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別無選擇,最終還是上了顧辰風的車。心裡卻依舊不舒服。連跟他說謝謝的時候都是故意別開眼的。
顧辰風兀自笑了笑,沒說什麼。只是踩着油門將車平穩的駛向車流中。
車廂裡很安靜,朝顏偶爾的呻-吟聲就顯得特別的清楚,她半睡半醒的,手指緊緊地抓着羽絨服的下襬,嘴脣上一陣泛白。痛苦的喃喃,“痛……好痛……小沫。我好痛……”
我聽着,連心都揪起來了。也不管顧辰風的存在,緊緊地握住朝顏的手,柔聲安慰她,“在堅持一下。我們馬上就到醫院了,這一回我們肯定可以遇到一個好醫生的。”
顧辰風一直安靜的聽着後座的對話,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淡去。踩着油門的腳往下壓着,車速在無聲中加快。
十分鐘後。我們到了另一家醫院。
“謝謝顧少,麻煩你了。”我摟着朝顏下車,現在醫院也到了。我們可以分道揚鑣。我也算是鬆了一口氣。
然而顧辰風卻跟着一起下了車,他說,“我送你們進去。”
“不用了,接下來的事情我們自己可以。”我拒絕,心裡有着放不下的戒備。會所裡的小姐之間流傳着一句話,有錢的男人都是變態,我看過這個男人的太多面,真的也是怕了。
怕自己今天接受了他的幫助,之後要百倍千倍的還給他。
顧辰風一雙黑眸緊盯着我臉上的疏離,濃眉蹙了蹙,強勢道,“萬一又遇見之前一樣的事情呢?”
“不是每個醫生都有一個出軌的丈夫的。”我說完,也不等顧辰風的回答,摟着朝顏往醫院門診部走。
顧辰風眉心的褶皺更深了,神色多了一抹淡淡的不悅,他不由分說的從我的另一邊接過朝顏,以強迫中獎的方式要求我必須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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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話,人們往往只說了一半,比如上面那一句。
有錢的男人都是變態,是因爲他們有可以變態的資本。
當我還在排隊取號的時候,顧辰風一個電話,醫院的主任醫師三分鐘就到了我們面前,從醫生到護士全部嚴正以待的將朝顏送上移動病牀,推進了診療室。
我坐在走廊的座椅上等朝顏,心裡七上八下的,正發慌着,手裡突然的多了一陣溫熱的觸感。
是一罐咖啡,還是熱的。
顧辰風手裡也拿着一罐,他的已經打開了,指了指我的說,“喝了它,打起精神來的,你的朋友還需要你照顧。”
我仰頭看着他,俊朗臉龐的深邃輪廓顯得更加立體,手裡將溫熱的咖啡罐抓的緊緊地,心口也揪的緊緊地。
“顧少,我是真心的感謝你的幫助,可是我怕我今天喝了你的這罐咖啡,你明天就讓我吐出來還給你。”
這一份溫暖,我不敢收,它就像一份燙手山芋。
我站起來將咖啡塞回顧辰風的手裡,他冷着臉不肯收,在來回推拒之間,啪嗒一聲,易拉罐裝的咖啡就摔在了地上,發出好大一陣聲響。
我緊張地偷瞄着顧辰風,他的臉一下子就黑了,薄脣抿得緊緊的,一副風雨欲來的模樣。
可是我沒有等到他的怒吼,也沒有等到他的斥責。
我將愣住着,看着顧辰風在我面前蹲下去,他將那一罐咖啡重新撿了起來,再一次放進我的手裡。
他說,“給你了,你就拿着。如果我真要你還,也應該先還那五十萬。”
顧辰風的聲音跟他的神色迥然不同,低沉的沙啞中好似藏着一抹無奈的溫柔。
“小沫……”
他似乎還想在說什麼,然而口袋裡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他側身過去接電話,一開頭,我聽他喊了一聲“爸”,是家裡的電話,他卻說得不多,只是簡單的“嗯嗯”了幾聲,回身回來的時候,他跟我說道,“我有事要先走了,醫院裡你放心,我已經安排好了。”
“謝……”我的謝謝剛一出口。
顧辰風打斷道,“不要再跟我說謝謝,這就當是我的賠禮,上次的事情,對不起。”
我怔了怔,幾乎要懷疑自己的耳朵了,我剛剛的確是聽到了“對不起”三個字嗎?顧辰風跟我說對不起?爲什麼?他說上次的事情,難道是指包廂裡的那一件?
