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可控與不可控

從顧君跑向安希身邊,三人就一直注意這他的身影。

雖然聽不清楚顧君與安希交流的話題,但他們看得出來他們這種情況絕對算得上是不歡而散。

有點驚愕的三人你看我、我看你。

經過半個多月的接觸,對於顧君與安希之間的關係,多少有過一些猜測。

尤其是知道安希出演吳志貞是因爲顧君的強力推薦。

從剛入組的時候的友誼之上的情況,到現在的好像有點連普通朋友都不如的架勢。

狠狠悶了一口煙的餘皚磊說道:“我總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去年我跟陳愷鴿導演的電影,那時候顧君跟安希剛認識,關係近的就差睡一個房間了。

現在他們跟一年前我認識的兩人完全不同,一個在努力的放,一個在拼命收,太怪異了。”

王景春補充道:“確實不對。安希現在的性子越來越冷,我總有一種錯覺,好像她就是吳志貞。這是入戲的表現,這沒什麼問題,她懂入戲的感覺,從她對顧君的態度就能夠察覺出來。

這應該是她刻意營造的一種距離感,她現在讓自己對顧君的態度,與吳志貞對張自力的態度想映照。

既然她有自信掌握這種本身與角色之間的平衡點,那她就有把握在合適的時機轉變這種狀態。

讓我感覺奇怪的是顧君,今天下午他的表現確實是入戲,可下了戲的他給我一種非常陌生的感覺,總感覺他與之前有些不一樣。他好像開始被‘張自力’影響了,我怕拍攝結束後,他無法剝離張自力的人物屬性。”

“你還怕拍攝結束,我現在就怕拍攝過程中爆炸。給我來只煙,我試試什麼滋味。”

從不抽菸的刁亦男把手伸向王景春,後者有點驚愕,確認刁亦男沒有開玩笑,從兜裡把藍盒的長白山拿出來,分了一支。

刁亦男學着王景春之前那般的深吸一口,還沒等緩緩吐出的他就被辛辣的煙味嗆的咳嗽不止。

作爲幕後黑手的王景春連忙給刁亦男拍着後背:“我還當你會抽菸,以前是控制着呢,合着真不抽啊,這又是何必呢。”

好一會才緩過來的刁亦男臉色漲的通紅,呸呸呸的把破煙扔進不遠處的垃圾桶裡。

半仰着天,許久之後才惆悵的說道:“有些事情你們不知道,顧君跟安希是情侶。顧君來哈兒濱的第一天就在安希屋裡住的。後來安希就不讓他進去了。”

餘皚磊說道:“你是擔心安希跟顧君鬧掰了?不至於吧,就算他們真入戲也沒事吧?隨着時間推移,本身屬性的加強,角色屬性的削弱,自然而然就出來了。”

“我不擔心安希,我擔心的是顧君。”刁亦男惆悵的說道:“餘皚磊你是北電畢業的,景春是上戲畢業的,安希也是上戲畢業的,你們在學校受過四年專業訓練,懂得很多的演技方面的理論與技巧。

你們幾個都是兩千年前後出的道,最少也有了十年的打磨,知識也化爲豐富的經驗,懂得怎麼最快的調動情感,相信角色、解放角色的天性,即便入戲也懂得如何樹立本身與角色的平衡點。

可顧君完全就是野路子,不懂技巧的他入戲靠的全是自己充沛的情感,這樣的他只有真正認同角色纔會真正的進入角色。這就是顧君現在的問題,他不懂本身與角色之間的平衡點在哪裡?”

“有什麼辦法嗎?”

