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沒人反對,事情就這麼定了。春來先當一段時間的代理隊長,等到上報公社,然後通過全大隊選舉……”
劉福旺如同沒有看到劉春來舉手。
其他人都是紛紛支持。
“春來,現在你是大隊長了,可不能再只顧着四隊了。”劉福來滿臉的褶子都舒展開來。
“是啊,我們二隊也不能少啊,大隊長跟支書都是我們隊的,可我們隊啥都沒有……”劉興國也表達了不滿。
五隊跟六隊的兩名外姓隊長雖然沒說,同樣也是這樣的想法。
劉春來當了大隊長,就沒法再以只是老劉家旗手、四隊隊長的藉口來不管其他生產隊。
在如此的“羣衆呼聲”下,劉春來還能反對麼?
可以的。
反正反對了也是無效的。
與其這樣,不如就從了他們。
“好吧,既然大家都推薦我當大隊長,如此盛情,我也就不推辭了。如同我之前在老劉家宗族大會上說的,跟着我的人,我管;不願意跟着的,就自己去幹。比如現在一隊的……”劉春來也不介意把鄭建國打造成一個反面教材。
總得有人當反面教材不是?
“所以,在明年開春新一輪的收地中,一隊不再納入範圍。同時,一隊也先不修建養豬場……”
新大隊長上任,第一把火就燒到了一隊上。
聽到這話,胡定元頓時急了,“大隊長,你可不能這樣,其他生產隊是葫蘆村的下屬,咱們一隊也是……”
他還想當這個隊長呢。
楊光明同樣也着急。
要真的這樣,當了隊長,工作可不好乾。
但是他聰明地沒有反駁,只是問劉春來,“大隊長,雖然一隊大多數都沒交地,要是他們不樂意,這地不再交換,路沒法修啊。”
“那就不修。從六隊繞一圈!”劉春來這是鐵了心要把一隊先拋開。
免得後面的人再搞事兒。
不讓他們有教訓,很難把整個大隊擰成一條繩。
謝建軍聽到,頓時大喜。
就怕劉春來記恨他們跟鄭建國一起搞事兒。
六隊距離公社也很近,只要公社能把一大隊的土地協調一點,那就沒問題了。
楊光明狠狠地瞪了鄭建國一眼,再問劉春來,“大隊長,咱們一隊也有好幾家人交地,這工作……”
“交地的人家,按照規矩,需要安排工作。不適合進製衣廠、傢俱廠的,那就安排到附近一隊跟二隊的養豬場。另外,青槓樑那邊的地基平整工作要加快……”
劉春來的意思很明顯。
原本大隊部在一隊,現在要搬到燕山寺跟磨盤寨中間的埡口上,這樣到各個生產隊都近。
原本條件最好的一隊,就這樣被拋棄了。
這一切的原因,都是鄭建國造成的。
劉福旺看着劉春來,偷偷地給他豎起了大拇指。
這狗曰的,手段比自己都還高。
不當鄉長可惜了。
當個縣長也搓搓有餘啊。
這一打一拉,甚至還給楊光明留下了很多可以建立威信的機會。
“我還是不當這隊長了……”胡定元看着劉春來,再看看叼着葉子菸的劉福旺,退了。
他當隊長,估計一隊會被劉春來打壓得更慘。
一隊交地的,那都是家裡人口少,當初分田到戶時候抓鬮抓的位置不好的人家。
協調一下,用田換土,本來也能把修路需要佔用的區域置換出來。
鄭建國之前有底氣,應該就是準備以這個爲要挾。
從公社到一隊,不會走溝裡佔用田地的區域。
鄭建國就是爲了爭取到給不交地的人也能掙錢的機會,以此來獲得不願意交地的人的支持。
結果……
“行了,事情就這樣。明天開始修大隊部,每個隊各出10個人,一隊只有7戶交了地,都有了安排,就先不出人了吧。楊光明,你現在當了一隊隊長,一會兒直接用廣播通知。另外,你跟那些人家協調一下,如果不願意置換的,就優先換青槓樑那一片……”
