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充斥着醉意與喧譁的瑪克威城中,蘇聞一個人走在南城的主幹道上,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街上游蕩着的冒險者,大多是三五成羣,哼着豪邁的調子,摟着豐乳肥臀的姑娘,他們的夜生活纔剛剛開始。
這些冒險者,都是狩獵歸來。在變賣了狩獵成果之後,口袋裡有了閒錢,便想着及時行樂。
而當蘇聞走到南城外圍的時候,才發現,也有第二天打算出發的冒險者,趁着商店還沒關門的時候,出來採購糧食與藥物等物資。
南城外圍的氣氛,與內城幾乎是兩個世界。
但這兩個世界裡的人們,實際上都是同一批人,他們在兩個狀態之中循環,或許有朝一日攢夠了錢,或者受傷,或者老去,然後帶着一身的傷痕與疲憊,回到家鄉,過上安穩的生活。
亦或是像那個酒館老闆一樣,大隱隱於市。
“出城?”
城衛軍皺着眉頭打量着眼前這個普通冒險者打扮的青年人,又複述了一遍蘇聞剛纔的意思。
“是的。”
“小子,沒喝多吧?”城衛軍有些難以置信地向蘇聞走進了一些,似乎是想確認一下蘇聞身上,有沒有酒氣。
雖然瑪克威城並沒有在晚上不允許出城的規定,但所有人都知道,在晚上去到荒郊野外的地方,無疑等同於送死。
因爲在這塊土地的夜晚,你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就會跳出來一隻什麼品種的夜行性魔物,對你發起襲擊。
即便是留在外面過夜的冒險者,也是聚集在一起,並且在有嚴格的安全措施的情況下,才能保證生命的安全。
像蘇聞這樣孤身一人,看上去實力還不甚高強的普通冒險者,大概是腦子壞掉了,纔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出城吧?
“新人?你是不是不知道,晚上到城外去很危險?最近的鎮子在三十里之外,你要是沒發瘋,就趕緊回去……”
從某個方面來說,這個城衛軍做人還是蠻厚道的。畢竟看慣了這些冒險者的死傷,對生命,也只會是愈發地敬重。
蘇聞嘆了口氣,也是懶得與這個城衛軍再多做糾纏,只是用手指尖畫出了一個小法術,然後,這個城衛軍就像是失了神一般,不再幹涉蘇聞,然後目送着蘇聞從城門走出,再回到了自己的崗位。
“你沒把他勸回去啊?”
“勸回去……?”城衛軍聽到同僚的問題,這纔回過神來,回想着剛纔發生的事情,過了幾秒,才喃喃道:“對啊,我怎麼沒把他勸回去,還放他出去了啊……”
說着,這個城衛軍不由地望了望城外。但他只看見一片漆黑的曠野,還有天上那明亮的星星撒下來的微光。
蘇聞在離開城衛軍的視線之後,便用輕功飛了起來,同時,用夜視能力辨認了高塔的方向,直直地向西邊飛去。
實際上,以遺忘之塔羣的高度,即使在這樣的夜晚,也是能隱約看見的,夜視能力,只是爲了確保方向正確。
在白天行動太過於引人注意,所以蘇聞直接選擇了在晚上出發,以他的速度,到達離瑪克威城最近的遺忘之塔,最多也只需要十分鐘罷了。
這片古戰場的名號,從很早以前就傳播開了,但是這古戰場到底發生過什麼樣的戰鬥或者戰爭,卻沒有人能解釋得清楚。
神教的典籍記載,這裡是神與魔的戰場,若干年前,在這裡有一場驚天動地的戰鬥發生,這場戰鬥直接改變了附近的地形,甚至切斷了連接南方大陸的通道——在馬雷諾帝國南海的對岸,同樣是有着一塊大陸的。
不過因爲南海的兇險,運輸航隊都會選擇東方或者西方的航線,這也讓路途遠了許多。
那些高塔,是天神們爲了紀念人類中犧牲的英雄所樹立的。
不過,以現在魔物盤踞的狀態來說,這個說法,也只是被人當成了一個神話故事。
要是神真的存在的話,怎麼不放一把火或者引一道雷將這些被他們視作污穢之物的魔物驅除乾淨?
