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心中的疑惑已解。”
薛宗聖眸光深邃得宛如一片浩瀚宇宙,語氣平靜:“此番來森羅殿,你是有何話想對我說。”
李馗直視薛宗聖,扯了下嘴角:“我沒有什麼話想要對轉輪王說,反倒是想讓轉輪王給我一個解釋。”
此話一出當真是石破天驚,區區一名陰律司的鬼使竟找地府閻王討要說法,這一幕要被其他人看見怕是要驚掉下巴。
薛宗聖對上李馗冷冽的眸光,反問道:“什麼解釋?”
“你又何必揣着明白當糊塗。”
李馗這時卻是連尊名都懶得叫了,直接開口說道:
“你借我的手完成自己的佈局,卻從來沒有知會我一聲,如果不是生死簿的幾次提醒,我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成了你的棋子。”
薛宗聖眉梢微挑:“既然祂提醒你,爲何現在纔來?”
“因爲我潛意識裡不太相信堂堂的地府閻王竟會做出這種事情,與我認識的其他幾位閻王相比,實在是不夠光明磊落。”
隨即。
薛宗聖道出的話音平靜得近乎冷酷:“同時也能爲陰司豎立起良好的形象。”
李馗瞧得分明。薛宗聖的雙肩壓着超越李馗理解的負面能量,恐怖的黑暗無法阻止光的燃燒,在這個漆黑無比的世界裡,薛宗聖就是那道唯一的光!
那一道筆挺的身影同樣鋒芒畢露!
“我想知道轉輪王到底想要對贏君羨做什麼?”李馗卻沒回答轉輪王的話,反而問道:“以你的手段,對付他應該遠比我更簡單吧。”
對他而言算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言盡於此,再無一句話好說,他繼續向外走去。
李馗打量四周,瞳孔驚得一縮。
“不過靈嬰們所積攢的陰德會消減這裡的邪能,情況沒你想得槽糕。”
李馗聽到這兒,不禁恨得牙癢癢:“轉輪王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算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言罷,李馗轉身便走。
“拿回去吧,好好準備接下來鬼捕的試煉,就在三天以後。”
“……”
聽到這句話,李馗不禁冷笑幾聲。
緊接着,竟見薛宗聖語出驚人:“抱歉,在贏君羨一事上是我考慮不周,忽略了你的感受。”
李馗近乎是明擺着嘲諷道:“不過這一次倒是讓我漲了一回見識。”
隱隱有鎖鏈拉動的聲音。
旋即,他便問道:“還有呢?”
李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念頭不受控似地一個接着一個冒出來。
就好像是一面鏡子,不知爲何李馗突然在薛宗聖的身上看到了與自己一樣的特質,面對轉輪王說出的這番話,只是點了點頭。
“然而這種利用,實在是令人作嘔不止!”
聽到這句話,李馗下意識微眯起眼,語氣開始不善:“轉輪王怕是誤會了。
以那種態度對待陰司最頂級的大佬,要不是心間一口意氣作祟,李馗還真不敢相信自己竟如此膽大包天。現在回想起來,別有一番滋味。
“你沒聽錯。”
“我來插手,所有人都不會說什麼。
“陰司即將剷除盤踞在水域上的勢力,重新收回管理權!”
薛宗聖好似笑了一聲,嘴脣翕動:“你不是想要個解釋嗎,來吧。”
驀地,身後陡然傳來薛宗聖的話音。
“我爲何要怕!”
薛宗聖主動解釋道:“一開始黃符子向我稟告你打亂佈局的事情,我只是隨意佈置了一手,通過陳亦儒向你透露點信息,沒想到你跟會妖門的衝突超出了我的預料。
李馗心裡想道。
李馗偏頭看向薛宗聖,眼角流露出危險的光芒,冷聲說道:“閻王又有何事!”
聞聽此言,薛宗聖上下打量着李馗,講道:“我若是對你無話可說呢?”
“你說得有道理。”
蔣侯對薛宗聖亦是一副無奈的模樣。
“到時候你會知道的。”
不過經過這次與薛宗聖的對話,他也知道了不少機密。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想來無數惡嬰的恨意怨念全都匯聚於此。
踏,
踏!
李馗聞聲看去。
李馗陡然冷笑了兩聲,掌心突地現出生死簿以及陰律司鬼使的令牌,直接擲給薛宗聖:“但是這份工作,我是不會在繼續幹下去,我想你做的事情其他幾位閻王不可能不知道,這種地方呆的沒意思!”