我看着顧辰風大步離開的背影,黑色風衣的下襬隨着他的步伐擺動,英挺不凡又透着瀟灑,可是爲什麼,今天的他看起來尤其的孤寂。
我沒有時間想太多,因爲朝顏的主治醫生之後就出來了,有了顧辰風的安排,醫生給我講病情的時候也格外的仔細,其中聽到那一句“因爲外力而二次受傷”時,我心裡頓時就火了,恨不得衝回之前的醫院將那個女醫師撕成兩半。
臘月二十九,在滿城團圓的日子,我守着朝顏在醫院裡度過。
或許是習慣了會所裡日夜跌倒的日子,我睡在朝顏病牀旁邊的小牀上,卻翻來覆去的睡不着,腦子裡轉來轉去,都是顧辰風的那一句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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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家,書房。
顧啓蘇雖然已經年過六十,可是長年混跡商場,身上的戾氣一直未消,特別是面對這個害死大兒子的小兒子,更是粗野而兇狠。
他將手裡的文件重重的摔在桌上,“你給我好好解釋解釋,兩千萬的訂單爲什麼不接,還被別的公司搶走?你每天在公司都在做些什麼!”
“爸,我們現在正在逐步轉型,這種生產型的訂單獲利率並不高,不如將生產力用在別的地方。”顧辰風還試圖解釋着,可是等着他的卻是顧啓蘇的一巴掌。
啪!
顧辰風被打偏了頭,前額的髮絲垂落,落下一道陰影,遮住了他的眼神。
顧啓蘇還在咆哮着,“你以爲你現在做了總裁,就能一手遮天,自己做主了?別忘了還有我這個董事長在。對方公司可是我們二十幾年的老顧客,今天還打電話給我拜年。你看看你自己,成天在外面花天酒地,像什麼樣子!要是你大哥還在,絕對不會犯這種錯誤……”
顧辰風垂在身側的手掌緊握成拳,對方仗着老客戶壓低費用,兩千萬的訂單,獲利不過二十萬,他的父親不是不懂。
他做錯的不是這件事,而是錯在他是顧辰風,只要他做的事情,都是錯的。
又不是第一天知道這件事,爲什麼他還是放不下,爲什麼還要想着解釋。
“滾!你給我滾出去!”顧啓蘇對着顧辰風呵斥道。
他正求之不得。
顧辰風拖着傷痕累累的身體離開,從客廳路過的時候,聽到管家再問他的母親,“夫人,今天臘月二十九,明天就要過年了,你勸勸老爺,不要吵了,讓辰風少爺留下來吧?”
他的母親說了什麼,顧辰風不敢聽,他離開的腳步不停的加快着。
北風呼嘯的屋外很冷,卻還是不及他的心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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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二天早上,朝顏才醒過來。
她的手臂上吊着水,嘴脣乾裂起皮,但是那雙杏仁一般的眼眸裡終於透出了光,“小沫……”她虛弱的喊着我的名字。
我將還保溫着白粥拿出來,一口一口的餵給朝顏.
朝顏醒來之後,不知道爲什麼,一直笑着,還問我說,“小沫,我和他在會所裡說的話,你都聽到了?”
我點頭,也沒掩飾,勺子攪動着碗裡的粥,“爲了他,值得嗎?”
朝顏的嘴角抖了抖,笑容僵住了,沉默了一會兒才又開口道,“你呢,你覺得你自己值得嗎?”
我想起了阿磊,再苦再難也支撐着我走下去的精神支柱。
嘴脣動了動,慢慢的說出兩個字,“值得。”
“是啊,一切都是值得的。”朝顏感嘆着,她跟我說,他的男朋友是豪門的私生子,爲了替死去的母親報仇,他選擇改名換姓回去認祖歸宗。一個私生子想要在豪門家族裡站穩是不容易的,他好不容易纔在家族公司裡得到一個位置,正在努力向上爬。
上次的譚董,就是他的一個大客戶,而朝顏幫他做的就是竊取對方的商業機密,爲此,她差點丟了小命,可還是覺得值得。
好傻……我們都好傻。
我問過朝顏,要通知他嗎,朝顏說不用,但是三十晚上的七點多,那個男人突然的出現在病房裡,身上還突兀的穿着一身禮服,感覺是從哪個聚會裡匆匆忙忙趕過來的。
他一進門,朝顏手裡的餃子就掉在了地上。
就算再痛在哭都沒掉過一滴眼淚的朝顏,一下子哭出來了,撲進那人的懷裡嚎啕大哭着。
我看着他們,把自己的那一份餃子留了下來,然後默默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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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離江城市鎮府比較近,春節期間全城限制禁止燃放煙花爆炸,但是爲了滿足市民們觀看煙花的心情,所以由政府組織集體燃放。
我離開醫院的時候正好八點,第一批煙花燃放。
五彩斑斕的煙花絢爛在濃墨一般的天空中,雖然只是一剎那的花火,但是如此的美麗。
我在一時間忘記了還冷,仰着頭看着,看的專心致志,來拿身邊什麼時候多了一個人影都不知道。
“煙花好看嗎?”顧辰風清冷的聲音隨着冷風一起送進我的耳朵裡。
我茫然回神,目光觸及身邊的人不禁後退了兩步,跟他保持距離,“顧、顧少。”他怎麼會在這裡?
我截然不人,可是他不是有個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