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吩咐李嬤嬤帶着人給我收拾屋子,又叫人擺一大堆茶點水果,留我吃茶說話。那些點心精緻可愛,又小巧玲瓏。我就認識豌豆黃和艾窩窩,趕着大快朵頤。太后笑道:“秀女的膳食不好?把萱兒餓成這個樣子?”我笑道:“那地兒,就是山珍海味,也吃不下。”太后撫着我的頭,笑道:“怨不得皇上撂了你的牌子,卻又把你留在宮裡呢!說話真真讓人痛快,聽了這個舒坦!”我笑道:“謝太后誇獎!”
一時李嬤嬤回說弄好了。太后攜着我的手,往旁邊的稍間走。我不禁一怔,太后自然會意,說道:“我住這東正間,把你安排在東稍間。想見你的時候不用傳,立刻就見得着。”宮裡的老女人不是狐狸變得,也是滄桑後的老松樹!哼!進門,我嚇了一跳,天啊!她是古墓派的傳人?厚重的紫檀木(也許是楠木,我也分不清楚誰是誰)就罷了,還掛着青色的帳子,樸素的衾枕,連花瓶都灰土土的。都說明清花是官窯中的極品,怎麼一件都沒瞧着呢?
太后問道:“萱兒怎麼了?”我纔想我還沒準備好再穿越。在此之前我要保住我的小命,當好這個清朝的格格。我向太后行禮,迅速地斟酌詞彙。太后又說道:“這房間是素淨點兒。但宮裡不興那些花哨的東西。萱兒若想換換也成。李嬤嬤,帶紫萱到庫裡瞧瞧,領些東西出來裝點一下。”我厚着臉皮說道:“啓稟老佛爺,萱兒能領多少?”後面的人又偷笑。太后也笑道:“真不愧是鄂倫岱的女兒!你想領多少就領多少!”李嬤嬤在前引路,我在後面跟着。就聽李嬤嬤細若無聞地說道:“八爺吩咐過老奴,格格有事儘管說話。”我亦悄聲道謝,心裡不由得羨慕萱兒。就這麼折騰,胤禩總不遺餘力地幫助她。緣份啊!緣份!
我掃了一大票東西,回來重新收拾房間。把牀帳換成了水墨畫。從衆多牀帳中,我一眼選中了賈母說的那種白綾帳子,又重新選了一套燦若雲霓的織錦緞被褥,然後抱回一大堆珍玩古董。但是這些珍貴的物件我百分之一百叫不上名字來。
回來的時候,屋裡多了雲英。她帶着一隊人向我行禮,說道:“格格住宮裡時,由奴婢帶着這些人侍候格格。”我瞪大眼睛,說道:“雲英姑姑服侍我?不是開玩笑吧?”雲英笑道:“奴婢怎麼敢跟格格說笑呢?皇上親自下旨安排的。”我想起我該行禮,口稱謝皇上隆恩。雲英瞧着我身後的一堆東西,說道:“格格打算怎麼放,奴婢們來做。”我說道:“姑姑的乾清宮的人,怎麼敢勞動呢?”雲英忙跪下,說道:“奴婢哪兒裡敢當格格這話!奴婢就是侍候主子的,格格是皇上指給奴婢的主子,奴婢一定盡忠職守,侍候好格格。”我扶她起來,心裡打着鼓,臉上卻堆滿了笑容,說道:“以後有賴姑姑照應了!”又笑說:“你比我大不了幾歲,我叫你雲英姐姐如何?”雲英答道:“格格高擡奴婢了。”我也不管她答不答應,就叫起雲英姐姐來了。可我一身一身的雞皮疙瘩。我們倆誰大還不一定呢!
雲英帶來了四個宮女,四個太監,亂着幫我擺放東西。有人使喚的感覺真得很好!之前家裡有保姆,但那是現代社會,人家只是僱工,沒有人身依附關係,凡事得用請,要表示尊重。而有點能耐的農婦更可怕,時不時常調個歪,弄個小意見什麼的,搞得保姆每次來時都如臨大敵。現在不同了。我有一種翻身農奴做主人的感覺!不一時,屋裡就大變樣,鼎裡焚香,案上花瓶裡插着鮮花。又是不同形制的瓶瓶罐罐把屋裡裝扮得錯落有致。然後我開始研究手工藝品裝飾的問題。古代的各種結子,手工編織令我崇拜不已,現在我也有一羣心靈手巧的長工了。我請雲英給講打結子的種類,聽得我目瞪口呆,原來可以分成若干個系列,每個系列又有若干個門類,每個門類又有……,汗!我立刻打斷她,決定不再試圖理解了。我命令她們每個人都打一套,先瞧瞧再說。
亂着佈置呢,又有人來稟,太后恩准領侍衛內大臣鄂倫岱見我。萱兒的老爸,我緊張得心咚咚跳,就見一位中年男士緩步進來。他的身材高大,絡腮鬍子渾身的豪氣,雙目如電,凌厲之至。望向我時,卻滿眼的疼愛,又寫滿了心憂。我向他行禮,他竟然愣了,撫着我的額頭說道:“你從來不向阿瑪行禮的。”我低下頭,暗暗叫苦。他接着說道:“沒想到在宮裡幾天,就長大了。李德全帶着人正收拾你在家的東西呢!說皇上口諭,命你在宮裡長住。阿瑪……”他輕輕嘆了口氣。雲英會意,帶着人都退下了。
