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馗聞言臉上無甚表情變化,只是有點疑惑地問道:“鐘山老爺子,你的本事我看在眼裡,手底下又人才濟濟,爲什麼會來問我?”
說實話,嶽鐘山的主動來尋以及表現出的果斷,着實有點超乎李馗的預料。
“哈哈哈哈。”嶽鐘山脣邊揚起笑意,“雖然你這一路表現得確實平常,可是唯一那次不平常,我也是看在眼裡。”
李馗登時回味過來。
嶽鐘山指尖不知何時夾了片綠葉,放到嘴裡咀嚼,乾澀的酸甜登時刺激着味蕾,讓他有些疲憊的精神倏然一振,繼續說道:“聖夜出動的妖魔實力可不弱,尤其是他們在抓到小樂後,整體戰術就已經趨向於掩護撤退。
“我問過小樂。
“她說你自外圍一側,直接強突進來,像驟風一樣來到鬼將身邊,只用一刀便將他的行動能力弄廢,這是實力!”
嶽鐘山目光看向趴在一旁的黑皮細犬,笑道:“躲在暗處放冷槍的傢伙可不好找,你的夥伴小黑能準確地找出並且殺掉,這又是一層謀略!”
嶽鐘山的兩句話看似平常,實則不然。
屠維·戊九十三已經打了一百餘年的戰爭了,無論人還是鬼,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該如何生存,如何廝殺,戰鬥對他們來說是習以爲常的事情。
每個人的拼殺經驗都極爲豐富,生死離別更是常態。
而李馗的斬首行動看過去簡單順利,實際上卻是將複雜艱鉅的事情,生生靠着強悍的實力簡單化。
那可是盤踞數百隻鬼獸的戰場,嶽鐘山他們每一人都身負超凡能力,卻也只能勉強做到撐住戰局,翻盤的點更是放在袁彬一人身上。
然而李馗一人一狗卻輕易地將戰局改寫,以嶽鐘山的閱歷,豈會看不出內核,所以此番特意來找李馗,看看他有沒有好的辦法。
“請你幫幫我們。”
嶽鐘山誠懇地說道。
明黃的火光照耀下,這張白髮蒼蒼的面孔似乎迴歸了他原本的年齡。
“鐘山老爺子言重了。”
李馗本來心裡就已醞釀一計,眼下既然嶽鐘山主動提出要求幫助,他自然不會刻意擺譜,當即說道:“我確實有個較爲魯莽的辦法。”
“哈哈哈,什麼叫做較爲魯莽的辦法?”
嶽鐘山聽了不由樂了起來。
李馗頗爲神秘地笑了笑,旋即跟嶽鐘山講述來自唐寅的計劃。
不料想嶽鐘山越聽,眉頭居然擰得越緊,過了片刻,他仍有些不放心地說道:“這樣真的可以嗎,我還是覺得有點不太穩妥。”
“放心吧,保證可以。”
李馗擡手用力拍了下袁彬的肩膀。“不是還有袁彬嗎。”
“那就拜託你了。”
見到李馗自信的模樣,嶽鐘山也就不再猶豫,當即露出豪爽的笑容,拿起水杯道:“那就以水代酒,祝願馬到功成。”
有時候也不難怪袁彬幾個人有時候更願意喊鐘山叔。嶽鐘山身上有濃烈的軍人特質,但並不固執,平易近人,喊叔會在稱呼上顯得更親近些!
“馬到功成。”
李馗和袁彬齊齊舉起水杯。
“鐘山老爺子。”
既然正經事已經商量好,李馗便隨口一問:“您今年幾歲了。”
“七十六了。”嶽鐘山笑眯眯地說道。
李馗聞言一怔,沒想到自己身邊這位竟也是完整經歷了末世的人物,開口說道:“這麼算的話,那您是災變後出生的呢。”
“是呀,我是2016年生人。”
許是很少人會跟嶽鐘山聊天時提及過往的事情,此時話題方開,嶽鐘山明亮的眸子便已不自覺浮起回憶。“我的童年是在恐慌中度過去的。”
“那您一定經歷了許多事。”李馗語氣不免帶上幾分感慨。
他見過嶽鐘山的超凡能力,憑空喚出無數重火力。
能力往往是心底執念的具現化,或許在鐘山老爺子心裡,這些重火力的誕生意義非凡,不僅能夠保護自己,還能保護他人。
嶽鐘山笑了笑,話裡話外都透着豁然:“那可不,我年輕時也是一匹流浪在各方勢力的孤狼,見證過許多人的輝煌,也見到過很多勢力的滅亡。”
“對了,你知道要塞跟希望之城吧。”嶽鐘山忽然朝李馗問道。
“知道。”
李馗眸光似有光芒閃爍,立即點頭。
嶽鐘山並沒有注意到這點,接着說道:“幾十年前,當時最大的兩個人類勢力,我都曾加入過他們。尤其是2065年到2067年那會兒,算是人類第一次反攻的大規模勝利!”
