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槿這人有個優點，不管對錯，做過的事情都敢承認，所以看到這條晚飯時收到的信息的時候她不樂意了：“誰躲了？”
裴彧顯然也沒睡：“你啊。”
“我什麼時候躲了？躲什麼了？”
“不是躲我，爲什麼一說到見個面就不回我信息？”
“那就見唄。”唐槿發現自己竟然不能理直氣壯的說自己不回信息是因爲他的那些話，因爲她知道她如果這樣說了，裴彧一定會問他說了那些話她爲什麼就不接了，然後還得跟從前每次聊天一樣，厚臉皮的得出結論：你看，你走心了。
裴彧似乎沒想到她這麼容易就應了，過了一會兒纔回信息：“有什麼想吃的嗎？”
哪裡是爲了吃呢？唐槿嘆口氣，“無所謂，週一到週五晚上下班以後都行。”
“不能共度週末嗎？”
“不能。”哪裡敢呢？一頓晚飯也不過兩三個小時，聊聊天就過去了，若是一個全天，她覺得任務難度有些大。
“那共度良宵也行。”
“我要早回家，九點以前要到家，不然我媽會着急。”其實李大媽如果知道她跟男人吃飯纔不會着急。
“唐槿。”
“？”
“你是覺得我是流氓嗎？”
“嗯？”
“你自己看看你說的這些話，你不慚愧嗎？把我當什麼了？”
唐槿上下滑動了下頁面，彷彿真的有些愧疚，她話裡話外的語氣，好像真的有點兒過了。
“抱歉。”
“唐槿，你說實話。”
“什麼？”
“是不是不想見到我？”
唐槿嘆口氣，歪在牀頭，“沒有。”
“那就好，下週二吧。”
“好。”
“在做什麼？”
“沒做什麼。”這樣沒有營養的聊天實在是得心應手。
“好好說話。”
“要睡覺了。”
“女人是得早睡，那睡吧。”
“懂得倒不少。”
唐槿關了手機，有點兒悶悶的，最後到底沒忍住說了句酸話。
她一直不願意去想的就是這十多年來他的經歷，那些沒有她的經歷。
她自己從大學開始斷斷續續也交往過好幾個人呢——雖然都沒走到心裡去——她又怎麼能奢想裴彧身邊沒有人呢？可是理智上知道是一回事，想起來心裡不舒服又是另一回事。
恍惚記起那個有些寒冷的夜晚。
晚自習也是有課間休息的。那天下了課，唐槿難得的沒有在座位上眯着打盹兒，而是溜達到了學校體育場旁的綠地。
那天數學考試成績很不好，她本來對這些並不是很在意的，可是問題是她中間去洗手間的時候正好聽到有一個班的班主任正在給學生訓話：“你們自己要努力，努力就有成績！你們的水平不是一成不變的，要靠自己把握！你們看十四班的唐槿了嗎？平常成績好吧？這次數學年級考試照樣考得一塌糊塗！說明什麼，說明誰都不是常勝將軍！我們拭目以待，也許下次人家鹹魚翻身又考出高分了，也許她以後就一蹶不振了，就看她怎麼做！你們也是一樣……”
唐槿聽了莫名一股怒氣直衝腦門，那是一個她平常還挺尊重的老師，可是他拿她舉例子就罷了，話音裡的嘲諷和幸災樂禍簡直都要掩飾不住。她只是一次考試做錯了兩道題而已，至於這樣嗎？她自己的老師都還沒說什麼呢。
“你怎麼了？”裴彧跟在她身後幾步遠處，“前面那個燈壞了，黑着呢，你別過去。”
夜晚的涼風讓唐槿覺得清爽了些，就絮絮的把那段話說給裴彧聽，然後問：“你說這種人怎麼能當老師呢？涵養也太差了。”
裴彧就拉了她的手，輕輕搓着讓她暖起來，輕聲數落道：“就這麼點兒破事兒你至於一晚上心不在焉的嗎？那種小心眼兒的人你理他幹嘛，他不就是嫉妒嗎？”
“他是老師我是學生，他嫉妒我幹嘛？”唐槿說，“什麼叫我一晚上心不在焉啊，你看見啦？”
“可不是看見了嗎？”裴彧說，“整個背影透着股狂躁。我跟你說你還別不信，有些人就是這樣，你成績好的時候他沾不上光，你考砸了他就幸災樂禍，你要是在他班上他準不會這麼說你。”
“你說得也是，我也估計是這麼回事兒，不過不想這麼想罷了。”唐槿情緒還是不高，“可是我也沒狂躁啊。”