“有。”許久之後的刁亦男纔開口道:“兩個辦法,第一,將顧君還未成型的信念感打碎,這等於把戲毀掉。第二,將一切交給顧君,相信他。”

搖着頭的刁亦男離開了。

王景春與餘皚磊對視一眼,都可以看到對方意味深長的眼神,知道有些事情不由他們決定的兩人跟隨上刁亦男的身影。

當天夜裡,久久不能入寐的刁亦男去過顧君的房間。

寥寥幾個人知道這件事,但沒有第三人知道刁亦男與顧君之間有過什麼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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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拍攝繼續,很順利。

一切都好像很和諧,但也只是好像而已。

時間很快的就來到了4月12日。

這一天是夜間,地點是哈兒濱遊樂場。

今天的顧君還是如往常一般的打扮,破夾克、灰毛巾、凌亂的髮型,兩撇小鬍子。

而安希的裝扮比之前有了不同,她的一一身打扮很普通,就是毛呢大衣與圍巾。

衣服很普通,隨處可見,但配色是經過仔細挑選過的。

毛呢大衣是駝色的,駝色就是卡其色,通常用來比作愛情。

圍巾是大紅色,紅色最常見的寓意是熱情,如火一般。

安希這一身打扮已經不是暗示,而是明示。當然,這是導演刁亦男對影迷們的明示。

色彩應用是刁亦男在《白日焰火》裡應用最多的藝術表現。

現在的顧君與安希正在一輛纜車內,纜車內還有兩人,攝影師董勁鬆以及導演刁亦男。

現在的情況出現了僵局,主要是顧君與刁亦男之間發生的。

現在的《白日焰火》的拍攝進度已經過了大半,在劇情中,經查隊長小王已經犧牲。

樑志軍也真正的死亡,同時,把秘密也帶走了。

抱着探尋樑志軍爲什麼要殺死那三個人,這三件事情跟吳志貞有沒有關係的疑問,張自力追查出吳志貞身上帶的秘密。

今天晚上他選了遊樂場的纜車上,因爲這裡可以看到《白日焰火》夜總會。

那裡藏着吳志貞的過往。

張自力要在吳志貞最脆弱的時候掏出她心中的秘密。

一切都是他的計劃,包括他要佔有她,只有那時候的她必然是最鬆懈、最沒有防備的。

拍攝其實已經進行了一個多小時,好幾個鏡頭都已經完成,只有最後一個鏡頭存在爭執。

在公映版裡面是有船戲的,張自力說過一句‘你要主動些’,然後就是與吳志貞的一場擁吻,下一個鏡頭就到了次日清晨。

但在劇本中是有一場真正的激情戲的。

爭執點就在於尺度。

刁亦男是執意要拍攝的,他之前知曉顧君與安希真正的關係時,就有了一種非常激進的想法。

之前的他只是跟顧君說過有這麼一場戲要拍,直到剛纔他才真正的把他的計劃公佈。

他想要真君拍攝。

這是顧君無法接受的,即便刁亦男給與他也可以離開拍攝現場,只留一名女攝影師的情況下。

即便刁亦男用他們之間的關係可以不用忌諱這一點,即便他用所謂的藝術表達去說服顧君。

不行就是不行,這是顧君的底線,他不聽原因。任何。

面對刁亦男絲毫不落下風的顧君的內心是矛盾的,他的心中有一種非常陰暗的想法,他竟然期待在這裡真正的擁有吳志貞。

這是來自於張自力這個角色對他的影響。是他心底畸形的病態在肆虐。

一個想法而已,即便在如何,也不能壓倒顧君本身的底線,因爲他纔是顧君。

電影拍攝兩個月,顧君第一次以投資人的身份插手日常拍攝中,而且是那種不容置疑的。

在爭執過後,雙方達成共識,不真菌,顧君可以出現在影片中,他會用自己的身體遮擋住安希。

相對於現在的天氣來說,安希說的是真的少,但這身裝扮拿到夏天來說,並不超線。

顧君與安希互相面對着,兩人之間的距離之近,幾乎能夠感受到對方的溫度。

安希低着頭,顧君稍稍側着臉,將安希的面孔全部收入眼中,纜車自帶的霓虹色彩將兩人照亮,各種色彩交替。

董勁鬆站在座位上,鏡頭準準的照着兩人的正臉,將張自力與吳志貞的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全都收入鏡頭中。

三人已經準備就緒,唯一空閒的就是刁亦男。

喊了一聲‘第96場,第6鏡,第一次。’同時,激活另外兩個人物。

張自力用舒緩的語氣說道:‘現在你主動告訴我,比以後告訴別人要好得多。”

“你什麼意思?”

