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剛連忙將巫刀遞給他,阿贊洪班戴上儺面具,高舉巫刀,開始吟唱巫咒。旅館老闆走進來問到底怎麼回事,方剛問他,這幾天有沒有放臉上有紋刺的人進店裡?
旅館老闆說:“真的沒有,要是有的話肯定會找我登記,就算有人偷偷混進來,沒有門鑰匙,總不能成天站在走廊裡吧?我也會發現啊!”
方剛要旅館老闆把鑰匙盤給他,他要挨個打開旅館房間查看,旅館老闆連連搖頭:“不行,這樣會惹麻煩的,有遊客投訴我,旅館就開不成啦,這可是我唯一的收入來源啊,還要靠着他供兒子念大學呢——他在流血!”
坐在地上的阿贊洪班身體一震一震的,好像在咳嗽,同時從儺面具中往下面嘩嘩淌血。我急得不行,就告訴方剛出去看看,是否有人在旅館附近的什麼地方搞鬼。方剛點了點頭。這時阿贊Nangya伸手擰開拉胡域耶,露出裡面的頭骨。她慢慢挽起左臂的衣袖,露出白嫩肌膚,用一柄小刀在左臂上割開兩寸長的口子,鮮血流淌在域耶中的頭骨頂部。
我剛要跑出去,突然聽到從阿贊Nangya的隔壁房間傳出有節奏的咚咚聲,聲音不小,很沉悶,像有人在用什麼東西敲擊地板。從樓上下來好幾名遊客,都疑惑地朝阿贊Nangya的房間內看去。我問旅館老闆:“這房間裡是誰在住?”
“是……是個男人,我不認識,前天住進來的。咦,他好像昨天晚上出去了一直沒見回來,屋裡應該空着啊!”旅館老闆說。
方剛跑過去砰砰砸門,沒人開,他讓旅館老闆打開門,旅館老闆開始不同意,方剛把眼睛一瞪,硬是搶過鑰匙盤,從上面按編號找到鑰匙,打開這個房間的門,開了燈,看到裡面有個人懷抱玻璃罐,正在往地板上墩着,嘴裡唸唸有詞。玻璃罐裡面有很多黃色液體,泡着幾種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還有一根長長的骨頭,像是人類的大腿骨。這人大臉盤,臉上刺有斜的條紋刺青,雖然我和方剛都沒見過,但相信他就是達瓦。
我和方剛正要衝進去,忽然看到達瓦伸手從玻璃罐中把那根大腿骨抓出來,兩眼通紅,嗬嗬喘着粗氣,像野獸般叫着衝出房間,就砸我的腦袋。我連忙躲開,邁瓦又去砸方剛,他已經從牆角搬起一隻滅火器,擋住大腿骨,又用力掄在達瓦的臉上。
達瓦被打得摔倒,臉也破了,但他並沒有爬起來,而是伏在地板上,揚起上半身,雙手將那根大腿骨高高舉起,嘴裡急速念着經咒。旅館老闆和那幾個圍觀的遊客嚇壞了,渾身發抖地站在旁邊不知所措。這時阿贊Nangya捧起拉胡域耶,託在左手掌中,右手按着裡面的頭骨,唸誦經咒的速度也在加快。
方剛操起滅火器,跑到達瓦面前,舉起來就要往下砸,這時我看到阿贊洪班右手中高舉的巫刀猛地往下落,達瓦慘叫出來,身體痙攣不停,從嘴裡往外吐血。方剛一愣,後退幾步,達瓦兩眼發直,上半身落下,雙手仍然緊握着那根大腿骨,身體慢慢不動,眼睛還睜着。
阿贊洪班在手起刀落之後,頭也軟軟地垂在胸前,一動不動。阿贊Nangya停止唸誦經咒,身體晃晃悠悠,臉色也十分的難看。我和方剛連忙進屋,先喊旅館老闆找來止血藥和繃帶,再用衛生間的毛巾給阿贊Nangya胳膊繫緊來止血。方剛捧起阿贊洪班的臉,將儺面具小心翼翼地取下,看到阿贊洪班臉色比紙還要白,從鼻子、嘴和眼睛都流出鮮血。我急得不行:“七竅流血?這可怎麼辦啊!”
