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警察局經歷的二十四小時幾乎是我不敢想象的,當你被一羣穿着綠色制服、五大三粗的男人帶進一個密不透風的小房間裡。除了眼前的男人。你看不到其他的人。聽不到外面任何的聲音,甚至連時間流逝了多少都不知道。這種恐懼是沒來由的。
我從沒有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事情,也問心無愧,可是當你身處在那樣的情境之下時,你就是會害怕、就是會緊張,這種慌張和壓迫感。滲透在空氣中,從四面八方圍繞着你。
而且……我任何的一個回答。都會被人留作之後的呈堂證供,我不怕自己是否會被牽連。但是我怕自己不小心的一句話,要是牽連了厲豐年怎麼辦,明天可就是股東大會了。
剛開始的幾個小時,對我進行盤問的警察半個小時就換一個人。他們輪番上陣,有人威逼有人恐嚇有人利誘,他們用千方百計的方法。就是想從我的口中,套出任何一點可以值得利用的信息。
對於簡單的問題。我造事回答着,然而只要問題涉及到違禁品或者環球集團,我就選擇沉默。
沉默是我的權力。也是我現在保護自己、保護厲豐年的最好方法。雖然我的沉默只會招來更恐怖的脅迫。
不知道換到第幾個人的時候,有一個沒穿制服的警察進來,跟正對我進行盤問的警察小聲說了些什麼,我聽不見,只覺得的那人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隨後他們都走出了這個小房間。
我這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一直高聳的雙肩沉了下去,得到了些許可以喘息的時間。
又過了良久,我聽到一聲清脆的開門聲,身體稍稍的輕顫了一下,眼眸往上一臺,進來的又是一個我之前沒見過的年輕警察,他在放我面前放下一份外賣的廣告單。
“你要吃什麼?給你三分鐘,馬上定下來。”年輕警察沒好氣的看着我,見我怔愣的久久沒動,他又補了一句,“你現在就剩下兩份三十秒了。”
我這才轉過身去,看了一眼被丟在桌上的廣告單,廣告單上還站着不少的油漬,可能是有人吃飯的時候隨手把它拿去墊桌子了。
在這麼緊張的環境之下,我怎麼可能有胃口吃飯,但是又想到遙遙無期的二十四小時,就算不想吃也要吃。
隨口點了一份一葷兩素的便當,又對着年輕警察說了一句謝謝,對方看都沒看我一眼,就轉身出去了。
聽着砰的一下的關門聲,我還是有一些錯愕,讓嫌疑犯選擇三餐吃什麼,我一直以爲這是香港警匪片裡纔有的橋段,我們國家的警察什麼時候也有這麼人性化的服務了。
我等了一會兒,剛纔點的外賣就被送了進來,是最普通的白色外面盒子,但是裡面葷菜色香味俱全,素菜清爽乾淨絲毫不見地溝油的油膩,隨餐還附送了一碗例湯,清淡可口,香味宜人。
我看着這簡單中透着一絲怪異的外賣,一下子就笑了,眼眶和鼻頭都酸澀的發熱。
這樣的菜色,怎麼可能是隨便點點都有的外賣,恐怕是厲豐年替我特別準備的。
喝了一口湯暖了暖胃,我將這一份特供外賣,一點也不剩的全部吃了下去。
用餐結束之後,我振作精神迎接下午新一輪的挑戰,可是……除了偶爾進來問我渴不渴和要不要上洗手間的年輕警察之外,沒有再進來任何人,他們也不曾再對我進行詢問。
難道事情就這樣結束了嗎?
不,不對。如果結束了,厲豐年肯定會最快的帶我出去,而不是讓我繼續留在這裡。
晚餐跟中午差不多,只是又多了一份甜品。
晚餐結束之後,年輕警察帶我走過一道又一道的鐵門,到了臨時收押的小房間,小房間隔着一套鐵門,房間裡有着一張半米寬的單人牀。
“進去。”年輕警察打開鐵門,呵斥我進去。
“你們對我不在進行盤問了嗎?”我還是有些不敢相信,他們收押我的時間只有二十四小時,難道就這樣虛度時光,打算放了我了?