劉春來直接把事情交給了楊光明。
臉色陰沉的鄭建國跟胡定元兩人看着楊光明,心中冷笑不已。
別說修路的地,連青槓樑那邊的土地,楊光明都別想置換。
楊光明也是一臉爲難,可他也知道,要想當這個隊長,就必須把這事情幹好。
幹好了,或許大隊長都能指望一下。
看這架勢,劉春來在大隊長的位置上當不了多久,公社的鄉長位置還空着呢。
自己還年輕,才四十多歲。
等以後真的當了大隊長,說不定劉春來去了縣裡,自己表現好,鄉長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劉春來跳河那段時間,家裡祖墳開了裂(跟祖墳冒青煙一個意思),楊光明一直都不知道自己哪裡會發達。
前一陣,劉福旺就找過他,問他是否願意當隊長啥的。
祖墳開裂,那是墳在漲的徵兆。
在楊光明的認知中,祖墳冒青煙,那是後人即將大富大貴的表現;祖墳開裂,更是徵兆後人能完成不可能的事情。
經常會聽到說,你要想如何如何,除非你家祖墳開裂……
楊家在葫蘆村沒有幾家,而且還不是同一個祖宗傳下來的。
所以,也很難團結起來。
楊光明家,祖上八代貧農,原來是老劉家的長工,五代單傳,到了他這一代,一開始更是隻生了三個閨女,還好,在計劃生意實施前,他媳婦兒肚子爭氣,生了個帶把的,可媳婦兒也因爲生了兒子,身體非常虛弱,沒法乾重活……
家裡日子也不好過。
分田到戶,六個人的田地,他一個人根本就幹不過來。
所以,在大隊收田地的時候,是一隊第一個交回去的。
當初分田到戶之前,他是不願意這樣的,家裡勞動力少,每年掙不了幾個公分,也分不到什麼錢,糧食分得更少,一年有大半年都不知道怎麼熬過來的。
分田到戶後,同樣因爲勞動力少,婆娘沒法下地,大的閨女又出嫁了,三個小的也幫着幹不了多少活,同樣特麼的吃不飽,連國家的都交不夠……
二閨女在服裝廠幹活,三閨女在家裡帶小的,幫着打豬草啥的。
當隊長現在是要發工資的。
他二閨女的工資,加上他的工資,完全可以讓三閨女跟小子都去上學,然後在大隊的廠子裡掙更高的工資。
原本他是不敢想的。
祖墳開裂了,也是不敢說的。
就連劉福旺找他,也當時也是沒有表態的。
可現在……
“大隊長,你放心,我一定會幹好這份工作的!”楊光明知道一隊隊長有多不好當。
“就憑你?我倒要看看,你怎麼幹得好!”鄭建國冷哼了一聲,轉身就走了。
既然已經撕破臉了,就不在意了。
“哼!”
胡定元也冷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一隊其他的黨員跟社員代表,也是心思各異,卻沒人說話。
“行了,各自回去安排人,明天早上按照時間,埡口上集合,各自帶工具……”劉春來本來想說明早上四點半,想了想,有些不人道。
等他們自己按照時間來。
“這不錯,當個鄉長都綽綽有餘。”劉支書沒說兒子當縣長綽綽有餘,怕這狗曰的驕傲。
人一旦驕傲起來,尾巴就翹到天上去了。
把天給捅一個大窟窿,怎麼辦?
劉春來白了老爹一眼,“你一開始就這樣謀劃的?楊光明應該幹不好這個吧?”
“要有人當反面教材,如果他幹好了,你剛纔說的一隊拋開,怎麼辦?胡蘿蔔要有,大棒也得有……”劉支書一臉高深莫測地揹着手走了。
田明發自覺地跟支書以及大隊長離得遠一點。
知道太多,容易死得快。
即使不死,當不成狗腿子,那比死了還難受。
沒見着,今天春來大隊長都給了他好幾百讓他支配麼?
