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回到產房,只見到王后的第二侍女、有過生育經驗的康龐夫人正與其他幾位侍女清洗着一個正在嗷嗷大哭的嬰兒。LU5小說網這嬰兒看似十分健康,是個男的,可本應光潔無瑕疵的左臉頰卻有一道自耳鬢至嘴角的疤痕,令人見着覺得有些恐怖。
路易在嬰兒旁停留了一會兒,想到與瑪麗?安託瓦內特的前五個孩子,以及與其他女人的孩子,皆是外表光鮮、毫無瑕疵,再見到面前這小嬰孩臉上的疤痕,不禁爲其唏噓起來。若是在普通家庭,這道疤痕亦無什麼大礙,可其生在王室,兄弟姐妹又都天生美麗,日後免不了被人指指點點。
正在這時,之前停留在產房中爲瑪麗?安託瓦內特做着檢查的米倫醫生走到了他的身邊,恭敬地說道:“陛下,王后陛下一切安好,只是體力消耗太大,所以昏睡了過去。”
路易滿意地點了點頭,問道:“孩子臉上的疤痕以後能消去嗎?”
米倫醫生愣了愣,側目看了一眼旁邊的嬰兒,神色爲難地答道:“長大之後疤痕可能會變小,或是色彩變淡,等鬍鬚長出後,也許能遮掩住。”
如此回答便是會留下疤痕了,路易最信任的醫生便是米倫,連他都如此說,路易也只能放棄最後的那一絲期望了。
路易接着問道:“王后沒有什麼事吧?我的意思是會不會出現血崩。”
血崩即是大出血。雖然路易的妻子、情人至目前爲止還未出現過這一現象,可他知道,在歐洲各地有不少孕婦在產後發生了這一情況,且大多數都是難產孕婦。
米倫醫生謹慎地答道:“陛下,血崩之前是不會有預兆的。王后陛下前幾次都是順產,產後也未有血崩出現,若今次也是順產,自然不會有血崩,可是,陛下今次遭遇了難產,情況就不能預知了。”
“也就是說,王后現在還未脫離危險?”路易問道。
米倫醫生尷尬地點了點頭。
路易又問道:“那什麼時候才能脫離危險?”
米倫醫生道:“一天,如果一天之後一切無恙,那就沒有問題了。”
路易無奈地嘆了口氣,他明白,現在只能是聽天由命了。
“好。”路易語氣沉重地說道,“我明白了。”
這時,米倫醫生突然彎腰道:“陛下,我請求您能准許我辭去王室御醫一職。”
“辭職?”路易不解道,“爲什麼?”
米倫醫生一臉悲慼,道:“陛下,此次王后陛下的難產是我的失職。王后陛下在懷孕期間就有幾次差點流產,我那時如果能多留些心,便可以提早做準備。”
“王后差點流產?”路易驚愕道,“這件事什麼時候發生的?爲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
米倫醫生道:“兩次在五月,一次在六月。都是……都是……”
“都是什麼?”路易嚴肅命令道,“說”
米倫醫生這才說道:“都是前方戰報遲到的那幾日。”
軍隊雖有專職信差,軍事戰報亦是每日一份,可在戰火紛飛的戰場上,難免不會出現延遲到達的情況,偶爾甚至會嚴重到遲到一日。
米倫醫生這時又小聲說道:“其實,王后陛下在那段時間幾乎日夜顛倒,晚上失眠,白天只睡幾個小時,這種情況直到上個月才結束,但王后陛下的身體和精神狀況都已經處在不穩定的狀態。”
他也不管這是否是真的,卻十分明確要將責任轉移。無論如何推脫,將責任推到那虛無縹緲的心理狀況是最好的。因爲失眠、差點流產都是事實,而這和難產有無直接關係,誰也說不清。不過,除了要將責任推脫外,他還是要辭職。經歷了剛纔之事,他突然發覺擔任王室醫官是件十分危險之事。如今他已經有了名望和財富,即使離開巴黎去了別處,亦無仍然能不愁金錢。
路易內心悲慼,他突然感到了一股罪惡感。想起現在仍有着危險的瑪麗?安託瓦內特,他就感到一陣後怕。想起瑪麗?安託瓦內特獨自一人在宮廷中的那無數個失眠夜晚,他就責怪起只顧名望和勝利的自己。想起之前在辦公室中與另一個女人的是是非非,他便覺得自己十分無恥。
路易走入產房,無視着正在收拾着的幾個侍女,來到了瑪麗?安託瓦內特的牀邊,看着她安眠的臉龐單膝跪倒在了地上,眼淚突然就奪眶而出。這是他自蓬帕杜夫人死後,第一次落淚。他早已經忘卻了眼淚的滋味,如今他才突然發現,那原來是如此的苦澀。他暗暗起誓,絕不會讓自己再品嚐這種苦澀的滋味。至於米倫醫生的辭職,卻早已經被他拋在了腦後。
安娜見着讓娜倒在地上,急忙上前將其摟在懷中。
這些日子來,讓娜雖然什麼也沒有說,可她那越來越古怪的口味和偶爾的孕吐反應卻一點也未瞞住安娜,但和之前一樣,安娜依然保持沉默,並未主動戳穿此事。
安娜見到那被染紅的白裙,心中已經瞭然了一切,她急忙回頭向呆愣在原地的艾德里安娜喊道:“快去將米倫醫生請來”
“是。”艾德里安娜匆忙間應了一聲,可正要離開之際,讓娜卻發出了微弱地聲音:“請等一等。”
讓娜問道:“王后陛下真的母子平安嗎?”