2065年,正好是李馗最初降臨的時間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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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不用等到去曙光圖書館去查看歷史了,李馗身邊這位不就是妥妥的活歷史,他直接問道:“鐘山老爺子能具體講講嗎?”
“您作爲當年的親歷者,肯定是比其他人知道更多的秘辛,不如趁此機會講一講吧。”
這個話題本就是嶽鐘山主動提及,李馗一搭話,更是直接將話題展開。
嶽鐘山微笑着輕輕點頭:“行,那我就稍微講講吧。”
畢竟已經是三十幾年前的事了,嶽鐘山還真需要認真想一想,眸裡的回憶愈發重了,他緩緩說道:“我記得當時我應該是有五十九歲了,那會兒在希望之城裡專門負責關於新人類能力的教導及培訓。
“恩……我也忘記具體是哪一天了,城內高層的氛圍突然變得很嚴肅,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是希望之塔遭遇覆滅,倖存的人員拼死帶回多年的研究心血。
“那幫高層將保密措施做得非常好。
“我也是五個月後才從一位老戰友嘴裡聽到這個消息。希望之城獲得了大量非常珍貴的法術基礎知識,還有數不清的鬼道法術,包括研究資料。
“大概是在67年,年初的時候,希望之城正式研發出【絕跡】病毒,利用戰鬥機在各處進行大規模投放,這種病毒只針對夜叉,對人類起不到任何作用。
“在後來的五年時間裡,夜叉這個曾經令人類恐懼、憎恨的生物被徹底滅絕了。”
嶽鐘山摸着下巴花白的短鬍子,繼續說道:
“現在回想起來,那一段歲月,真的特別振奮人心。
“要知道那些惡鬼能將我們逼迫那種絕地的份上,很大程度上就是利用活屍的不懼死,以及夜叉的龐大數量。
“因爲戰事越來越順暢,關於法術知識的傳播變得愈發重要,所以要塞與希望之城建立起了更進一步的合作。
“一方傳授知識,一方將能讓普通人類安穩渡過精神異變的藥劑共享。
“那時領袖也正式公開講明要對那些犧牲的人……”
話說到這裡,嶽鐘山眼珠一瞪,似乎想起什麼,倏地扭頭看向李馗。
那一瞬間,鐘山老爺子的眼神中彷彿傳遞出了千言萬語。
李馗自然是秒懂,笑道:“瞧您的反應,同名同姓罷了,不過也有這方面的原因,所以我還挺好奇那時候的事兒。
“畢竟您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不會記載在書上的。”
如果時間間隔只是短暫的五六年,李馗倒是不介意爽快承認,但這會兒都快過去三十年了,他的名字都被宣揚成了偉大的英烈,史書留名。
李馗覺得如果沒有特殊的情況,真的不需要特意去說自己就是那個死去的本人,光是中間的解釋就要費很長一段口舌,後續的影響,無論是正是負都頗爲麻煩。
他上次來屠維·戊九十三,逗留的時間是一個月。
這回是三個月!
毫不客氣地講,李馗對這個世界,亦或是人,不過是生命軌跡中的過客。而他也已經在這裡留下了屬於自己的故事,對李馗而言足夠了。
不枉曾經的付出。
“哈哈哈哈,不要見怪哈。”
嶽鐘山餘光看了眼袁彬,見後者面色如常,飲了口熱水,不好意思地笑道:“老頭子一下子聯想過頭了,整得有些失態。”
“沒事,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習慣了。”
李馗擺了擺手,道出的話音裡帶着無法察覺的複雜:“鐘山老爺子,不知道您當時是否見過拿着希望之塔資料進城的高凌,她……”
“高凌……”
正巧談到這個話題上,嶽鐘山聽到這個名字瞬間就回想了起來,不免嘆息地說道:“我還見過她幾次呢,可惜在後來的劇變中,高凌死在了戰亂中。”
“……”
李馗張了張口,一時間竟不知該作何言語。
倒是旁邊的袁彬注意到李馗微妙的反應,心裡不免猜測兩人是不是發生過什麼特殊關係,所以當時在車上沒好意思問他這事。
等等……
我記得……不會吧!
