼:“司馬氏祖脈白虎成相,是作最後一搏,但是迴光返照必不可持久,吾以爲此戰必敗。”
又一長老冷笑,說着:“未必,司馬炎若是率軍奪回關中,降服鍾會,若氣運大漲,未必是迴光返照,說不定是背水一戰,綿延氣運。”
“那司馬昭壽可不長了,就算這次勝了,又怎麼樣,能一舉擊破漢主?若不能,等他死了,司馬炎上位,照樣不足制之,漢主必可舉兵攻略中原。”一個長老爭論的說着。
“消息上稱,漢主已經屢次調集兵馬,並且多次召集會議,五路兵馬,糧草軍械俱備,隨時可以開拔,是已經下了決心必要時介入戰爭,會戰的局面,已經不可避免,而不是避敵鋒芒。”
“會戰的局面不可避免的話,此劫吉凶難料,禍福相依,成敗得失,一線之差,漢主還是太年輕了啊!”
“現在這情況,我等如何處置?還請掌教真人決斷。”又一人說着。
“凡事既有起始,便須踐行,更要善終,善始善終者雖敗猶有餘根,吾輩中人,凡事但求心安,盡人事便了!”掌教淡淡的說着。
衆長老心中均不由一怔,不想掌教這次旗幟鮮明。
掌教淡淡一笑,又說着:“不過局面發展到現在,我們已經無力介入,就靜觀其變吧!”
衆長老聽了,也只得應着:“諾!”
不過都把目光轉向了關中,這時,天下大勢,已比閉關修行來的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