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來寺,深夜。
僧房之中。
易柏與西來寺住持於蒲團上坐定。
二者還未交談佛法,住持先教了易柏,如何‘坐禪’。
易柏迅速掌握了這一法子。
在學會坐禪之後。
易柏就發覺了坐禪之妙。
所謂坐禪,乃是以一種特殊的打坐姿勢和特殊的吐納法,讓他能夠擯棄雜念,領悟佛法。
易柏進行坐禪之時,他自是能夠察覺到,他的阿字觀想法在無意識間運行。
只是他坐不了柱香時間,就覺得身子痠痛難忍。
“住持,坐禪之妙,我明矣,只是此等坐禪,未免太難耐。”
易柏抱怨。
“檀越初時領悟坐禪,情有可原,雜念叢生,魔障自生,自是坐禪可理殘經,煉去魔障,故魔障不從,纔會讓檀越坐不定,站不穩。”
西來寺住持雙手合十,微笑着說道。
“竟有此理?”
易柏驚訝。
“自當有的,老僧我初時亦是坐不住,說來,檀越對此道的天賦真是出衆也,回想我初時學習坐禪,可是學了一月方纔學會,未想檀越,現學現會。”
住持稱讚說道。
他着實被易柏的天賦嚇到了。
“住持謬讚,不知住持如今坐禪,可坐上多久?”
易柏問道。
“一年半載可以,十年八年無妨,無事我坐禪,有事我料理。”
住持平靜的說道。
易柏聞之驚訝,但感受着住持身上那濃濃的佛性,他只覺心神安寧。
“檀越,請吧,你我一論佛法。”
住持微笑說道。
“請!”
易柏坐禪入定,了卻雜念,專心以應對住持。
住持也坐禪入定。
二者於僧房之中交談,講經參禪,談說奧妙,一時之間,經文聲迴盪在房中,佛光一照,晝如白日。
守在房門的黑熊精被佛光逼退,它驚詫不已的望着這僧房之中的佛光。
“怎有此等佛光?我妖氣純粹,金丹將成,地仙盡在跟前,可此等佛光,竟能讓我畏懼,膽怯。”
黑熊精很是錯愕。
它已經很多年不曾感受過此等精純佛法。
它心裡頭感受困惑,知道的還好,明白這是易柏在與西來寺住持談論佛法,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兩位佛陀菩薩在裡頭談論呢。
“怎元辰這般奇怪,妖怪修得一身好佛法。”
黑熊精嘟囔着。
它不敢逾越,站遠一些,守着門口,不讓他人打擾易柏。
……
僧房之中。
易柏與住持的談論持續了一日一夜。
這才停了下來。
易柏在結束談論時,自覺身上暖烘烘的,梵文‘阿’字仍在他腦海之中浮現,他對於佛法其實不太瞭解。
他能和住持談論,全靠他讀悟佛策時,自身的一些領悟。
所以他覺得,這次談論,到底是他賺了。
易柏是這麼感覺的。
可對面的西來寺住持卻不這麼感覺了。
他很是驚訝的望着易柏。
他自是看得出來,易柏沒讀過多少佛經,可單是拿出一篇,易柏對其的理解卻讓他耳目一新,感到吃驚。
他從一篇佛經之中,就能看出來,易柏的佛性到底有多麼濃重。
‘惜哉,惜哉!若是此妖皈依我佛門,其佛法造詣,絕不會輸於道禪。’
住持心中呢喃。
他看向易柏的眼裡盡是惋惜。
他知曉易柏如今已是天上神仙,自是沒有理由再談皈依佛門。
“此番,多謝住持教導!”
易柏從蒲團上站起來,行禮說道。
“檀越怎說這般話,聽得檀越對佛法的理解,對老僧我亦是大有裨益。”
住持雙手合十回禮。
“住持,如今佛法亦是論完,我該是告辭了。”
易柏打算離去。
住持卻是將易柏攔住,留易柏在寺中用齋再離開。
易柏沒辦法,只能聽其勸說,在寺中用齋。
住持當即是走出僧房,親自將齋飯帶來,給易柏食用。
住持帶的齋飯有兩份,一份給了易柏,一份給了黑熊精。
易柏倒是沒覺得有什麼,吃得挺歡。
倒是黑熊精,望着手裡的齋飯,下不去口。
易柏沒搭理黑熊精。
他吃着齋飯,心中突然想起之前地府之中,那渴望成人的十數只水族小妖。
易柏望向身旁的住持,問道:“住持,您佛法高深,我可否問您一事。”
住持微笑答道:“檀越請問。”
他眼裡有着好奇,似乎很想知道,易柏究竟想問什麼。
“住持,您說,天下妖物,可有路?”
易柏問道。
“嗯??”
住持頓住。
“不瞞住持,我曾在楚郡之地,遇十數小妖……”
易柏將那十數小妖的事情說與住持傾聽。
他提及那十數水族小妖寧願投身輪迴,放棄苦修的百載亦不願當妖時,感到悲哀。
那水族小妖一句句‘不願當妖’,至始至終都在他腦海之中迴響。
住持聽到易柏所說,搖了搖頭,張口想說什麼,卻什麼都不說出口。
“住持,你說,天下妖物,可有路?”