“你怎麼看?”謝建軍問廖志光。
廖志光看着劉春來的背影,嘆了口氣,“一隊成了被殺的雞,如果不管用,估計到了最後……”
他沒說。
謝建軍也知道,“得做好準備工作,爭取下次收地的時候,把土地全部收回來。”
“路從你們那邊走呢。”廖志光沒好氣地說道。
從一隊到六隊,是個環裝。
公路肯定要修通,從那邊都能走。
要不然,四隊到公社的路得先上山,再下山。
難度大了很多。
“不要忘了,四隊要修通到望山公社的路,一旦修通了,四隊那邊纔是主要的通道,你們過去更近……”謝建軍提醒對方。
廖志光苦笑,“他把大部分廠都建在二隊呢。”
說到底,他們還是摸不透劉春來的想法。
從一開始,無論是劉春來還是劉福旺透露的情況,都說明劉春來準備以二隊跟四隊爲主,作爲發展的重心。
可現在這種做法,又讓人摸不透。
一隊是關鍵。
可直接把條件最好的一隊給放棄了。
六個生產隊,一隊的地勢最平坦,水源條件也好。
劉春來甚至把大隊部都搬到山上去……
“這狗曰的,太不是個東西了!虧得老子還真以爲他是準備把大隊長的位置讓出來……”鄭建國一路走,一路罵劉福旺那個老狗曰的。
胡定元在他身後,“咱們不能就這樣算了!”
他不甘心。
一開始,劉春來給2塊錢一天,對他來說,有着極大的吸引力。
當時他以爲,劉春來是因爲沒錢,爲了讓他幹活,纔給出這麼高,反正空頭支票嘛,隨便開。
可後來,才發現,這錢,其實給少了。
工人比他拿得更多。
心中自然就不平衡。
在胡定元看來,他這樣的老師傅,在整個廠子不可或缺,以爲自己拿捏起來,劉春來就會服軟。
沒有他,搞不定。
結果,劉春來什麼話都沒說,直接從山城跟縣裡調人來。
太陰險了。
就因爲自己也想要像外來的張昌貴那樣,那股份,劉春來就用這樣的方法逼着自己不幹……
誰心中能平衡?
“不這樣算了,還能如何?胡裁縫,至少,我的損失沒有你的大。”鄭建國冷哼一聲。
這狗曰的也不是好東西。
胡定元更是冷笑連連,“你怕是不曉得,劉春來計劃給每個隊長多配股份……”
他這完全是爲了讓對方鬧心。
可鄭建國不知道啊。
劉福旺說了很多次了,過年的時候,會根據每一家的股份分錢。
傢俱廠雖然一直在生產,價格也不少,但是每個月並不能產生太多的效益,現在一個月的產量,也就七八十套,不到十萬塊錢。
可服裝廠不同。
成本低,利潤高。
劉春來每次回來,都是上百萬往大隊帶。
要不然,他也不會想着去爭那個大隊長。
到時候以大隊長的名義,要求分給所有人,作爲大隊長,他肯定要多拿一些不是?
“真的是這樣?”鄭建國問胡定元。
胡定元沒有理他,冷哼一聲,直接走了。
“狗曰的,楊光明想搶老子的隊長!老子非得讓他到時候求着把隊長還給老子!要想幹成這事兒,除非他屋頭祖墳開裂……”
說完,鄭建國也就向着隊裡走去。
坡上正熱呢。
“潤民哥,這麼早就出來了?”
距離大隊部只有四五百米的地方,一個光着上半身,戴着草帽、佝僂着腰的老頭正在用鋤頭在紅苕地理除草。
鄭建國走了過去,從兜裡掏出春雨,遞了一支給鄭潤民。
鄭潤民一臉感激。
“這地你不是跟隊裡換了麼?”
“換了,之前不是也說了,等我把土裡的紅苕收了才歸隊裡嘛。”鄭潤民深深地吸了一口。
“我給你說,你這地下面,埋着石油呢。前些年勘探隊不是來過麼?劉福旺父子想要把這個收回去……”
“當真?”鄭潤民頓時變得激動了起來。
隨後又一臉疑惑。
對方是隊長啊。
“一筆寫不出兩個鄭字,咱們是一家人。我就是看不慣劉福旺父子作威作福……這事兒你可別傳出去了,要不然,我這隊長就當不成了……”
說完,鄭建國就走了。
六隊地地界,挨着一隊。
同樣也是一道石穀子山樑分隔開。
石穀子另外一邊,好些人同樣在地裡幹活。
鄭建國如法炮製,不是說地下有金礦,就是下面埋藏着石油。
國家要開採石油或金礦,那賠償可不少。
劉福旺父子想把這地方用別的沒有石油的地方收回去,然後他們自己黑了國家的賠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