以史學家結合歷史資料的觀點來看,在數千年前的這個地方,應該是兩個國家的一片戰場。
在那個時候,高等級的魔法師與戰士數量要比現在多出許多,所以戰爭的規模與聲勢,也要浩大許多。所以,纔會在這片土地上留下許多不符合地理常識的地形。而那些遺忘之塔,則是人類修建的用於警備瞭望的防守建築。
當然也還有許多其他的觀點,這裡也不一一贅述。
蘇聞的目的,就是這些高塔。
畢竟,自己可是從其中的某一處塔上醒來的。
這一路上,在天上的蘇聞看到了地上許多冒險者扎的營,以及他們點起的篝火,而在這片土地上,也果然是鑽出來了許多夜行魔物,這些魔物並不集中,從外貌上看去,平時應該是潛伏在土地之中。
在離瑪克威城沒多遠的地方,就已經是這種情況了,古戰場的深處,魔物恐怕還要多得多。
又飛行了一段距離之後,蘇聞降落在了第一處遺忘之塔前。
這是離瑪克威城最近的一座高塔,也是人類攻破的第一座遺忘之塔。塔裡的魔物早就被清空,有價值的東西,也早就被搬了出去,留在這裡的,只是一個空殼子。
不過,也有許多冒險者,會把自己的露營地點,選在這個塔中。比起沒有安全保障的荒郊野外,這座建築物,無疑給冒險者們提供了安穩的生存保障。
這座遺忘之塔裡,居然聚集着近百名相互認識或者不認識的冒險者。這些冒險者們分成了若干個羣落,分佈在了這座塔的各個地方。
塔中的一些房間,則成了他們的旅館。
蘇聞隱了身,繞過了幾個警戒用的陷阱,進入塔中查看了一圈。
在遺忘之塔的附近,魔物數量明顯比野外少很多,大概是由於高塔附近的燈火,或者是長時間以來人類的習慣。
不過很遺憾,這座塔裡,任何有用的東西都沒有發現。
也是,在冒險者來來往往的情況下,他們早就把這座塔的秘密挖了個乾淨,裡面存放的東西,早就被搬了出去,即使有隱藏起來的東西,也都被找了出來。
比如,這座塔就有一個地下室,暴露在外的時間,就明顯與地上部分不同。
既然毫無收穫,蘇聞也不再逗留,便直接飛向下一個地點。
“要是有地圖就好了……”
蘇聞停在空中,定位着自己的方向。
雖然他是有着地圖功能的,不過上面的大多數地方,還是一片迷霧狀態,只有自己親自探索過的地方,才標註了地形位置,而在自己感知範圍之內,地圖上纔會出現白點與紅點。
要是有其他地圖,蘇聞也能將地圖的副本直接投射在自己的地圖中,這一點,蘇聞因爲思考高塔的事情而疏忽了。
即便如此,蘇聞還是趕向了下一座高塔。
到目前爲止,被人類攻破的高塔一共有四座,最近攻破的一座,也是在五十年前,當今馬雷諾皇帝的父親繼位的那一年。
那位新王在登基之後,爲了彰顯國威,便親自來到瑪克威城督戰,讓手下的將軍與徵募而來的冒險者,來到了那座遺忘之塔下面。
選派了一衆高手與一些因爲高額報酬而敢於赴死的冒險者們,花了三天的時間,攻破了那座高塔。
勝利的果實比起付出的代價要小得多,以商人的目光來講,那就是這場買賣做的並不划算。
塔頂的高級魔物奪去了數十人的生命,後來的戰鬥甚至讓整個塔頂都炸成了渣渣,最後得到的,也只是一堆高級魔物材料罷了。
但是親歷那場戰鬥的人,畢竟是少數,至於那真正的收穫,就只藏在了某些人的心底深處。但即使有着未公開的收穫,這次攻堅戰,也無疑是失敗了。
因爲若是收入大於代價的話,那麼那個皇帝,爲什麼有生之年都沒有組織過第二次攻堅戰?
