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個賣給誰?
小天早早就起來了,洗漱完了換了套剛買的衣服,上了輕軌就直奔萬壽園去了。
這個萬壽園,也是小天一直都想去的地方了。一百多年以前,這裡是世界上最富麗堂皇的園林,後來被外國入侵者先搶後燒,燒完再搶,只剩下一片斷瓦殘垣。後來,新政府成立後,把這裡改造成了一座公園。
輕軌、地鐵,小天住的地方在燕京城東,準確說是城東南角,可這個萬壽園在西北角,小天足足坐了快兩個小時的車纔到。
要說這裡真不愧是曾經的皇家園林,雖然建築大多損毀,有的只剩下一座地基,有的連地基都沒了,但仍然能看出來,當年這裡的規模,是何等的龐大。
特別是在看過這裡專門開闢的展覽館,展示當年的盛況後,小天更是覺得這些外國侵略者簡直沒有人性——他們一把火燒掉的,是再也不會出現在地球上的神蹟一般的偉大建築。
滿心悲憤的小天出來後,發現這裡的景色還是不錯的。
曾經有個知名的作家說過,秋天的燕京,就是真正的天堂。
天堂什麼樣小天不知道,但是在這個公園當中,確實有一種秋天獨有的美感。
首先是色彩。伴隨着小天的腳步,在他的眼前,是四季常綠的松柏,是已經變得紅彤彤的槭樹和楓樹,是樹上樹下一片金燦燦的銀杏。就連荷塘當中枯萎的芰荷,都是一道風景。
萬壽園當中有着面積廣闊的水域,聽說這裡夏天的時候荷花盛開,美不勝收。但此刻,岸邊的蘆葦在秋風裡搖曳的身姿和一片片白茫茫的蘆花,也有一些詩意。不時就有挎着長槍短炮各種一看就很貴的老法師,選擇一片好景緻,就咔咔一頓狂拍。
走走着看着,小天不知不覺就快走到了西門。他是從南門進的,大多數人都會選擇西門出去。
然後他看到兩個八九歲的小孩在打鬧。一個小孩手裡拿着一把水槍,一邊哈哈大笑一邊朝着另一個小孩不停滋水。另一個小孩被滋得滿臉都是,偏偏還追不上拿水槍那個。
眼看拿水槍的孩子衝着自己跑了過來,小天趕緊躲在了一邊。這小孩亂滋,自己身上的衣服是新買的,他可不捨得弄一身水。
躲過這個小孩,他一回頭就看到另外一個小孩在地上撿了塊比雞蛋略小點的石頭扔了過來。
小天知道,這小孩肯定是砸那個拿水槍的小孩,但是!很不幸,他出現在了石頭和那個小孩之間。
當——
小天一下子眼冒金星,同時感覺頭頂上一股暖流就下來了。他伸手一摸,摸了一手的血。
一下子他就明白了,千躲萬躲,還是捱了這一下子。
他撿起那塊把他腦袋打破的石頭,卻看到扔石頭的小孩哇一下就哭了。想了想,小天把那塊石頭放進了口袋,也不去管那兩個熊孩子,趕緊找了公園的急救站過去包紮。
醫生聽他講完經過也是隻能感嘆,現在的小孩子實在是欠管教。小天非常贊同,在村裡,要是有這樣的事情,小孩肯定少不了一頓打。
對着鏡子一看,自己腦袋上包着厚厚的紗布,他也沒心思逛了,就直接回去了。
回到住的地方,時間還早,只是下午三點多。小天在快要到自己那個小屋的時候,就忽然聽到了哭聲。
他站住腳,仔細地聽了一下,好像是他們後面一排。小天很奇怪,這個時候大家大多在上班,誰會在這裡哭呢?
他沒回去,輕輕地走到了後面那排房子,在巷子中,那哭聲就變清晰了。是第四間。
他想起來了,第四間房子住的是夫妻倆,來自山北省農村,農忙的時候回家忙幾天,大多數時間都在北京。他們倒是沒有上班,男的跟着同鄉搞裝修,有活就幹,沒活就歇着。女的自己買了個三輪車,夏天的時候賣點水果,冬天賣點瓜子栗子什麼的,日子倒也過得去。
小天有印象。男是張大哥,之前在柱子哥那裡一起喝過酒,叫什麼名字他給忘了,是個很老實本分的人,臉上經常笑呵呵的,一笑能把臉上所有的褶子一起聚攏。張大哥愛抽菸,卻總是抽最便宜的,他一點菸那味兒是真衝。
張大嫂小天也有印象,有着農村婦女特有的壯實感,並不胖,但是那胳膊比小天的胳膊粗的多,小天不止一次看到張大嫂自己扛着碩大的煤氣罐一邊走還一邊面不改色地跟大家打招呼開玩笑。
總體來說,這兩口子是本分人,又挺樂觀的,這怎麼哭上了?