易柏再是問道。
“此事,老僧不懂也,但天上那位陛下,當是給了條路,十二元辰不正是最好的說法。”
住持只得以這般說道。
“住持,十二妖只有十二位,天下之妖,豈止十二位?乃是萬萬之數也!”
易柏將手上齋飯放下,如此說道。
“不瞞檀越,這件事,我亦不懂,我讀萬千佛經,佛經常常有言,修佛法以自渡,脫離苦海,但我偶然間,曾在佛經之中讀到過一句,佛法乃分‘小乘’‘大乘’,小乘乃是自渡,大乘佛法乃是渡人,或需修得大乘佛法,才能解開檀越所問。”
住持很是慚愧,他卻是有自知之明,不能解易柏之惑。
“大乘佛法?住持,可否借書於我一閱?”
易柏請求道。
“自無不可,請檀越少待。”
住持走出僧房,去取書而來。
易柏目送其離去,手上捧起齋飯,繼續吃着。
……
不多時。
易柏將齋飯吃完。
住持走了回來,手裡捧着一本古書。
“請檀越一觀,書便是在此。”
住持這般說道。
“有勞住持。”
易柏很是感激,他道謝之後,拿起古書一覽。
古書之上記載着許多經文。
終於,他在中間的某一頁見着了,果真書上有言,佛法乃分‘小乘’,‘大乘’,小乘佛法自渡,大乘佛法渡他。
但關於大乘佛法的記載,只記載模糊的一句,那便是大乘佛法難得,得大乘佛法,可自渡渡他,教人明心見性,度亡脫苦,壽身無壞。
可怎尋得這大乘佛法,書上卻無記載。
“住持請收書,我已閱覽。”
易柏將古書遞交住持。
“此書對檀越可有幫助?”
住持接過書籍,問道。
“有的,只是我不知這大乘佛法在何處,我意等返天時,往那西方去上一趟。”
易柏說道。
他可是神仙,去西方靈山一點問題都沒有吧。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請檀越到那靈山之地,見着菩薩佛祖,萬望檀越替我問好,言有西來寺弟子道空日日誦經,以求得見菩薩佛祖。”
住持歡喜不已。
“住持已入神仙,怎還需我帶話?莫不成,住持進不得佛門不成?”
易柏問道。
“檀越,我自是進得,可這偌大的寺廟尚是在此,我如何能棄了寺廟,遁入靈山,我尚需在此地等候有人能扛起這寺廟,我方能去見菩薩佛祖。”
住持搖頭說道。
“原是如此,那還請住持寬心,若我能見着菩薩佛祖,定會爲住持說上一二。”
易柏應承下來。他說完之後,便要辭別離去。
住持自是相送。
他將易柏與黑熊精送出寺門,這才離開。
……
西來寺外。
易柏站在外頭,擡眼望着這座寺廟,心中思索。
此次雖未得拜訪道禪老僧遺蛻,但知曉了‘大乘佛法’這一說,他還是很滿意的。
佛法分小乘大乘這一說,他早已知曉。
但具體的劃分,他是今日方知。
大乘佛法,可自渡渡他!
若是天下妖物要有條路,那大乘佛法,就是路。
“走吧,子路君。”
易柏擺手說道。
“是。”
黑熊精如護法先鋒,緊隨易柏身旁,警惕周圍。
“子路君,你說,這天下的妖物,難還是不難?”
易柏邊走邊說,他腳下布鞋沾了不少泥巴,新鞋變舊鞋。
“難,也不難!”
黑熊精摸着腦袋,說道。
“此話怎講?”
易柏停下腳步,問道。
“難的是天下妖,我們這些也是妖,也是天下妖,所以難的是妖,不難的也是妖。”
“伱倒是會抖機靈,都言先富帶動後富,如今你已快成地仙,怎不見你這先行之妖,思量一番,如何讓天下妖有條正路走。”
“妖物自古以來,不都是如此。”
黑熊精理所當然。
易柏沒再開口,只是腦海之中常常閃過那十數水族小妖口呼‘不願爲妖’時的樣子。
他拉着黑熊精上路,往上而行,打算巡查完陵沛郡後,往廣徐郡而去。
……
易柏在陵沛郡花費了一月時間,這才進入了廣徐郡。
進入廣徐郡後,正是黑夜。
見得四周沖天的孽氣,易柏見此一眼,就知曉作惡的妖魔居多。
“子路君且去,但凡孽氣頗深之妖魔,問清緣由,若是爲非作歹者,除之!”
易柏伸手從壺天之中將昔日黑熊精的那柄大戟取出,擲給黑熊。
“領命!”
黑熊精接住大戟,拱手一拜,駕風而去,遁入山中。
易柏見黑熊精離去,眼中仍有疑惑,他走過數郡,可這數郡與廣徐郡可完全不同。
他前面幾年,可是有數位元辰每年下凡除穢的,怎還會有這麼多孽氣深重的妖魔。
“土地山神,速來見我!”