薛宗聖放出一顆重磅消息:“同樣這會納入到鬼捕的考覈當中。”
“只有你是最優的人選。”
“不過是一名鬼使能拿閻王有何辦法。”
“厲溫、孟慈、公羊靖、已去輪迴的崔玉,包括生死簿,他們可都是對你寄予厚望,而且你可以找上他們一塊來質問我,我相信他們是願意爲你撐腰的。”
李馗既然敢隻身來此,自然是做好了心理準備,對他而言有些事情必須要做,這堵南牆還真是非撞不可,否則對不起自己的本心!
修煉到這一步,最講究念頭通達。
堅定果敢的雙目尤爲令人印象深刻。
很早之前,李馗便意識到這一點,爲此還特意提前佈局。
“你不怕?”
——
與此同時。
然而目光所及之處,全是由海量的負面能量組成。
薛宗聖還真是一點都不拖泥帶水:“你的氣消了嗎。”
雲夢河鬼蜮孕育出的冥河與之相比的話都有點相形見絀。
薛宗聖的話着實讓李馗有點冒火。
李馗忽地頓住腳步,頭也不回地說道:“閻王似乎從始至終都在覺得我在蜉蝣撼樹,所以才認爲我不敢來找你,連一個公道都不敢去討。”
——
薛宗聖偏頭看向蔣侯:“李馗心裡有氣不假,但若真要說憤怒到極點,那肯定也遠遠不至於。第一次真正見面,我總得摸一摸他的脾性。”
薛宗聖擡起手掌,掌心突兀現出生死簿和陰律司鬼使的令牌:“以後這樣衝動的舉動還是少做,不是對我,也不是對你,而是其他的人。
轉動的幽深旋渦歸於平靜。
“也是自那以後,我看見了你的能力,便開始將李馗你提到了計劃的核心位置,接下來的事態發展,與你自身息息相關,我也不用跟你過多贅述。”
隨即,他眼角微翹,好奇問道:“感覺如何。”
李馗踏出幽深旋渦並沒有回到森羅殿內,反而出現在察查司裡。
濃重到無法估量的恨意、怨氣登時撲面而來,李馗體內的法力自主運轉,璀璨耀眼的金光覆映周身。管中窺豹,足以看出這裡負面能量的濃郁。
頭頂的靈嬰們正在休憩,偶爾還能聽到鼾聲。
李馗此刻卻有點不知該如何開口,頗有點騎虎難下的感覺。
等下……他剛纔沒聽錯吧,這位轉輪王居然真的向自己道歉了!
薛宗聖點一點頭:“這點倒是我的失察。”
只見轉輪王好心地提醒道:“這對你來說已經是極爲特殊的優待了。”
“還真是夠夢幻的!”
短短几句話的交談,從轉輪王薛宗聖說話的方式及氣勢,不難看出此人行事的霸道。
矯健的身影漸行漸遠,眼看着就要沒入黑暗,薛宗聖突地出聲喊道:
“抱歉以及解釋,我給你了。”
頭頂是黑沉沉的天幕,一道道裂縫沁出火焰似的光芒,腳下宛如沸騰的泥沼,明明此處的空間廣袤無垠,可予人的感覺卻是壓抑至極,直如置身在骯髒逼仄的小巷裡。
不到一瞬,眼前的世界已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李馗眨了眨眼。
要是李馗聽到這句話,保準氣得牙癢癢。
聽到這句話,李馗狐疑地審視了下薛宗聖,卻見後者的眼神貫徹亙古的堅定,心思電轉間,徑直走進幽深的旋渦。
薛宗聖的道歉着實讓他措手不及。
“他是頭順毛驢。”
“況且小孟還特意跟我說起這件事,總得來看一看。”
薛宗聖冷峻的表情從始至終沒有丁點變化。“想要我給你準備的東西,你要爭,要搶,否則你什麼都得不到!”
李馗斂下眸中的冷光,一把接過生死簿跟令牌,拱手抱拳,直接轉身離去。
“何爲理所應當?”