艾德里安娜莫名不解地點了點頭。
“這樣……這樣就好了。”讓娜會心一笑,對安娜說道,“剛纔我在祈禱,只要能讓王后陛下母子平安,我願意犧牲自己和腹中的孩子,看來上帝是同意了我的請求。”
“你爲什麼要這麼傻?”安娜深知讓娜的虔誠,可她難以理解讓娜爲什麼會對“情敵”如此慷慨。
讓娜恬然笑道:“我一直爲所犯下的罪行而懺悔,我覺得我對不起王后陛下,我一直想找個機會贖罪。”
“你這個傻孩子。”安娜不知該如何反應,是笑還是哭?她真後悔當初將讓娜帶入宮廷,更後悔未在聖誕節之後將其送回鄉下。
讓娜嘆了口氣,欣然說道:“我的孩子,我一直不知道擁有他是對是錯。他即使出生,也是一個私生子,我怎麼能讓他一生都揹着私生子的罵名?雖然很不捨得,但失去他,也許纔是最好的結果。這樣,我也可以毫無牽掛地回家去了。”
她伸手抓緊了安娜的衣角,懇求道:“送我回家吧送我回家吧我想念那兒了。雖然只有田野和樹林,還有一身怪味的馬,可我想回去了。”
安娜動容地紅了眼,她原以爲自己早就練成了鐵石心腸,可直到現在,她才發現那也不過是自作堅強,哪有人能真正割捨七情六慾的。
一日很快過去了。
讓娜確實流產了,這些日子她一直飽受精神壓力,加之妊娠反應影響,導致身體每況日下,流產的原因也是這個。
安娜深知讓娜不願此事被路易知道,於是便向米倫醫生和艾德里安娜這兩個知情人通了口氣。這兩人皆知此事重大,米倫醫生是知道自己身份卑微,艾德里安娜是憂心王后,於是兩人都決定守口如瓶。
而在這一日中,路易一直陪伴在瑪麗?安託瓦內特身邊,除此之外的一切事情他都不去過問,因此,他也不知道讓娜懷孕又流產一事。
一切都彷彿未發生一樣。
讓娜與路易的私情原本知曉的便不多,懷孕一事的知情者就更少。只要路易不知道懷孕、流產一事,那隻需讓娜離開宮廷,所有事都會向沒有發生一樣。
安娜已經決定了將讓娜送走,並下令準備好了馬車,只需過個幾日,等待讓娜恢復元氣便上路。
安娜在將讓娜安置在自己房中後,便返回了一日未進的王后臥室。
王后臥室已經被打掃乾淨,瑪麗?安託瓦內特也逐漸恢復了氣色,令人憂心的血崩也未出現。
此時,路易因爲一夜未眠,加之心理壓力過大,實在難耐疲倦,就在臥室外的王后會客室小憩,王后臥室中自有艾德里安娜和康龐夫人陪伴王后。
瑪麗?安託瓦內特昏睡一日,在醒來後便立刻催促守了一夜的路易去休息,可是,在路易走後,她便露出了一副鬱鬱寡歡之色,令艾德里安娜和康龐夫人都覺得十分怪異。
安娜剛入房間,瑪麗?安託瓦內特便對艾德里安娜和康龐夫人說道:“你們先出去吧”
“是。”艾德里安娜和康龐夫人對視一眼,一起走了出去。她們臨出門前,特意關上了門。
安娜來到了牀側,坐在了牀沿上。她知道,每當王后屏退左右之時,必然是有秘密之事詢問。
果然,瑪麗?安託瓦內特嚴肅地問道:“昨天,我生產之時,國王陛下是不是在和哪個女人幽會?”
她在昨日便聞到了路易手指上的女人氣味,只因當時太過疼痛,纔會未加細問,如今醒來,是越想越不對勁。
安娜本想拒絕,可見她一臉認真,心知以其性格,若不說實話,只會沒完沒了。
於是,安娜只能點頭。
瑪麗?安託瓦內特眉頭一皺,微慍道:“那個女人是誰?我知道這段日子國王陛下如果在宮中過夜,都會有一個女人陪同,是那個女人嗎?”
安娜見到瑪麗?安託瓦內特的表情,心中大駭。這一表情她太過熟悉,當年王后對菲爾遜伯爵下殺心的時候,也是這副表情。然而,她又突然反應到,王后是將“昨日的那個女人”,和“夜裡的那個女人”混同了。她因擔心讓娜,故而未加細想王后是如何知道國王陛下會有女人陪伴一事,脫口便道:“是瑞典的索菲?馮?菲爾遜伯爵小姐。”
“她?菲爾遜伯爵的妹妹?”瑪麗?安託瓦內特疑惑一問,但立刻又恨恨說道,“哥哥想來勾引我,妹妹又來勾引我的丈夫,這些瑞典人將法蘭西宮廷當做了什麼?”
安娜急忙勸道:“王后陛下,請息怒。”
瑪麗?安託瓦內特側目看了安娜一眼,隨即深沉地說道:“安娜,去幹掉她。我不希望這個卑賤的瑞典女人繼續來勾引國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