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嘖,這事兒不好平吧?”
糊圖搖頭晃腦道,九門提督,京城裡的城防扛把子,什麼身份什麼地位,人家裡的大少是能讓你一個下九流的戲子掀桌的麼?
小鳳仙兒雖說是好看吧,但終歸是個戲子,天生的賤命,你鬥不過天。
“那能怎麼辦,鳳仙兒這回估計保不住了,聽說今晚上九門提督家大少還要來,梅老闆得親自出來按着鳳仙兒給人道歉,人說什麼是什麼。”
糊圖點頭,知道了,回來跟林壽說:
“九爺,不好意思哈,那鳳仙兒麻煩太多,咱今天就看看別的找樂兒吧。”
林壽倒是擺擺手沒在意,他又不是真奔着這個來的,他又沒有龍陽之好,說話逗悶子而已,就是來看看熱鬧,長長見識。
他倒是指了指旁邊幾桌,問糊圖道:
“那些是幹嘛的?”
糊圖看着林壽指的那幾桌,座上賓客皆是錦衣華服的商賈官宦,他們桌上堆了不少空的酒罈,還有下人在旁邊把罈子裡的酒,憑白浪費的往地上倒。
“害,那是給稀罕的角兒打花榜呢。”
“打花榜?”
“這八大胡同,每個月都有打花榜,有錢的爺給自家稀罕的角兒或頭牌,花錢打榜,爭這八大胡同的魁首。”
哦,林壽點點頭。
“就是捧小鮮肉唄。”
“什……什麼肉?”
“花錢打榜,倒酒幹啥玩意兒?”
“害,這八大胡同背後也有生意東家呢,那青蒙酒坊……”
糊圖一邊說着,一邊壓低了聲音,湊在林壽耳朵邊跟他講。
青蒙酒坊,據小道消息說,是親王九千歲的產業,整個八大胡同,煙花柳巷,風月場所的酒水,都要從青蒙酒坊購進。
這利潤可是不小,京城最耗酒的地方讓他們給壟斷強制供貨了。
這打花榜的活動,自然也不可能讓你堂口白賺銀子,這是人家東家的撈錢手段。
青蒙酒坊出的這酒,罈子底兒裡面有花紋兒,一個花紋兒算一票,也就是說你給稀罕的角兒打花榜,得買酒,喝酒。
財大氣足的主顧一擲千金,爲打花榜買那麼多酒喝不完怎麼辦?
看那些下人們幹嘛呢麼?
那就倒了唄,酒倒地上要那酒罈子。
嘖嘖,林壽看着直搖頭,樂着道:
“萬歲爺還在上面喊着勤儉節約的口號呢,眼皮子底下他們就搞這鋪張浪費?”
“誰說不是呢……”
糊塗搖了搖頭。
“如今西南白蓮教匪患,到處鬧災,朝廷的軍餉賑銀皆供不應求,外邊百萬饑民飯吃不飽,水喝不上,這京城裡卻以朝廷這些本該治國的官宦爲首,正把糧食菁浪費一地呢,有的爲捧稀罕的角兒,有的爲了賣酒斂財,哪個也不是啥好人。”
“唷,糊圖,你還有這個覺悟呢。”
“九爺,咱是有文化的玩鬧兒,不是沒文化的流氓,小事兒摸不準,大事好壞還是能拎清的不是!”
糊圖得了九爺誇獎,嘚瑟起來。
兩人正說着呢,戲臺邊角上,春秀堂的老闆從後臺推着個人出來,臉上愁眉苦臉的指着他鼻子道:
“小祖宗!你說你給我惹多大禍!”
“誰讓那人嘴裡不乾淨的。”
“哎喲!你是幹嘛來的!我養着你是讓你當爺來的?財主你不伺候也就罷了,還掀人家桌子。”
“我是唱戲來的,不是伺候人來的。”
“你有角兒那個身份麼你擺角兒的譜,你嗓子是好,功夫也到家,但這是那個事兒麼,真以爲憑能耐不會賣笑臉兒能成事兒?比你唱的差的多了去了,想想人家怎麼出頭的,彎彎腰不磕摻,要不你都埋汰在這了。”
“我!不!”
“哎喲!你今天是要我死在這!一會兒九門提督家的大少來了,你要還這個調兒,咱一家老小等着掉腦袋吧,還唱什麼呀,倒黴孩子!上去上去!臺上先開開嗓去,別一會人來了給人唱落了。”
老闆推搡着人趕上了臺。
糊圖看見上臺的人,樂了,一指:
“九爺你看,那咱鳳仙兒。”
“嘖……”
林壽看了眼一嘬牙花子,沒接這話茬,糊圖在旁邊以爲九爺看直眼了,男人都懂,鳳仙兒確實好看。
“嗨呀九爺,怎麼樣,沒騙你吧,鳳仙兒好看吧,可惜太冷不近人,平日裡只上臺唱戲唱曲,給砸多少銀子都不跟人說句話,聽說好幾家的朱門大少,豪擲千金,砸不出一個笑臉兒來,砸不來他下臺……”
糊圖這嘴裡天花亂墜,臺上的人兒也確實不辜負他所吹的,模樣形容起來六宮粉黛無顏色,千嬌百媚折煞人,昂首而立,如同只驕傲的小仙鶴一樣,神態驕,身子骨媚,這世間怎麼能有這麼勾人的人呢。
鳳仙兒一出來,嗓兒都還沒開呢,底下夥計拿着簸箕已經走一圈了,銀子珠寶堆的滿滿一高兒,撩在旁邊兒。
這高傲的小仙鶴都不帶看一眼的,清了清嗓子,底下人跟着屏氣凝神一個音兒都不想錯過一樣,稀罕到這個程度了,正準備開唱,眼睛一掃瞥見了臺下面的林壽。
鳳仙兒這第一個音兒都唱出來半個了,硬生生咽回去了,一臉驚喜的看着林壽道:
“呀!先生,你怎麼來了。”
這一聲收回去,差點沒給屏氣凝神那幾位給憋死,等這老半天白醞釀情緒了,怎麼回事啊,鳳仙兒出來唱戲半年了,從沒見過他戲臺上半道兒停下跟人說話,誰呀?誰來了呀?
幾位還沒來得及觀瞧呢,鳳仙兒打戲臺上直接就跳起來了,三步兩步像只歡脫的小鹿一樣跳到林壽這桌旁邊,左右看了看沒多餘的凳子,提臀就坐林壽那椅子把上了。
這麼近的距離,窈窕婀娜的身段兒,一股子香風,大眼睛裡跟在閃光似的,半年多不見,這身子骨成長的更媚了。
“先生有啷個想聽的,小手給你唱。”
老闆後邊看見氣死了,花名鳳仙兒都不叫了,大名喊上了,怒吼道:
“姚鶴笙!你想幹什麼!”
姚鶴笙嘟着粉嫩的脣道:
“不唱了,今天不唱了,有好賓客來,我要廂房見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