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巨大的爆炸聲,又一個絢爛的煙花綻放在天空中。
片刻的亮光下。我看清了顧辰風此刻的神情。他正微擡着下巴看煙花,濃眉緊鎖。臉上如同晨霧一樣朦朧着一抹……孤寂。
沒錯,就是我昨天看他轉身離開時感覺到的一樣,在他挺拔的身軀上,散發着一股濃重的氣息,孤單又寂寥。帶着濃重的悲傷。
之前我不信,以爲是自己的錯覺。
他顧辰風是誰啊。當年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一枚,如今是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集團總裁。多少人以他的馬首是瞻,他讓人跪就不敢站着,他讓人往西不敢往東。
如果拿煙花來比喻,所有人都是散開的花瓣。顧辰風是最中心,最明亮的一抹——
可是這一刻,先不說他的怪異。所有人都圍着桌子吃團圓飯,他怎麼會來醫院?
“顧少。你是來看病?還是看望病人?”我問的突兀,但是我身後可是醫院啊。
煙花稍停的間隙,顧辰風回頭瞥了我一眼。說。“都不是,我是來看你的。”
砰!
像是有一朵煙花,一瞬間炸開在我的心裡,將所有思緒和感官都炸亂了。
我左思右想,覺得自己和顧辰風除了小姐和客人的關係之外,也就只剩下那筆五十萬欠款的聯繫了。
就算連我自己都覺得可笑,可是爲了掩蓋剛纔的怪異氛圍,我故意說,“顧少,俗話說過年是不能討債的,雖然我這個月沒還你錢,但是下個月我一定會補上的。”
“我不是來討債的。”顧辰風一句話,將我好不容易想出來的理由踢飛了。
煙花還在繼續燃放,忽明忽暗的跳動在我們的臉上,我不敢看向顧辰風的眼神,他濃黑眼眸中的神色太認真,太正經了,一點都不像平常的他。
這樣的他,比在包廂裡讓我跪下來的他更讓人害怕。
女人總是有敏銳的直覺,應該說從孫教授出事那一天,顧辰風送我去醫院,還給了我名片的那一刻開始,我心裡就隱約有感覺他對我有不一樣的情愫。
但是當時我只關心阿磊的事情,也覺得自己跟顧辰風最多隻是幾面之緣。
到後來的會所重逢,我也曾經在心裡慶幸過,就算要出臺,我的第一個男人是他,也算是一種老天爺的恩賜了,起碼並不是簡單的肉-體接觸,還是帶着一點點感情的。
可是他沒上我,而且還生氣了,還讓助理送來了空白支票替我贖身。
從手下那一張支票開始,我跟顧辰風之間的孽緣就剪不斷了,所以離開會所之後,我拼了命工作,就是想盡快把五十萬還清。
可惜命運弄人,我辜負了他的好意,又回了會所,他的憤怒我不是不理解……可是……
藉着煙花停歇時候的黑暗,我坦白道,“顧少,我有一個男朋友,他在美國唸書,我賣身做小姐就是爲了替他賺國外的學費和生活費。”
顧辰風依舊泰然,語氣平淡的回答說,“我知道,就是那天在樓梯口抱着你的臭小子。”
這……我反倒迷茫了。
顧辰風要是一開始就知道這些事情,爲什麼還會對我……心存好感。還是說是我誤會了,他只是……單純地“鄰居之誼”?
“你在想什麼?”顧辰風突然問我說。
“沒什麼。”我倉皇的掩飾着,被寒風吹冷的臉上不由的有些燥熱。
黑暗中,顧辰風無聲的勾了勾脣角,他完全的解讀了我腦海裡的猜測,無沒有說破,將我們之間的氛圍維持在朦朧的曖昧中。
“煙花燃放結束了。”我尷尬的找着話題。
“下一個燃放時間是十點,我知道一個更好的看煙花的地方,我帶你去。”顧辰風說着,就拉住了我的手,將我往停車場的方向帶。
我第一反應是想甩開他的大掌,但是顧辰風的手好冷好冷……按道理來說他的吃穿用都是最好的,爲什麼沒將自己照顧好,手指竟然比我還冷。
因爲短短一時間的分神,我被顧辰風帶上了他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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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十,路上車流稀少,一路暢通無阻。
車廂內,我和顧辰風都沉默着,我瞥着頭看着外面飛馳而過的街景,連一句去哪裡都沒問。
本以爲會是緊繃到尷尬的氣氛,但是顧辰風的心情似乎變好了些,他打開了車內的音響,柔柔的英文情歌隨之而出,男歌手獨特英倫腔的嗓音隨之流動。
“那是一個半山腰。”顧辰風突然開口道。
