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時節,蒼龍七宿升於南中天,京城的老百姓們食糉吃酒,歡度佳節。
豆腐鋪裡。
寧洛薇捲起糉葉,糯米里填上紅棗,拍下了猹精姜云云偷棗的手。
“竈臺鍋裡有昨天剩的豆花,餓了先去墊墊胃口,這棗是給他包糉用的。”
姜云云一翻白眼,躺回炕上打了個滾。
“我說師姐,你們都墨跡快三年了,差不多該辦點正事了吧?”
“什麼正事?”
“你倆天天這幹嘛呢?過家家呢?除了偶爾拉拉小手,摟摟抱抱……正事呢?成親呢?入洞房呢?乾點大人該乾的事行不行!”
“……”
寧洛薇臉眼睛不自然的一飄,把糉葉裹好繩子繫上,臉都紅到脖子底下了狡辯道:
“媒妁之事哪有你這般草率亂說的,再說他也沒說要我,我也沒說要他……”
“不成親你倆這三年在幹嘛?是不是在霸佔相親資源,擾亂正常婚戀市場秩序?”
“你哪裡學來的怪言怪語。”
“我姐夫教的。”
姜云云理直氣壯,林壽跟她下棋時天天滿嘴讓人聽不懂的騷話,她現在學着說來,才發現有多爽。
“你別跟他學,他不正經。”
寧洛薇語重心長的教育道,拿了個紅棗想堵住姜云云的嘴,然而姜云云就像家裡的爺孃,鍥而不捨的催婚:
“所以你倆到底成不成親?”
“云云,姑娘家可不能這麼不知羞。”
“你倆耍流氓的時候可不是這樣說的。”
寧洛薇被姜云云唸的耳朵臊紅,想起林壽前些日子借練功調戲她,直咬嘴脣。
別看寧洛薇好像是個挺主動,挺大膽的女生,但其實大大咧咧都是裝出來的,每次被林壽一戳就軟下來了,被拉拉手就臉紅,被摟摟腰就說話蚊子聲。
她真的很容易滿足,只要林壽對她說話溫柔一點點,她就能開心很久。
當然了,林壽總覺得這隻貓給點陽光就燦爛,所以顯少給她好臉色。
林壽若即若離的態度,也讓寧洛薇心裡其實一直有着些微的不安,所以才如姜云云所說,三年了,兩人的關係一直進展緩慢。
她不知道林壽對自己到底是什麼想法,她可能自作多情太多,林壽只是人太好了在包容自己……
寧洛薇不是不想問林壽願不願意娶她過門,但這個沒經驗的小女孩對這份真摯的感情很小心膽怯,她害怕往前踏一步會錯,所以她寧願維持現狀。
至少,林壽沒說過要娶別人不是?
紅棗糉子包好上鍋蒸熟了,寧洛薇開門看了看對面的縫屍鋪,看着緊閉的鋪門,想着說的出差七天快到日子了,林壽快回來了吧?正看着呢,漆黑的縫屍鋪裡,突然亮起了微弱燈光。
嗯?回來了!
寧洛薇臉上一喜,剛出鍋的熱騰騰的紅棗糉子放進食盒裡,出了豆腐鋪的門……
青城茶樓。
安允梨把豆沙餡料塞進糉子的糯米里,上鍋蒸熟,撲鼻的香氣,惹得旁邊的大白狗不停望鍋裡探頭。
熟了嗎?熟了吧?我先嚐嘗……
胡三姑也是老仙兒了,也不咋那麼饞,跟沒吃過糉子似的。
旁邊安允梨看她那個嘴邊直流口水,眼神直冒綠光,嚇得直說:
“姑姑,你可不要都吃了呀,他這兩天就回來了,這是給他留的……”
“哎,閨女大了,留不住了。”
胡三姑嘴裡鼓鼓囊囊的塞着糉子香甜的豆沙混着糯米說道。
“閨女,你就那麼認他?要我說你就是天天待在這院子裡沒見過男人,才覺得他好,你要是見過別的男人……”
胡三姑塌着個臉,腮幫子吧唧吧唧的嚼着糉子,想了半天,愣是說不出來,但嘴上還不想落了面子。
“反正那小子不是個良人,你看都耽誤閨女你三年了,淨來耍流氓輕薄你了。”
“沒,沒有姑姑,他沒輕薄我。”
“閨女你別害怕!姑姑我那天都看見了!大白天的那小子藉口教你練功摟着你不放,欺負你來着是不是!哪天就讓官府來抓他!”
安允梨低着個小腦袋瓜,臉上發燙的厲害,她沒想到那天居然被姑姑看見了,但她還是小聲辯解道:
“不是的,姑姑,他,他沒有欺負我,您可千萬不要讓官府抓他呀……”
胡三姑一看安允梨的表情,心裡直嘆氣,哎,這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啊,不稀罕的你敢碰一個手指頭都得難受的想死,稀罕的那真就是你情我願。
胡三姑嘆了口氣,氣憤說道:
“真對咱家閨女好,讓他來提親啊!這都三年了,天天吊着咱家閨女算怎麼回事,是不是不老實有別的想法,耽誤咱閨女呢啊!”
“姑姑……”
安允梨咬咬嘴脣,話還是沒說出口。
從小出生在那樣環境裡的安允梨,一直覺得自己是個累贅,是個禍害,父親和養母希望沒有她,阿姐爲了她一直受苦,她總是讓周圍的人不幸,所以安允梨早就不敢再奢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幸福。
惡疾纏身的她,想着自己有一天或許會就這樣死去,不想再成爲別人的累贅,所以安允梨雖然對林大魔王很依賴,這幾年卻一直在原地踏步。
直到最近,大魔王教她練功,她清晰的感覺到隨着自己的鍛鍊,身上的病似乎開始好轉,大魔王說只要她練好功就可以病癒,這讓安允梨很驚喜,同時這麼多年來都是向死而生的絕望心底也終於生出了一點奢望。
如果,她是說如果,如果她的病能好,她奢望能跟他……只要是他就好。
“姑姑,我出去看看哈……”
安允梨說着出了閨房,胡三姑知道她那是又去看隔壁那個二皮匠回沒回來了,人家都告訴她七天了,還天天都去看,生怕那人早回來,自己晚見着了一樣。
胡三姑沒話說,閨女真動情了,能怎麼辦呢,打着哈欠正要一趴,安允梨居然又回來了,臉上難掩喜色道:
“燈亮了,他應該回來了!……”
安允梨拿起桌上幾個熱氣騰騰的豆沙糉子,放進食盒,迫不及待的出了閨房從後院梯子翻牆出去了。
……
夜色下,縫屍鋪門口。
兩個提着糉子的女孩互相撞見。
一股莫名的心悸突然升起,不知怎麼,兩人竟然同時想起了兩年前的那個晚上,好像也是在這個地方,兩人擦肩而過,對方那條和林壽送給自己的很像的紅圍巾,在記憶裡變得尤爲清楚,進而變成了一種不安。
兩個女孩同時出聲道:
“你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