“行吧，不是狂躁，就是不高興，這總對了吧。”裴彧覺得她手熱乎了，便鬆開一隻手去攬她的肩，“小丫頭想那麼多幹嘛，都不長個了。”
“什麼啊，我就算不高吧也算不上矮。”唐槿的注意力被轉移了。
“你不矮？比我矮這麼多呢。”
“喂，你比我高不正常嗎？要是咱倆一樣高我看是你哭還是我哭。”
“行行行，你有理，誰讓你今天不高興呢，哥讓着你。”裴彧並沒有擡槓到底，忽然想到什麼，打量了一下唐槿，視線在她的發頂停了停，才摸着下巴說，“這個身高還真是正好。”
“什麼正好？”
裴彧不說話，攬着她快走兩步，兩個人藏進一片黑暗裡——剛纔是他說這裡燈壞了不讓唐槿走遠的，現在卻又拉了她過來。
“幹嘛啊，看不見了……唔……”唐槿還沒明白呢就被裴彧封住了脣，鼻息間盡是少年的氣息，混在寒涼的夜晚的空氣裡，成爲她永遠銘記的過往。
裴彧顯然還在摸索。
他一時衝動辦了一件謀劃許久的事兒，感覺十分複雜，一方面是覺得這滋味兒這麼好怎麼不早試試，一方面又有些不確定再往下應該怎麼做才比較成功，最重要的是他有點兒不確定唐槿會不會生氣呢……
他悄悄睜了眼看唐槿，卻發現自己挑的這個好地兒其實也不怎麼樣，他看不清啊。
唐槿到現在還沒踩他沒擰他沒打他，好機會！
裴彧一不做二不休，好好享受了一會兒，才略微退後一點兒，舔着她的脣角小聲央求：“張開嘴唄……”
唐槿狠狠的推開了他。
朝後退了一步，唐槿用手背努力的擦嘴，等擦乾淨了才恨恨的說：“你離我遠點兒！我現在不想看見你！”
裴彧有點兒理虧，真的不敢上前，悄悄的落後幾步跟着唐槿回了教學樓。
好在這個課間因爲要讓大家打開水和適當休息所以時間比較長，現在大家都還三三兩兩的在聊天說笑，也有人在座位上看書或打盹。唐槿溜達回來也沒誰特別注意。
她把臉埋在雙臂間趴在課桌上，假裝打起了盹。
裴彧晃盪着進來，一邊跟幾個相熟的男生打鬧一邊觀察唐槿，只是站在教室門口不進來。
等到時間差不多了，唐槿從桌子上擡起頭，無意識的往前邊看，正撞上裴彧的一張笑臉，她剛涼下來的臉又熱了起來，忍不住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才低下頭去翻書。
裴彧心中歡喜無限。
他今天干了件壞事兒，可那女孩兒沒真的生氣，只是不好意思了。她紅着臉瞪他的樣子真好看……下回還得繼續努力！
唐槿永遠都忘不掉那個夜晚。
不管裴彧是有意讓她忘記之前的不快還是少年衝動，總之那是他們的初吻。
她記得後來問過裴彧，是不是早有預謀，他是這麼說的：“說有也行說沒有也行。那天一開始真的只是擔心你不開心想開導開導你，不過這種事兒嘛，打好久以前我就琢磨了。機會總是眷顧有準備的人嘛。”
之後也有過幾次，可是印象就不那麼深刻了。不過唐槿每次都會擡手擦嘴，惹得裴彧不滿：“幹嘛啊，你聽說誰家媳婦兒親完了擦嘴的。”
唐槿嫌棄的道：“都是口水，不擦等着自己幹掉啊。還有啊，你說什麼呢？誰讓你亂七八糟的叫了？”
“喂，你不能嘴一擦就不認帳啊！”裴彧不依不饒，少年執拗起來便多了份霸道，“這是原則問題，唐槿，你是裴彧的，記住了！”
記住了，真的記住了。
“唐槿，你爲什麼不讓我吻你？因爲你心裡有人！”
“唐槿你說實話你愛我嗎？我親你一下你躲什麼？”
“唐槿咱們還是做朋友吧，你把心鎖死了，我進不去。”
唐槿猛地睜開眼，天已經要亮了。
原來是一場夢。
前半段清晰得如同一部青春電影，後半段卻是一些似乎熟悉過的人，面目模糊，聲音各異，那是她後來交往過的男朋友們。
夢境裡的是李大媽一直困惑卻永遠都不知道答案的，她屢次分手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