我疑惑地轉過臉,好一會兒才明白他說的是看煙花的地方。
“初中畢業,我和另外幾個男生,打算偷偷開了家裡的車子,帶了一頂帳篷,籌謀着上山野營。”顧辰風一面轉動的方向盤,一面跟我說着話,神色緩和了些,先是陷入了回憶中。
“差不多就十六歲吧,都是幾個連駕照都沒資格考取,平常最多在遊戲場裡玩玩卡丁車的毛頭小子。男人對車都充滿了無限嚮往,第一次可以真正的摸到方向盤,別提多興奮了。”更大的興奮是因爲可以離開那個家。
“我們計劃的很周密,以爲家裡人根本都不會發現。”的確是所有人都沒發現,連他不見了,也沒人注意到,“可是有個人,當我們才戰戰兢兢的開到山底下,正要上盤山公路的時候,就追了過來。”
“一看到是他,我就心急了。”說着,車子開始頻繁的轉彎,也上了盤山公路,“他追着我,我就猛踩油門想要逃。那可能是我一輩子第一次如此慌張,連握着方向盤的手都在顫抖。我死了沒關係,可是我的車裡還坐着好幾個人,他們不能被我害死。”
顧辰風說着,還敲了敲方向盤,然後接着說,“這邊的山路很窄,要是倆車相遇,必須低俗緩行,不然稍有不慎,就可能會連人帶車的摔下山去。追我的那個人,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勇氣,竟然從外面超車過來,他的左邊後輪幾乎都懸空了,嚇得我不得不踩剎車,被他‘逮捕歸案’。”
我靜靜地聽着顧辰風的故事,年少輕狂的風格的確是跟我和他初遇時候很相似,非常像是他會做的事情。
“他是誰?”我好奇着,這個比顧辰風更加不要命的人是誰。
顧辰風突然的沒了聲音,只剩下音樂聲還在繼續。
我以爲他就要這樣結束這個話題了,顧辰風又開口道,“他是我大哥。”
顧辰風還有一個大哥?
我沒聽說過這件事情,稍有愕然,“那後來呢?你大哥教訓你了嗎?”
“沒有。”
“啊?”
“我下車後,以爲這趟行程泡湯了,說不定還少不了一頓痛罵。可是我大哥沒有,他開車送我和朋友上山,到達目的地之後,他讓我們好好玩,然後第二天派人來接。不過行程結束回家,我被我大哥送去了汽車修理廠,在那裡做了一個月的黑手,害得我那一陣子都不想再碰車了。”
聞言,我笑了笑,“你大哥很睿智。”
顧辰風也笑着,其實不只是這樣,等他十八歲,考取了駕駛證之後,他大哥還買了一輛車送他,但是他沒等到,就叛逆的飛出國了。
談話之間,很快就到了一個半山腰的觀景平臺,從那裡望出去,可以看到整個江城的夜景,還有明亮的燈火。
每一盞燈,都在等一個回家的人。
我沒有那盞屬於我的燈,那顧辰風呢……他也沒有嗎?他的大哥呢?
又等了半個多小時,第二次煙花燃放,換一個角度,從更高更遠的地方看煙花,有着一種我從來都沒看過的美感。
在煙火絢爛下,很大的吵雜聲,我聽道顧辰風在說話,但是聽不清楚。
等結束了,我問他,“你說了什麼?剛纔太吵了沒聽到。”
顧辰風搖了搖頭,“不重要,沒聽到也沒關係。”
十點的結束,下一場十二點,顧辰風不由分說的堅持要看完了纔回去,但是外面太冷,我們又坐回了車裡。
我還是有些擔憂的問道,“你不回家沒關係嗎?”
顧辰風僵了僵,說,“沒關係,反正不重要。”反正他的存在與否,都不重要,最重要的人已經不在了。
兩個小時的空白,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昨天又沒睡好,在虛無的等待中,點着腦袋打起了瞌睡。
“去後座睡吧,我後備箱有毯子。”
在顧辰風叫醒了我,並提議道,我坐到了後座,顧辰風拿了毯子,原以爲他就只是遞給我,沒想到他跟着坐了進來。
“嗯?”我看着他,十分的不解。
顧辰風揚了揚眉,說,“林沫然,你借我睡一下。”
借……他睡一下?
我倉皇的以爲顧辰風不會是想在這裡就把我上了吧?
然而他已經躺了下來,腦袋就放在我的膝蓋上,他取來的毯子,就敞開了蓋在自己身上。
這樣的畫風不對啊,不是他讓我來躺一下嗎?
我眼眸低垂着,視線中就是顧辰風闔着雙眼的俊朗臉龐,他的眼下,帶着一片青黑,看起來像是很久沒睡覺了。
這個男人身上像是罩着一層迷霧,喊一個角度就折射出不同的一面,讓我看不到哪一面纔是真正的他。
******
顧辰風說,“林沫然,你一定會等到那個人回來,一定會幸福的對不對?”
他已經不配幸福了,請你一定要比我幸福。
但是顧辰風錯估了自己的毅力和人心的貪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