鄂倫岱方說道:“阿瑪真後悔,以前太寵着你了,把你寵得不知天高地厚了。你怎麼敢翻牆出儲秀宮呢?四阿哥警告你,你不聽,到底被皇上逮着了!唉!阿瑪在家裡囑咐了又囑咐,就是想你被撂牌子。可現在卻比記名更糟糕,你讓阿瑪怎麼辦啊?”想起我老爸,我小聲地說道:“阿瑪,對不起!都是我胡鬧!我不該惹麻煩,讓阿瑪操心!”鄂倫岱驚奇地看着我,然後露出慈祥的笑容,說道:“你真是長大了,能體諒阿瑪的心思了。如今在太后老佛爺這兒,凡事小心,投着老佛爺的喜好,應該可以平安無事。明年正月十六是老佛爺七旬聖壽節,照例這個日子會有額外的恩典。八爺和阿瑪會想法子接你出宮的。耐過這兩三個月,你就不必擔驚受怕了。”我點頭說道:“謝謝阿瑪。”鄂倫岱笑道:“好孩子!你能這樣說,我就放心了。我和你額娘都在家盼着你回來呢!阿瑪就你這麼一個女兒,你額娘又把你當心肝一樣,這紫禁城裡,一個不小心,就會丟掉性命。你千萬別像家裡時節那樣無法無天啊!”我乖乖地答應着。鄂倫岱撫着我的額頭,說道:“阿瑪本不想把你拖入朝中的泥潭,可我們佟家的女兒就是這個命!最早是孝康皇后,之後是孝懿皇后和佟貴妃,如今該你了。唉!”他嘆息一聲,接着說道:“不要擔心!阿瑪就是拼上全族的性命,也不會再讓你承受那種苦了。”我感謝地這樣一位超脫時代的父親,鄭重地向他點頭。鄂倫岱說道:“阿瑪該走了。你一定小心再小心。”他又低聲說道:“小心太子爺。不要輕易離開寧壽宮。”我想起這會兒,胤礽該與胤禩成爲死敵了。而他作爲鐵桿的八爺黨,一定也被太子列爲死敵了。我趕忙答應了。他才嘆息着走了出去。
雲英又帶人接着幫我收拾屋子。我卻沒有剛纔那份兒心情了。她們忙她們的,我想我的。我也許應該制定個戰略,外面已經有鄂倫岱和八賢王替我籌劃出宮事宜。按照現在的情形,八佛爺沒有娶我的意思,他一定是被萱兒折騰得不勝其煩,正好鄂倫岱也沒有把我嫁到他們愛新覺羅家的想法。於是倆人一拍即合,而我也得到了人和,但是天時和地利我都不佔。我困守寧壽宮,不佔地利;我現在已經跟那八條龍的兩條摻和上了,就更不佔天時了。我死定了!我必須制定戰略,變不利爲有利。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既然我靠着寧壽宮,我就吃定皇太后了。
宮中該下鑰匙的時辰,也是該安置的時候,我開始翻檢萱兒的物件了。送進宮的東西,一定都是精品,僅那些衣飾就弄得我眼花繚亂。這些衣服上的盤扣、滾邊、鑲金、緙絲、刺繡都精美絕倫,我才發現現代的設計師很弱,那些得了設計大獎的衣服,使我嚴重質疑評委的審美。又是一些小女孩的玩意兒,沒趣兒。我又開始懷念現代社會的毛絨玩具了。用我的損友的話,我還是個“老女孩”,保持着“甲醇”!這時我翻出幾大疊彩箋,各種顏色不一而足,而且底色極淡,又有淡淡的金粉,我立刻喜歡上了,正好可以用來做手工。
忙得很晚,我才梳洗睡下。
次日絕早,雲英就喚我起身。我揉着眼睛,說道:“我又不上朝,起來做什麼?”雲英忍着笑,說道:“格格每日在家裡中,要給父母大人定省。如今住在寧壽宮,自然給太后請安啊。”我昏頭昏腦地爬來,任由雲英她們擺弄一番,打着呵欠出來見太后。太后已從佛堂出來,手裡握着一串佛珠,親手扶我起來,說道:“睡得好嗎?”我口不對心地說道:“回太后老佛爺的話,萱兒睡得很好。”太后笑道:“聽說你昨兒折騰了半宿,折些小玩意,今兒又早起,哪有好啊!”我嘻嘻笑了。我就沒打算能瞞人,現在知道,這種事情確實瞞不住誰。我回頭吩咐雲英把昨兒我折的玩意兒拿來。雲英捧着一個荷葉式的金盤過來,盛着滿滿的我昨兒折着荷花。我的眼珠兒都快掉出來了。盛東西的托盤也太貴重了吧?
我向太后笑道:“啓稟老佛爺,這是萱兒晉獻給老佛爺的荷花兒。‘晴露珠共合,夕陽花映深。 從來不著水,清淨來因心’。佛法莊嚴神妙,而蓮花軟而淨,大而香,所以佛祖坐在嚴淨香妙之所。萱兒想,冬天也該有這生機勃勃的物事,所以疊了荷花爲老佛爺這兒添點喜慶。”太后欣喜地拿起一隻荷花,三寸長的護甲,金光珠光交相輝映。我羨慕地望着,這很值錢的!太后笑道:“手很巧啊!這花箋經你一番整治,就變成這妙不可言的荷花啊!說得也好。我正悶着呢,陪我說會兒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