阿贊Nangya在方剛的攙扶下來到阿贊洪班面前,說:“他之前應該是中了邪法,不然不會這樣,外面那個達瓦的法力並沒有多高深,我先給他施法試試,先讓他平躺。”我看她氣色很差,就問她行不行,或者明天一早再施治。阿贊Nangya搖搖頭:“剛中的邪法,馬上施解,成功率會大很多。”
我用毛巾擦掉阿贊洪班臉上的血跡,她左手按着拉胡域耶,右手蘸着域耶上還沒幹涸的血液塗在阿贊洪班額頭上,開始低聲唸誦經咒。在施法過程中,阿贊Nangya幾次中斷,似乎力有不逮,但最後還是堅持了十幾分鍾。阿贊洪班臉色明顯有了血色,阿贊Nangya卻身體一歪,昏倒了。
旅館老闆嚇得說不出話來,我讓他打電話報警,他顫抖的手好幾次都把號碼給撥錯了。等警察來了一看這情況,都大爲吃驚,又拍照又詢問。我告訴他們,死的這個可能就是達瓦,也是阿蟹出錢僱傭的那名巫術師,爲了尋仇找到旅館,想暗害我們這兩位從泰國來的法師。
警察驅車將我們和阿贊洪班、阿贊Nangya送到鎮上的一家醫院。雖然是鎮醫院,但居然有六層,相當於大陸某些縣醫院的水平。醫生檢查後說兩人血壓偏低,心跳很慢,也有貧血症狀。先給每人輸了幾百CC的血,到第二天,兩人的生命體徵慢慢恢復。
我和方剛又進了警署,警察先去北面村子找來村民認屍,又給達瓦的屍體拍照後發給香港警方,讓阿蟹辨認,這才確定死者的身份,就是達瓦無疑。
在鎮醫院住了好幾天,阿贊洪班和阿贊Nangya總算好過來了,只是阿贊洪班身體相當虛弱,連走路都得讓人扶着。
終於徹底解決了這個由興哥而引起的事件,我給陳大師打電話彙報,他特別高興,聽說兩位阿贊都受了傷,讓我們立刻返回香港,實在不行他就派人來臺北接我們。我說不用,現在已經沒什麼危險了。
踏上去往臺北的汽車,我把頭靠在座椅背上,怎麼也想不通阿贊洪班在旅館房間裡是怎麼中的邪術。達瓦混進旅館其實很容易,他明顯是先找別人去訂了房間,然後趁旅館老闆打盹的時候,悄悄溜進房間。那天晚上幾隻貓都在亂叫,應該就是那個時候。可達瓦施邪法爲什麼直接擊中了阿贊洪班,按距離也應該是阿贊Nangya離得近,真是想不通。
方剛問阿贊Nangya:“那個達瓦抱着的玻璃罐是什麼?裡面還泡了根骨頭?”
阿贊Nangya說:“也是施法工具,是人的大腿骨,但法力較弱,相當於比較低級的域耶。一般都是修法者去荒郊野外,尋找那種意外死亡而被人丟棄、長時間暴露在外,被野狗和鳥吃得只剩枯骨的屍體。因爲不是修法者,所以頭骨沒什麼法力,但修法者可以撿起大腿骨,配合特殊的巫咒,用它敲碎頭骨,死者的怨氣就會附到大腿骨中。再用這根大腿骨砸死毒蛇,將蛇頭、蛇心和蛇膽等內臟泡在屍液中,將大腿骨浸在其中,每天用巫咒加持,這根大腿骨就成了法器。”
聽她這麼講,我感到不寒而慄,沒想到還有這種法器。這讓我想起之前在清萊對付鬼王徒弟皮滔時,阿贊洪班也用過這種骨釘,就問他是不是相同道理製成的。阿贊洪班點點頭。
我心想,這亞洲的邪術還真是五花八門,世間之事多分正邪,而那些邪的東西,有些要不是親眼所見,可能永遠都不會相信。
回到香港出了機場,我看到老謝和陳大師都已經在外面等着接我們,老謝上前打過招呼,扶着阿贊洪班,問:“怎麼搞成這樣?”阿贊洪班笑着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