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方纔到底是怎麼做到的,竟能說服那車槐倒戈?”衛蒼問道。
“這個就說來話長了。”洛千淮瞟了一眼後面那些持劍拿刀的精壯漢子:“當務之急,是快點離開此地。至於屬下是如何脫身的,稍後自會向公子稟明。”
墨公子看着洛千淮的櫻桃小口一張一合,心下滿是淡淡的喜悅,根本沒有計較她言語中的那點子衝勁兒。
“都散了吧。”他淡淡地吩咐道。
西京的曜星樓,建得比明月樓更加富麗堂皇。五層樓身俱是精巧華麗,又花費了無數金錢裝潢佈置,便是一盞燈,一張案,一副碗碟,都耗了大量的心思。
庖廚更是重金聘來的各方名廚,據說有些菜色,便是未央宮裡也未必見得着,所以自然也成了這西京之中,一等一的銷金去處,繁華地界兒。
矅星樓頂樓的一間雅室之中,案几上擺滿了各種珍饈佳餚,點心果品,用極薄的甜白瓷盞盛着,在燈光之下瑩透如玉。
洛千淮與墨公子對面而坐。她這兩天都沒怎麼好好吃飯,此刻自然也不會裝什麼淑女,自顧自地大吃了一通。反觀墨公子受的罪並不比她少,但用餐時的姿態仍是優雅無比,光看着就賞心悅目。
洛千淮就着美色下飯,不小心又多吃了一碗。她一邊吃,一邊把自己之前忽悠車槐的話當作笑話,複述給墨公子聽,沒想到對方非但沒笑,面色還越來越嚴肅。
洛千淮心中一驚,對方不會還是懷疑她的身份吧?
“公子。”她決心解釋一下:“屬下當時真的是沒了別的辦法,恰好那封信給了我一個新思路,沒想到誤打誤撞之下,竟然正好趕上陛下抓人,你說這不是太巧了嗎?哈哈,哈哈哈。”
“不是巧。”墨公子看着她的眼睛,搖了搖頭:“我只恐他們去得晚了,護不住你。”
這話中的信息量可太大了。洛千淮杏目圓睜,指着墨公子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什麼意思,那些人是他安排去的?難不成那個威風八面的繡衣使令,竟然也是墨公子的人?
洛千淮再看墨公子泛着淡淡笑意的眉眼,就覺得有些莫測高深。
“所以公子之所以又帶人迴轉羽山園,就是怕那唐使令,沒有及時趕到?”洛千淮試探道,聲音有些沙啞。
墨公子沒有正面回答。“我擔心你。”他直視着洛千淮的眼睛,眸色幽黑深邃:“洛大娘子,墨有一問。”
洛千淮不知爲何,只覺得雅閣內的地龍,燒得有些過於旺盛。她斂了目,並不與他對視。
“你明明可以拒絕他們,也應知我有自保之法,爲何還要隻身前來?”
洛千淮暗自嘆了口氣。她能直說是因爲有個唯恐天下不亂,沒事就要逼她玩坑坑樂的系統嗎?顯然不能。
“主上這話,其實不必問的。”她大義凜然:“若此刻您眼前的,是親衛營或履霜營中的任何一個人,都會給您同一個答案。您單獨這般問我,是因爲對屬下不夠信任嗎?”
墨公子靜靜地看了她良久,方纔執起面前的青玉壺,倒了兩杯澄淨透亮的酒水,遞給她一杯:“你說的不全對。”
他一飲而盡,將杯底現給她看:“在我的心底,並不希望你如他們一般。”
洛千淮亦喝光了杯中酒。酒水微苦,回味卻帶着淡淡的甘香,確是難得的好酒。 她淡笑,笑意卻未達眼底:“我有今日,也是得蒙公子所賜。公子所說的不希望,我聽不明白。”
墨公子深深望了她一眼,並沒有就此再說什麼,換了個話題道:“相識這麼久,還未問過洛大娘子的小字,不知可否見告?”
照理來說,古代女子閨名是斷不能說給外男聽的。洛千淮並非土生土長的女子,本無意忸怩作態,只是到底還是存了日後各自安好的念頭,並不想暴露太多個人信息。
“名字不過是一個稱呼罷了。公子已爲屬下賜名衛蓮,又何必在意其他?”
墨公子看着她淡然的眉眼,只覺得心中生出一股鬱氣,又悶又澀,難以釋懷。
恰在此時,有人敲響了雅閣的門。
一名以斗笠掩了半邊面孔的男子大步走進來,直接坐在案几之前,毫不客氣地開口道:“公子,你爲何忽然改變主意?你可知此舉得不償失?”
他一邊說,一邊摘下了頭上的斗笠,露出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聞先生?”洛千淮有些意外:“你怎麼也在西京?”
聞先生冷冷地瞟了她一眼,目光中盡是不滿與責怪之色,搞得洛千淮完全摸不着頭腦。
“先生不要說了。”墨公子卻很一臉坦然:“墨之決定,乃深思熟慮後所作,斷不會悔。”
“不會悔?”聞先生冷笑起來:“公子你莫不是忘了,那韓敏兒當年她深受陛下寵愛,人也並不愚鈍,多年來在宮內外經營也算勤勉——本來這些勢力,都可以爲您所用,可您偏偏不要,就爲了保住一個女子而自毀長城,簡直是難以理喻!”
說畢,他又用力瞪了洛千淮一眼,自取了碗來倒了酒,連喝三碗,仍然憤憤不已。
洛千淮聽到這裡,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但又想不明白。
墨公子面色紋絲不變,甚至還添了笑意:“墨今日所爲,自有道理,還請先生稍安勿躁。”
“我要怎麼能安得下心來?”聞先生搖搖頭:“你毀了韓敏兒也就罷了,竟然不惜動用地一親自來做這件事,就不怕陛下盛怒之後,悔恨遷怒?”
他雖然沒直說,但這昏憒二字已經到了嘴邊,任誰都看得清清楚楚。
洛千淮只當此事與自己無關,默默地繼續吃着菜,卻沒想墨公子眸光流轉,着落在她的身上:
“無妨。你莫非還沒聽說,韓敏兒繪了一張京畿佈防圖?這圖就是衛蓮親自找出來的。有了這張圖,陛下只有驚怒後怕的份兒,決不會對地一生疑。”
他們說的地一,不會就是唐湛吧?她不想知道這人明明身居要職,爲什麼還要爲墨公子辦事?
洛千淮知道不能再聽下去了。她只想儘快從這個神秘團伙中儘快抽身。
“公子,聞先生。”她起身道:“你們慢慢聊,屬下就先回長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