易柏伸手使得那驅神之術。
不一會兒。
有一老頭兒從地上鑽出。
“此地三裡外門村土地,拜見天罡元辰。”
老頭兒行禮參見。
“土地,我且問你,此地爲何孽氣如此之多?此前下凡元辰沒路過此處耶?”
易柏出聲問道。
他以法眼掃去。
見得三座大山。
每座大山都有十數孽氣飄蕩,妖氣都快被孽氣壓得瞧不見了。
“天罡元辰,非是如此,每年都會元辰下凡至此,乃是今年不同,廣徐郡有人間兵者交戰,屍橫遍野,有許多妖魔趁機下山,將屍首取走吃食,故而誕生如此之多的孽氣。”
土地公解釋道。
“原是如此。”
易柏點頭明瞭。
“請天罡元辰助我廣徐郡!妖魔漸生,有許多吃人之妖魔,嚐到甜頭,開始作祟於村落,以人爲食。”
土地公跪伏在地,請求道。
“放心,我已遣我麾下一將前往除妖,你且先起來。”
易柏將之攙扶起來。
“謝元辰,謝元辰!”
土地公連連道謝。
“無需如此,此乃我之職責,土地公,不知於廣徐郡交戰之兵者,名諱作何?”
易柏問道。
“不瞞元辰,於此地交戰的兵者有二,一者是爲‘黃敘’,一者是爲‘王平’。”
土地公答道。
易柏心中暗道一聲‘果然’。
他先前聽過書生廟祝所說,楚郡,東碣郡,三江郡,陵沛郡,廣徐郡等地俱是黃敘所掌控。
那麼此地交戰的諸侯,必然是黃敘與另外一方。
之前在地府沒和黃敘交談。
如今倒是知了黃敘所在,該是與之談談。
“此間我已是明瞭,請土地歸於本職,我會清理此地作祟妖魔。”
易柏開口說道。
土地公不敢違背,連道‘告辭’,遁地離去。
易柏望向周圍,打起精神,現出真龍本相。
吼!!
宛若牛吼的咆哮炸響。
易柏扭動龍軀上天,隱入雲間。
他以真龍之軀往那孽氣叢生之地而去,要掃除這一片的孽氣。
……
廣徐郡。
深夜。
樹林之中,一座村莊之前。
三四妖魔正賣弄武藝,圍攻一三尺老狐狸。
老狐狸獨木難支,被三四妖魔打得口吐鮮血,卻不肯退後。
“你這胡仙,怎地如此?你不吃人就罷了,還攔着我們吃人?我們不吃人,該如何化形!”
有一老鼠兒人立而起,很是兇狠的說道。
“我曾答應天上神仙,爲廣徐郡鄉民做善事,以補償我的罪孽,我怎能容你們進村吃人!”
老狐狸不退,齜牙咧嘴的擋在道上。
“什麼狗屁神仙,人家說你就信?活該你這胡仙,遲遲不能化形!”
那三四妖魔對老狐狸之言,嗤之以鼻。
“舉頭三尺有神明!你們如此爲非作歹,早晚暴斃!”
老狐狸厲聲道。
“舉頭三尺若有神明,那你叫神明來降我!”
老鼠兒指着老狐狸說道。
“當真?”
一道聲音從天上傳來。
伴隨聲音,還有龍吟在響起。
三四妖魔擡頭望天,見着一條真龍騰空,張牙舞爪,好不威武。
真龍騰空而落,到了地上,化作人形,正是易柏。
易柏認出這老狐狸是當初‘九山王’事件的妖怪。
他纔剛剛騰飛不久,未曾除去多少作孽之妖,就撞見這老狐狸。
他便在雲間隱匿起來,觀察這老狐狸,可這老狐狸的舉動,無疑是讓他心中一暖的。
這老狐狸沒有忘記當初承諾他的事情。
因九山王兵災之事死去多少人,每十個人,這老狐狸就要做一件善事。
距離老狐狸承諾於他,已經過去八年多。
沒想到這老狐狸還記着,而且一直在行善。
易柏看向老狐狸的目光帶着讚賞。
但他轉頭看向其他三四妖怪時,就冷了下來。
這些個妖怪。
真是性子惡劣。
自戰場吃了死屍,僥倖成了氣候就得寸進尺,開始吃活人。
“拜見辰神!”
老狐狸見着易柏,認了出來,驚喜過望,跪伏在地。
“辰,辰神?”
三四妖魔不知‘辰神’二字,但它們感受得到易柏身上的壓迫感,紛紛匍匐在地,連逃走的勇氣都沒。
“胡仙,一別經年,可還無恙?”
易柏面向老狐狸說道。
“勞煩辰神掛念,我無恙,無恙!”
老狐狸激動不已,有些語無倫次。
“無恙便好,那說說吧,你們的善惡之行,都有哪些。”
易柏望向那三四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