小天聽到張大嫂哭着哭着說道:“老張,孩子這病,咱倆這些年攢下的都貼進去也不夠啊……”
然後是張大哥甕聲甕氣地說:“那咋辦,那咱也得回去,給孩子看病!我問了,人家說孩子這病是醫保能報的。”
張大嫂抽泣了兩聲,說:“是能報,可那也是以後了啊,眼下咱媽說了,咱打回去的錢都花完了,眼下不是差的少,是差七八萬,可咋辦啊……”說着說着,張大嫂又哭了起來。
這會,小天有點聽明白了,這夫妻倆是來燕京掙錢的,孩子才五六歲,在老家讓婆婆帶着呢。現在看起來孩子是有了大病了,夫妻倆是真沒錢了。
想想總是笑呵呵的張大哥和一向跟大家關係都挺好的張大嫂,小天也有點唏噓。
又想想自己,剛來北京的時候,要不是柱子哥一直幫忙,自己說不定都只能三天餓九頓了。
小天輕手輕腳地回到了自己小屋。
關上門,躺在牀上,他看着房頂發愣,就連頭,似乎都不疼了。
是啊,出門在外誰沒個難處呢?柱子哥就幫了自己,張大哥這麼好的人,要是自己也能幫幫他,該多好?
也就這麼想想吧,小天苦笑了一下。自己這個月的工資,剩下的也只夠自己吃飯了,想要幫張大哥,除非天上掉金子砸到自己……
等等,小天忽然想起來了,自己好像還真撿到了值錢的東西啊。
他趕緊從牀上爬起來,在衣櫃的角落裡把那枚戒指摸了出來。
大鑽戒,亮晶晶的,那光芒幻化成兩個字:值錢!
原本呢,小天一直放着的原因,就是雖然那女孩說了給他了,但是他總是感覺這不是自己的東西,就沒資格處理,只好先放着。現在,既然張大哥遇到了難處,那就讓這枚戒指做點好事吧。
小天愉快地決定了。
可沒等笑容在嘴角綻放,他又想到,這玩意想換成錢,也是個問題啊。
賣給誰?
賣給珠寶店?人家不一定收,畢竟自己也沒個發票什麼的,這來路自己要是如實說只怕也沒人信,搞不好人家還以爲這是偷來的,報警了就不好了。
大街上擺攤?
這是鑽戒,又不是烤紅薯,再說誰在大街上花十幾二十萬的買東西?
越想,小天就越無奈。甚至,他開始想,不行自己就去求求房東張春花,讓她把押金退給自己,然後自己跟鄰居們說說,大家都湊一湊,應該也差不多了吧?
哎,對啊,張春花!
這阿姨,啊,不對,這姐姐可是說了,有啥事就找她,一看她那身材就知道肯定有內涵,人家這麼多房子呢,聽說好像在京郊還有幾個工廠,肯定不缺錢。
說幹就幹!
小天沒有猶豫,立刻撥通了張春花的電話。
一接通,張春花妖嬈的聲音就出現了:“呦,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小天啊,這麼久也不給姐打過電話,這是把姐忘了吧?”
小天不想耽擱,直白地說:“姐,我想要錢,你有沒有?”
電話裡張春花一陣哈哈大笑,小天都能想象到張春花笑得渾身肉都在抖。
好一陣子,張春花才止住笑聲,甜蜜蜜地說道:“小天啊,姐呢是對你有好感,那天你來租房子啊,姐就看上你了。你現在能想起姐呢,也不晚,別怕,啊,姐知道姐比不過那些小騷貨,不過小天啊,吃軟飯不丟人,跟着姐,姐一個月給你兩萬零花……”
小天一陣懵,這哪跟哪啊?
他趕緊解釋:“姐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意思是……”
張春花立馬接過話:“三萬零花錢,另外我在市區再給你一套房子!姐不會虧待你的!”
小天終於忍不住了:“姐,我是有急事需要錢,但是我想賣給你一個東西,賣!”
張春花又笑了:“哎呀小弟弟,說啥賣不賣的那麼難聽!咱這是愛,是真愛……”
小天當時就想把電話給掛了。但是想想,在這幾千萬人口的燕京城,除了這破爛大院子裡的窮朋友,能一下子拿出這麼多錢的人,他還真想不出第二個了。
他壓着脾氣,直截了當地說:“鑽戒,二十萬!”
電話那邊的張春花沉默了一陣子,她好像想明白了,易小天不是要賣自己,是真的要賣鑽戒。
張春花在電話裡說道:“我馬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