“李馗。”
“恩,心性不錯。”
“呵呵呵呵。”
毫無徵兆地,只見秦廣王蔣侯的身影突然出現,他穿着一身樣式休閒的長褂,脣邊噙着淺淺笑意:“哈哈哈哈,以你們倆個的性格還真是讓人有點放心不下。
“不能跟你說,他們的背後牽扯到了一些東西,目前尚未得到確認。”薛宗聖回絕得極爲冰冷:“除了你以外,陰司不可能再有介入的痕跡。”
李馗卻是眉鋒皺起:“你想借我的手辦事,還不告訴我你打得算盤,還真是又要馬兒跑,又不想給馬兒吃草!”
說到這裡時,李馗話語聲頓了頓,言語間突地摻上強烈的厭惡:
“尤其是贏君羨一事,你借生死簿告知我輪迴𫆏的存在,知道我哪怕察覺出裡面的蹊蹺,依舊會按照本心做事,知道我不會放過像贏君羨這樣的妖魔。
這信息勉強有點價值。
合着這位轉輪王一開始就設計好了。
“你呀……”
蔣侯搖頭失笑,卻也揹着手離去。
“嘩啦——”
薛宗聖輕輕頷首,坦然承認:“不錯,我確實是利用了這一點。
隨即。
伴隨話音,立見李馗身前突地出現一道不停旋轉的幽深旋渦。
薛宗聖仍是那張平靜的面目,開口說道:“李馗你確實是一個與衆不同的人,你說得那番話獲得了我的尊重,否則我不會以本體見你。”
“尤其是大秦長城對我的支持!”
薛宗聖對李馗的話不以爲意,仍是以淡漠的口吻講道:“你身爲陰司的一份子,理所應當爲地府做出貢獻。”
說實話,薛宗聖說得每一句話都在李馗的預料之外,尤其是現在這番話說得竟讓李馗不知該如何回答。
“本體在裡面等你。”
聞言,李馗的嘴角似帶上幾分冷色:“恐怕不止是這一個原因吧,更多的是因爲我的身份,身兼長城客卿以及陰司鬼使,算得上是極爲特殊的情況。
“尤其是在雲夢河鬼蜮結束以後,天北長城從上至下對你抱有極大的好感,平市的張道一對你印象也不錯,本來會引起些許風波的敏感身份就這樣被你的舉動化解。”
此刻,李馗還想着這位轉輪王打算給自己什麼好處,沒成想對方居然說道:
“我告訴你幾個消息吧。
被這樣算計了,難道還揣着明白當鵪鶉?
這時候忍了,退了,下次會不會直接明擺着讓自己去做某些事!
“……”
只見濃墨似的黑暗自兩邊分開,一道人影由暗漸明出現在李馗眼前,乃是轉輪王薛宗聖的本體,一襲帝袍加身,面色略顯蒼白,唯獨眼神沒有丁點變化。
這時薛宗聖好似一眼看透李馗心中所想,開口說道:“這裡是五濁惡世,細分爲劫濁、見濁、煩惱濁、衆生濁、命濁,並非單純的怨念。
極爲特殊,就這兒?
前後態度的轉變也太快了!
“爲何沒有把贏君羨一事告訴你,因爲裡面錯綜複雜的因素頗多。”
薛宗聖突地自言自語道:“蔣老,我不是跟你說了可以擺平。”
“我當初之所以選擇留在陰司,是因爲地府能夠做到公平公正,可以爲無辜的亡魂伸冤,我喜歡這裡的氛圍,抓惡鬼也是我自己願意去做,拿到的是應得的報酬,怎麼到你口中變成了理所應當。”
整座森羅殿都似乎在扭曲震動,彷彿在警告李馗的出言不遜。
夠刺激!
轉輪王薛宗聖發大宏願,讓不止一個世界的惡嬰消除恨意,得以有機會投胎轉世,既是解脫又是枷鎖,獨自一人在這個世界承受難以估量的負面能量。
薛宗聖說着重新走回黑暗深處。“給他一次機會。”
贏君羨……這傢伙的背後到底又牽扯了什麼,竟能讓轉輪王花心思佈局,不由讓李馗的好奇心熊熊燃燒。不過有一點,他很清楚。
那必然不是一件好事。
一想到這兒,李馗腦海裡禁不住浮起兩段記憶。
來自贏君羨的記憶。
以他的第一視角,只見練武場上一羣兵卒正在習練武藝,吶喊聲震天而起,陽光在眼眸中盪漾;以及少年在林間挽弓滿月,箭矢對準遠處的兇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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