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地平線的另一邊,便出現了排列成線列的士兵來了。先是如同直線一般的一排,再往後發展爲黑壓壓的一片。
雖說還隔着很遠,但已經能夠明顯看出那是兩支不同的軍隊。因爲敵軍分成左右兩邊,中間隔着超過兩百米的距離,這比起他們連隊之間不到二十米的間距大上了許多。
藉助着望遠鏡的幫助,我的判斷進一步得到了證實。
只見左邊的那一支軍隊,清一色的淡綠色軍服,他們踏着整齊的步伐,有序地前進;與之相反,右邊的那支軍隊便差了許多。首先是着裝並不整齊,甚至有些人都沒有穿軍服,只穿着一件破爛的汗衫,加上他們踏着水稻田而來,幾乎可用滿身泥濘來形容。然後是步伐也不整齊,一條線列,即使走起來也應該是一條直線平行推移,但是眼前所見,卻總是有幾個人突出了。
若是說統一的制服是這支軍隊裝備的一個體現的話,那麼一致的步伐便可說是這支軍隊訓練的反應。與二十一世紀那除了好看外便沒有意義的齊步正步走相反,在這個時代,因爲線列隊形的重要,故而在行走時維持整齊的步伐便尤爲重要。顯然,右邊的那支部隊,不但裝備缺乏,而且訓練也不怎麼樣。
我放下望遠鏡,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左邊的是意大利僱傭軍,右邊朝我們的是科西嘉本土軍。”意大利僱傭軍雖然叛變了,但是不管怎麼說,他們也被法蘭西養了許多年,這其中也得了不少金錢,裝備即使比不上法蘭西最爲精銳的陸軍兵團,也不可能差到哪裡去。
我的前方就是炮連陣地。一共六門十二磅火炮,最大射程有兩千米,有效射程也有一千米。這六門火炮是這一次從馬賽一同坐船來的,炮手是由那五千名士兵中臨時抽調的一個步兵連組成。不過,每一門火炮的指揮官,卻是由近衛軍的軍校生擔當。近衛軍既然是軍校的優秀畢業生,其中自然也不乏炮兵科的。
不過,最初的時候卻發生了一個問題,那就是沒有一個炮兵連長。
普通的士兵自然不可能擔任連長,至於那些軍校畢業生,他們雖說是同學,但若真是從中提拔了誰,那麼其他人也一定不會服氣,久而久之必然出現矛盾。最後,我便乾脆讓軍校的第一名小亨利·維姆擔當了炮兵連長。
小亨利·維姆最初讀的是步兵科,跳級之後改讀炮兵科。據說當時他是爲了擺脫父親的陰影,才選擇了中途改科。但是,中途改科不但沒有給他製造麻煩,反而幫助了他得到了優秀畢業生的榮譽。因爲他在步兵科和炮兵科的成績都很好,所以在最後評選的時候,同時獲得了步兵科和炮兵科兩科教官的支持,所以才能夠獲選。
這件事在與小亨利重逢的那天便聽他提起過,只是當時沒有在意,直到在戰場上,因爲炮兵缺少指揮官,這纔想了起來。
幾乎每一個時代都是一樣的,第一名是獨一無二,而自第二名以後,便是互相看不順眼,誰也不服誰。
在任命小亨利爲炮連指揮官後,其他的軍校畢業生也沒有提出什麼異議,似乎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
我騎着馬上前了二十多米,來到小亨利的身旁,也就是火炮的後面。小亨利此時正在用望遠鏡觀察前方,他似乎是沒有注意到我。
我先開口問道:“維姆,你目測下敵軍距離我們有多少距離?”