年輕警察皺了皺眉,在我背後毫不客氣的推了一把,我踉蹌的往前衝,走進了鐵門裡,好不容易站穩轉過身來,年輕警察已經低着頭,將鐵門重新拉了起來。
“好好在這裡呆着,別亂喊、亂叫、亂動,不然扣留你的時間就不知二十四小時了。”年輕警察在留下警告之後,就轉身離開。
我看着他在層層鐵門之後消失的背影,後退了幾步往穿上一桌,既來之則安之,起碼我今天不用在椅子上過夜,還能躺平,還能有牀,還能好好休息。
心裡雖然想如此釋然,然而在我躺上小牀之後,我根本就睡不着,腦子裡一直回想着都是厲豐年的事情。
在溫亞茹的幫助下,好不容易事情往好的方向發展了,可是加上如今這麼一出,他的情況還好嗎?厲兆年能在最後放下一切嗎?霍建元可以化干戈爲玉帛嗎?要是得不到厲氏集團之後的厲豐年,又會是什麼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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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並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心中陰雲密佈着。
厲家老宅。
厲兆年也不知道爲什麼,他在這個偌大別墅裡轉着轉着,竟然不知不覺的就走到了這兒地方——厲旭成生前的書房。
這房間裡的一切都沒有改變,都維持着厲兆年生前的樣子。
因爲方蘭芝喜歡古典又中國風的東西,爲了投其所好,書房裡處處都透着古代文人雅士的氣息,紅木雕鐫的書櫃上,放這不是外國的文學名著,都是四書五經和各種古代經典典籍。
可是天知道,厲旭成這一生最討厭的就是這種東西。
書桌上,放着筆墨紙硯,厲旭成最後離開前,或許還在練字,所以筆還架在硯臺上,但是硯臺中的墨跡早就幹了。
昏黃的宣紙被鎮紙石壓得十分的平整,左上角上還放着一本厲旭成正在臨摹的拓本。
厲兆年細細的打量着這一切,心中充斥着各種感情。
這個人生前,他明明恨不得能親眼看着他去死,替自己母親悲劇的一生鳴不平;可是如今,當他在病房門口知道這個人死了的時候,爲什麼他的心裡沒有一絲半點的痛快!
厲兆年在心裡打了一個結,一個他怎麼解都解不開的死結。
他悲慘悽苦的童年,一個帶着孩子的未婚媽媽,在他們鄉下是不被接納的,他和他的母親一直都活在別人的嘲笑之中。當他好不容易大學畢業,開始上班賺錢,能讓他的母親過上好日了,可是得到卻是母親癌症末期的噩耗。
母親在她人生的最後,告訴了他厲旭成就是他的親生父親。
他知道這個男人,江城富豪榜的常客,知道他有一兒一女,知道他婚姻幸福,他在那個時候就生了怨恨,一樣都是這個人的孩子,爲什麼他和他的母親,卻只能過着如此絕望的日子。
他找到厲旭成,擡着下巴告訴他我是你的兒子。
那一刻,厲兆年是瘋狂的,他從來都沒想象過自己說出這句話之後,厲旭成可能會對他的反應,他說不定會被嘲笑,說不定還會被他掃地出門。
那一天……厲旭成什麼反應來着。
厲兆年完全不用細想,那一天的情景就浮現在他的腦海裡,因爲在之後的三年裡,他時不時就會想起來。
他看到厲旭成年邁的臉上,充斥着錯愕、茫然、驚喜……厲旭成用顫抖着的手抱了他一下,他哽咽的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有你的存在。”
那時的他,憤世嫉俗,根本不相信厲兆年說的話,只覺得他是在他面前說謊,他只是在爲自己不負責任行爲找藉口。
但是從現在看來,厲旭成根本不需要這麼做,當時的他根本不會成爲他的威脅。
然而爲了他這個私生子,厲旭成跟結髮三十年的妻子鬧不和,被自己的一雙親生子女憎恨,他最後的結局可以說是妻離子散。
如果他在那時,像趕一隻流浪狗一樣驅除他,根本就不會發生之後的這麼多事情。
而且他竟然還在最後的遺囑上,將絕大部分的股份留給了他。
厲兆年內心一直堅守的信念崩潰了,他找不到自己繼續堅持下去的理由,對於唾手可得的厲氏集團,他心中沒有任何的喜悅。
砰!
厲兆年的右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重重地垂在紅木的書桌上,他的力氣之大,竟然讓鎮紙石往上彈了一下,原本被壓住的宣紙散了開來,露出下面幾張被厲旭成用過的宣紙……
厲兆年一下子抽出了下面的宣紙,他目瞪口呆着,雙眼震驚的撐大,“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的?”
眸光顫動着,他混沌一片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眸亮光。
厲兆年隨手鬆開手上的宣紙,就從書房衝了出去。
他嘩的一下就推開了野風管家的房門,衝着他大吼了一句,“遺囑是假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