忽然間,袁彬似乎想到什麼關竅,瞳孔陡然驚得微微擴張,以一種極其奇怪的目光瞥了眼李馗,眉宇間浮起恍然的神色。
要是李馗知道袁彬前半段想法,怕也只有苦笑。
他之所以沒問出口,是因爲李馗從袁彬口中得知時間已經過去太久,希望之城和要塞都遭逢劇變消失,高凌跟林清焰的命運實在難以預料。
實際上,李馗內心的猜想已然逐漸傾向於壞的方面。
另一方面,袁彬來這裡也只有短短三載,自身任務又與這些事情無關,未必知曉當時的內情,如果不是恰巧嶽鐘山說起這件事,李馗原本是打算屆時去曙光圖書館看一看有沒有相關的記錄。
……
就在這時,袁彬突然乾咳兩聲,語出驚人:
“雖說高凌女士在戰亂中不幸犧牲,但是作爲她的養女,林博士現在可是曙光首屈一指的科研博士,地位非常高呢!”
此時此刻,李馗差點想揉一揉自己耳朵,如果不是嶽鐘山就在旁邊,他真的很想問一問,袁彬口中的林博士,究竟是不是林清焰!
“是呀,林博士真的非常厲害。”
嶽鐘山連連頷首。
袁彬瞥了眼李馗,心思轉了轉,雙手抱胸,以調侃的語氣說道:“聽小樂說林博士長得很漂亮呢,我都沒見過她,不知道未來有沒有機會一睹真顏。”
嶽鐘山哪知袁彬在他面前竟將心思耍得如此狡猾,當即便沿着話題講道:“林博士可是被重點保護的對象。不能說沒有機會,只是希望渺茫。”
“也是。”
袁彬嘿嘿笑了起來,掰起手指頭道:“林博士這幾年將超凡藥劑不斷完善,又推陳出新,讓執念武裝得以普及到軍隊裡,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新的發明面世,如果沒有特別的機會,確實很難見到。”
一旁的李馗聞言,心底陡然升起複雜心緒。
說不清,也道不明。
聽到高凌死去的消息,李馗本以爲幼小的林清焰恐怕亦是生機渺茫,沒想到情況竟如此急轉,不但活得好好的,居然還成了曙光首席的科學家。
“還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李馗心裡想道:“完美繼承了她母親聰明的頭腦。”
一旁,嶽鐘山拍了下袁彬的肩膀,笑道:“你小子知道就好。”隨即,他起身對李馗說道:“眼下時不我待,我得立即去做準備工作了。”
正是李馗剛纔說得計劃。
“好!”
李馗輕輕點頭,最後還是給了嶽鐘山一個保證。“鐘山老爺子,放心吧,肯定沒有問題,相信我。”
嶽鐘山不再多言,只是朝李馗敬了個軍禮,旋即便大步離去。
“吳仲、郭雲你們兩個過來一下。”
“是!”
沒一會兒的工夫,隊伍再次忙碌起來。
見到沒人注意到這邊,袁彬實在難耐心中八卦,忍不住朝李馗低聲說道:“大哥,林清焰博士是你女兒啊。”
“???”
李馗猛地一聽這句話,實在沒忍住擡手給袁彬的腦門來了一個暴慄,哭笑不得道:“她姓林,我姓李,怎麼可能是我女兒,你想到哪裡去了。”
旁邊的小黑咧開犬吻,旋即又默默低頭,雙肩震顫。
袁彬捂着額頭,無奈道:“不是嗎?”
李馗被打敗了,認真說道:“她不是我女兒。”
“好吧,我以爲你沒問我這事兒,是因爲有難言之隱。”袁彬這時也知道自己想劈叉了,小聲辯解道:“我看你聽到高凌的死訊,神情有點不一樣,而林清焰又是高凌的養女,其中說不定有什麼……”
“打住,打住!”
李馗深深無奈地嘆了口氣:“絕對沒有你想得那麼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