小亨利放下望遠鏡,先是驚慌之間看了我一眼,而後又轉向正前方望了望,最後回答道:“兩千米或一千五百米左右。就在這個區間這種。”
他說的很不肯定,出現了五百米的差距,這在戰爭中是不允許的,但這也許和他經驗缺乏有關。不過,無所謂是兩千米還是一千五百米,因爲無論是哪個,都在火炮的射程中。
“下令開炮吧!火炮連長。”我以詼諧的口氣說道。
“開炮?”小亨利愣了愣,接着驚訝道,“可是這個距離射擊的話,根本打不準。”
“沒必要打準。”我說道,“我們的彈藥充足,敵人陣型密集,在這個距離攻擊的話,無論怎麼打都可以打中。”
雖然在目測下,根本無法判斷敵軍具體的人數,但是,現在至少能夠看到敵軍那幾乎多出我方一倍的線列隊。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是一片開闊地,足夠容納那麼多的軍隊,可問題是,他們一直在前進,而再往前幾十米,就會進入一個猶如喇叭口一般的地形。突然變窄的地形,會讓他們一下子收攏隊形。他們的人數太多,相對的地形便顯得狹窄,即使在有效射程外攻擊,火炮的殺傷力也足夠對其造成傷害。
當然,我所追求的傷害,有一大半是在心理上。這也算是欺負他們沒有火炮。
小亨利是一個聰明人,我一指點,他略一思考,便微笑着對我回答道:“我明白了,我這就下令炮擊。”
小亨利開始指揮起炮手了,在填跑完畢後,他特意對我說道:“殿下,請走遠一些,否則馬恐怕會受驚的。”他一邊如此說,一邊還下了馬。
我看着他的行爲,覺得也有些道理,於是便拍馬回到了最初所在的位置——火炮陣地後方二十餘米處。
我剛剛站定,便聽到了“轟轟轟”的連續幾聲炮響。它們有的是一個接一個,但也有兩聲重合的。這聲音確實是響得驚人,雖然坐下的馬是經過訓練,早已經習慣了這種炮聲的軍馬,可是如此巨響下,也多少會造成一些受驚的情況。在將馬匹穩住後,我最後乾脆也就下了馬,站在了地上。
火炮攻擊的是直線,也就是右側的科西嘉人。
炮彈的弧度掌握着很好,遙望過去,只見一顆顆炮彈準確無誤地砸入或打入了敵人陣型中。
因爲隔得實在是太遠,因此我下意識地舉起了望遠鏡觀望。
這還真是記憶猶新的景象!
只見那些圓形的炮彈,如同保齡球擊球一般,所過之處,無不使人斷胳膊少腿,嚴重些便直接將人的胸膛、腦袋砸碎。而且,炮彈的威力並不只限於一個人,往往一顆炮彈,便可以將一列垂直排列的士兵全速擊飛。
實在是……實在是太慘烈了!
我放下望遠鏡,目瞪口呆了幾分鐘纔回過神來。料想過許多種情況,也自以爲做了充分的心理準備,可是在見到真實的戰爭後,我還是傻眼了。不過,傻眼歸傻眼,同情歸同情,這些已經無法在作爲阻礙來令我產生動搖了。我清楚的知道,如果不這麼做,最後的勝算並不會大。
火炮的威力確實令人膽寒,可是它的缺點也太明顯了,那就是射速太慢。射出一發炮彈後,至少需要一分鐘的時間來填裝下一發。而且,因爲目標現在是在水稻田中行軍的原因,故而泥濘的土地也十分容易卸去炮彈的反彈力,令炮彈無法形成二次殺傷。
數次射擊,雖然對方的受傷人數有限,但是他們的行軍速度卻也因此下降了。十分鐘的時間,他們只走了三四百米。甚至用望遠鏡望去時,能夠明顯地看到最前方遭受過火炮打擊走的很慢的那幾隊人,臉上已經出現了猶豫惶恐之色。若非是他們的指揮官拿着戰刀催促,只怕他們根本不會再往前了。
雖然炮擊已經初見成效,但這並不是我要的。現在之所以一齊攻擊正前方的科西嘉人,那是因爲左邊的意大利僱傭軍還未進入射程,若不能儘可能造成人員殺傷,那到最後一切都沒有用。
又一次炮擊後,我乾脆跑到了炮擊陣地旁。
“維姆,全部使用霰彈。”
“可是還不到射程。”
“那麼射程是多少?”我急不可待地問道。
“輕霰彈四百米,重霰彈六百米以內。”
“這樣的話……”現在就算沒有小亨利的提醒,我也能夠看出正面的敵人只在一千米的距離上。而且這還只限於前邊一列,後邊一列至少再加三四十米。
不過,我的注意力在注意正前方之後,也朝着左側望去,這個時候,若是斜線發生的話,也已經可以打擊到意大利僱傭軍了。
我當即伸手斜指,說道:“維姆,攻擊左邊的意大利人。打上一發後,再用霰彈打正面的科西嘉人。”
我的目的很簡單,用火炮儘可能殺傷或降低正前方的科西嘉人,他們纔是這場戰爭的主要敵人。相反,作爲僱傭軍來到的意大利人,我根本不認爲他們會在科西嘉人被擊敗的情況下繼續抵抗。他們可是意大利人,而不是瑞士人。後世兩次世界大戰中的拙劣表現,令我根本無法相信這幫“天生就不會打仗之人”的祖先能夠有多少斤兩,他們恐怕也就在“跑”上面有點心得。
自然,心中雖然貶低着對手,可我實際上並不敢小視這幫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僱傭軍。因此,雖然炮火轟擊會很少,但卻因爲我方的步兵主力和騎兵隊都在那一邊,故而我才十分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