不過從另外一個方面來講,這次攻堅戰,也爲那位皇帝樹立起了威信,權利的順利交接,也爲東南沿岸接下來五十年的高速發展,奠定了基礎。
蘇聞花了大半夜的時間,逛完了這已經被人類開發出來的幾座高塔,收穫還是有的。
那就是,在這四座遺忘之塔中,沒有任何與蘇聞相關的東西。
這等同於沒有收穫的收穫,並沒有影響到蘇聞的心情,他落在了那個塔頂被轟飛高塔的殘破頂端,稍稍休息了一會兒。
一路上,蘇聞看到的魔物,大約都是鉑金級別的中高級魔物,都是一些智力低下的蟲獸。這些魔物,也是那些冒險團的目標。
人類的安全活動範圍,與魔物的頻繁活動範圍之間,是有一條分割線的,這條分割線並不固定,當冒險者的數量增多,這條線就會往西推移,而當冒險者的數量開始變少時,這條線就逐漸向東推移。
順帶一提,在薛頓的廢村與炎魔谷出現之後,這條分割線,已經向東推移了很長的一段距離。
而且越往深處靠近,魔物的平均實力,就會提升一個臺階。也就是說,在古戰場的中心,說不定會遇到魔王級別的魔物。
但是對蘇聞來說,這些魔王也不過是小蝦米罷了。
蘇聞在休息的時候,卻突然看到,在東邊地平線的遠處,出現了一點火光。這點火光沿着幾乎已經不成樣子的古道,向西邊移動着。蘇聞的注意力,也被這點火光吸引了過去。
定睛一看才發現,這點火光,原來是一輛篷車的車燈。
篷車?
在遠離瑪克威城的西邊,這片魔物肆掠的古戰場上,怎麼會有篷車的出現?
蘇聞來了興趣,乾脆站在了斷牆之上,打量起了那輛篷車。
隨着火光的越來越近,蘇聞才發現,這並不只有一輛篷車,而是一個車隊。這個車隊由四輛篷車組成,只有最前方的一亮打着車燈照明。
駕車的,明顯是人類。
這並不是一個冒險團的配置,因爲冒險團出來狩獵,大多會帶上機動性強的馬匹坐騎,而像這種笨重的篷車,最多隻在遠征的時候,帶上一兩輛,用來存放物資。
與其說是冒險團,這個車隊,更像是一個運輸小隊。
就和蘇聞搭便車的龍江之劍冒險團運輸小隊是一個感覺。
只不過,這一支運輸小隊,少了許多護送的人員。這樣的配置,在東南沿岸的繁華區域還算是常見,但是在這片古戰場,簡直就是找死行爲。
這些人,不怕魔物的嗎?
蘇聞乾脆起身,跟在了這支小隊的後面。
中途蘇聞有過好幾次的接近行爲,但卻沒有聽到那些馬伕有說過話的動靜,似乎在這場旅途之中,他們並不需要用聊天來打發無聊時間。
要是遇到魔物的話,他們怎麼辦?
蘇聞產生了這樣的疑問,甚至有了抓一隻魔物扔到他們面前的衝動,不過最終,也還是忍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這隻車隊的行進路線上,基本上沒有魔物的出現,而這個車隊,幾乎沒有停下來修整過一次。
不過在途中,蘇聞還是看見其中的某個車伕,掏出水袋來,喝水解渴。否則,蘇聞大概會把這當成一羣傀儡。
傀儡?
想到這裡,蘇聞似乎抓住了什麼點。在這個點的啓發之下,蘇聞捲起一陣小風,稍微把篷車後面的簾子吹起來了一點。
篷車中裝着的,是層層疊疊的麻袋與木桶。
雖然不知道麻袋裡是什麼東西,但蘇聞卻認得那個木桶。
那個木桶的樣子,與瑪克威城中送酒少年板車上的木桶,是一模一樣的。
也就是說,那個桶裡的,是酒?以此推斷,麻袋裡的東西,應該是麪粉?那麼,這就是一支運糧小隊?
運糧小隊……在這古戰場上,並沒有村鎮與城市的存在啊……但是……
蘇聞腦中靈光一閃,然後在隱身之後,便向前靠近,他還有最後一個需要確認的東西。
在馬伕握住繮繩的手腕上,蘇聞果然發現了他要找的東西——
一根拴在手上的黑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