“我說你要主動點。”

吳志貞的動作慢慢的湊近張自力,盯着他的眼神看着,做出決定的的他們四瓣相接。

兩個小時後,這一個被分解成是近十個小鏡頭全部完成的最後一刻,安希在顧君的耳邊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得清的聲音說道:“今天晚上,等我。”

聽到這一聲的顧君竟然有些驚愕,剛要回應一句,安希已經一把把他推開。

而此時的刁亦男則拍着手掌:“收工。”

按照《白日焰火》裡的劇情,今天晚上是吳志貞心理轉變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契機。

將自己交給張自力的她想要開展新的人生。

在現實世界裡,安希身上帶有濃郁的吳志貞的影子,如果說剛纔之前的她是冰。

現在的她已經融化成水,雖然依舊冷冽,但已經不具備冰的鋒芒而具備了水的柔和。

這說明她的入戲是可控的。

這種屬性的變化很快的在她的身上得到了印證,她比之前輕鬆的多,主動的與刁亦男探討剛纔的劇情。

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剛纔的戲份雖然是果戲,但她身上穿的可不比夏天少,唯一不同的就是她是在冬天穿了夏裝而已。

最終呈現在鏡頭裡可能很誘惑,但實際尺度,連沙灘比基尼都比現在大的多得多。

水是有溫度的,從零度到沸騰的100度,是完全不同的。

吳志貞這個角色得到了昇華,安希也要昇華,她要體驗吳志貞真切的感受,只有顧君能夠幫助她。

所以,她說了那句‘等我’。

一切都很平常,除了顧君。

如果是顧君,他應該是很高興的,畢竟時隔兩個月,終於將安希收回。

但他心中還有一種得意的情感,好像攻克一個艱難的目標,好像爬上一座高山,好像完成了一次挑戰。好像即將拿回自己的榮耀。

都是高興,但後者是單方面的,是不平等的。

他知道這是張力子對吳志貞的感受在影響着他,這源於之前顧君努力的認同張自力的所作所爲,同情他,感受他乃至成爲他,然後在現在做出了符合張自力邏輯的想法。

顧君的入戲是不可控的。

顧君沒有把心中的這種感受告訴任何人,他迫切的需要一場強烈的運動去引起腎上腺素的分泌,讓大腦去遺忘腦海中的人物形象。

例如過山車、例如蹦極、例如晚上安希的約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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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點已經快要到清晨。

顧君的房間內亮着柔和的燈光,聽着身邊那輕微的屬於安希的呼吸聲。

顧君覺得有點慌,他已記不得兩人對戰過幾次,也不知道流過多少汗。

同樣躺着的顧君卻毫無睡意,他就這麼躺着已經有一個多小時,靜謐的房間裡,只有顧君手中正燃燒的香菸在證明這裡不是靜態的照片。

顧君是不抽菸的,這煙是安希的,她飾演的吳志貞有抽菸的習慣,她就隨身帶着一盒,以備不時之需。

這煙無害,是專屬定製的道具煙,不會產生尼古丁以及一氧化碳,可能這也是煙無法帶走顧君憂慮的原因。

他以爲的腎上腺素的分泌沒有將他帶回他的世界,就像現在他的心中有昨夜粗暴對待安希的自責以及病態的快感。

菸灰缸裡的菸蒂越來越多,顧君越來越急躁,他想要去找找刁亦男問問有什麼辦法能夠擺脫這種狀態。

在一個月前的晚上,刁亦男曾經來過他的房間,說出了他開始入戲,還把利害給他闡述了一下。

在顧君的心中,入戲而已,別人能出來自己肯定也可以出來,即便他知道有些個演員因爲入戲太深而造成了不好的後果。

可他認爲那些演員都是因爲心理之前就或多或少的遇到問題,而角色情緒可能只是引發這個的因子。

不能爲了突出藝術的崇高性就推到‘入戲太深’上去。

顧君對自己的性格很自信,完全沒有一絲抑鬱症的可能。

對於自己能夠入戲還是很高興的對於自己沉浸在角色乃至可能出不了戲,顧君是嗤之以鼻的。

他就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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