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杏樹下。
衆人默然無聲,一老一少兩和尚相對笑着。
法空和尚一直舉着手裡的烤串,臉上淺淺笑着。
老和尚看着法空,則是臉上笑意漸濃。
就這麼笑着笑着,倏然間,老和尚快速伸出籠在袈裟內的手,一把接過了法空和尚手裡的烤串,
看了眼,老和尚臉上笑意愈加濃烈。
擡起手,老和尚便朝着手裡的烤串咬了一口。
咀嚼了幾下,吞了下去。
看到這一幕,
圍觀的信衆有些微微騷動,而來觀老和尚與法空論法的僧人,則是齊齊雙手合十,
“阿彌陀佛……”
一衆僧人微微低頭,低聲唸誦了句。
而論法的一老一少兩和尚,則依舊看着對方。
“味道如何?”
法空笑着,看着老和尚問道。
“冷了,染了灰塵。”老和尚拿着手裡的烤串,也笑着迴應道。
“老和尚,你犯了戒啊。”法空笑着說道。
“我吃過了。”
老和尚笑着說道,同時將手裡的烤串,放到了石桌一旁。
聞言,法空臉上笑意漸濃,沒再說話。
而老和尚將烤串放下後,也看着法空,笑了起來。
一老一少兩和尚相對笑着,銀杏樹下,再次陷入安靜。
……
許久,老和尚看了看四周,然後再看向法空,出聲問道:
“小和尚,何爲佛?”
聞言,法空笑着,視線在周圍抓了一圈,然後擡起頭,在頭頂的銀杏樹上微微停留。
伸出手,法空在觸手可及的銀杏樹枝上,扯下片銀杏樹葉,
“老和尚,這就是佛。”
將那片扯下來的銀杏樹葉放到老和尚身前,法空笑着說道,
“何解?”老和尚笑着問道。
“問它話它不答,讓它走它不動,你說它在哪,它就在這兒,這不是佛是什麼?”法空輕輕轉動着這片銀杏樹葉,笑着答道。
老和尚聞言,臉上依舊笑吟吟笑着。
而法空,則是再次轉動了視線,在周圍人羣中掃了眼,然後微微頓住了視線。
“老和尚,你這問題不僅我知道,我想隨便找個人他也能回答。”
法空看到了廉歌,臉上露出了笑容,然後轉過頭看了眼老和尚。
老和尚沒說話,而法空則是看向廉歌,繼續說道,
“這位施主,你來告訴他,何爲佛?”
一直默默看着法空和老和尚論法的廉歌,見法空將話引到了他身上,不禁笑了笑,
視線微微在周圍轉了圈過後,廉歌看向身前地面上的一粒石子。
伸出腳,廉歌輕輕踢動了下這一粒石子。
隨之,石子便緩緩朝着論法的兩和尚滾了過去,
“這就是佛。”
聞言,法空和老和尚都將視線匯聚到了那粒石子上。
法空漸漸笑了起來,而老和尚則是注視着那粒石子,
當那粒石子緩緩在石桌旁停下後,老和尚收回了目光,朝着廉歌雙手合十,
“阿彌陀佛,施主慧根深厚,有大智慧。”
聞言,廉歌笑了笑,沒接話。
而老和尚也重新轉過頭,看向了法空和尚。
銀杏樹下,再一次安靜下來。
……
看着法空,老和尚臉上笑吟吟着,從袈裟裡再次伸出手,從法空手裡拿走了那片銀杏樹葉,
“現在,佛在何處?”老和尚拿着那片銀杏樹葉,笑着問道。
聞言,法空依舊虛拈着手指,笑着,
“還在這裡。”
聞言,老和尚看着法空,將那片銀杏樹葉放到了桌邊,
適時,一陣風拂過,將那片樹葉向人羣。
人羣中一衆信衆有些騷動,不少人伸手去抓那片銀杏樹葉。
而老和尚和法空,卻都沒有因爲那片銀杏樹葉而挪動視線,依舊笑吟吟互相看着,
“現在呢?”老和尚再次問道。
“在你手裡。”法空笑着回答道,收起了那虛拈着的手。
轉了轉視線,法空在周圍掃了一圈過後,重新看向了老和尚,
“老和尚,何爲佛?”
聞言,老和尚再一次笑了起來,
“我就是佛。”
聞言,法空笑吟吟着看着老和尚沒說話。
周圍爭搶着那片銀杏樹葉的信衆,似乎也在其中一人伸手抓到後,漸漸安靜下來。
銀杏樹下,再一次安靜下來,唯有陣陣清風不時拂動。
旁側,靜靜注視着着這一幕的廉歌以天眼掃了眼老和尚的氣象,微微虛了虛眼。
石桌旁,
老和尚對面的法空看着老和尚,頓了頓過後,臉上笑容漸漸收斂,第一次擡起雙手,雙手合十地誦唸道,
“阿彌陀佛。”
老和尚見狀,臉上依舊笑着,也擡起了雙手,合十誦唸了句。
與此同時,
周圍圍繞着的一衆僧人都微微低頭,合十誦唸道,
“阿彌陀佛……”
一衆信衆受到影響,也有些不明所以地低下頭。
銀杏樹下,唯有廉歌依舊靜靜佇立着。
……
許久,銀杏樹下,又一陣清風拂過,
法空和老和尚相繼收回了手,從石凳上站起了身,
一衆僧人也重新擡起頭。
知客僧模樣的人走到了一衆信衆旁,出聲說道:
“諸位施主,論法已經結束,諸位施主可以前往前殿敬香或稍作休息,稍後戒名法師將會爲諸位施主講法。”
隨之,一衆信衆開始隨着知客僧朝着前殿各自走去。
而法空和尚在和老和尚說了句話後,便朝着廉歌走了過來。
旁側,懸壺堂的葛濟仁猶豫了下,也帶着孫子走至廉歌身側。
“廉施主,”
“廉小哥,法空師傅……”
看着身前的法空和尚和葛濟仁爺孫兩,廉歌微微笑着點了點頭。
“廉施主能應邀而來,小僧深感榮幸。”法空執着禮對廉歌說了句,然後又轉過身朝着葛濟仁爺孫說道,
“還有葛老施主,和小葛施主,相逢即是緣分,不如我帶三位施主逛逛這淨慈寺吧。”
聞言,廉歌看了眼法空,和其身後,從石桌上起身後,便有些步履闌珊,被人攙扶着的老和尚,微微點了點頭。
葛濟仁則是猶豫了下,看了看身側的孫子後,才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三位施主,這邊請。”法空見狀笑了起來,走在前側引路,帶着廉歌等人朝着淨慈寺旁側走去。
“法空師傅……”
葛濟仁的孫子葛天壽三步兩步地跑上了前,有些好奇地問道,
“你和那位老和尚誰贏了啊?”
“天壽!”葛濟仁見狀緊走兩步,追上了他孫子,
“天壽,兩位師傅論道,就像是兩位大夫的討論病人病情,都沒有輸贏的,明白嗎?而且這麼問很不禮貌,趕緊給法空師傅道歉。”
“哦……”聞言,葛天壽點了點頭,然後轉過頭看向法空,“法空師傅,對不起。”
“不妨事。”法空擺了擺手,
“是小僧贏了,不過也輸了。”
聞言,葛天壽眼神裡有些疑惑,而葛濟仁則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法空。
廉歌聽着這三人的話,微微頓了頓,再轉回頭,掃了眼身後的那老和尚。
如之前以天眼看到的一樣,
老和尚的氣象已經衰敗,粗略估計,已經沒有幾日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