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爍寒芒的薙刀與傾國傾城的臉蛋、剛與柔、暴力與鮮花……截然不同的兩種元素同框出現,交糅成一副奇妙的景象。
這人很幸運,竟然能有緣看見這種舉世罕見的奇景。
這人很不幸,這幕場景是他生前所見的最後一副畫面……
撲哧!
薙刀斬裂人體。
殘肢掉落,白骨露出。
同一時間,不遠處的總司也再度揮起了“死神的鐮刀”。
總司輕巧地跳上一塊巨石,然後像在空中滑翔一般,對着眼前的弓箭手當頭就是一刀。
斬擊凌厲,刀勢如虹。
對方的左肩被深深地砍中,同軀幹僅剩一層單薄皮膚相連的左臂,無聊地垂掛在其身側。
“嗚嗚啊啊啊!”
強烈的劇痛,令得此人的額頭瞬間佈滿豆大的冷汗。
他倒也是條硬漢,不僅沒有倒地,反緊咬牙關,踏穩腳跟,強忍疼痛,舉刀反擊。
“去、去死吧!”
他抱定“置之死地而後生,陷之亡地而後存”的意志,劈出決死一擊。
可是,總司在眨眼間不見了。
“什麼?!”
“在這裡。”
總司以驚人的爆發力,閃身至此人的身側,與他錯身相過。
在衣袖互交的瞬間,總司劈出拔刀術般的斬擊,正中對方的胸部。
此人就像被彈開一樣向後倒飛,不一會兒便一頭栽倒在地。
這就是弓箭手們……或者說是全體黑母衣衆所犯的錯誤——他們只顧着應付青登,完全忽視了這兩位“女武神”的存在!
要資源有資源、要努力有努力、要天分有天分的佐那子,可謂武士中的典範,能文能武,知書達禮,堪稱“神威能奮武,儒雅更知文”。
倘若她是男兒身的話,定能成爲遠近稱頌的“今楠木”。
【注·楠木:即楠木正成。(1294年?—1336年7月4日),他在推翻鎌倉幕府、中興京都朝廷中起了重要作用。因武略出衆、人品優異、碧血丹心,故日本後世以其爲忠臣與武士之典範】
然而,如此完美的佐那子,在武道上卻有一處不足,那便是沒怎麼耍過真傢伙。
至於總司……她一直都是以憨憨的、不大聰明的形象示人。
畢竟,她可是個連77加18等於多少都算不明白的主兒。
而她也跟佐那子一樣——竹劍與真刀,揮舞前者的時間遠多於後者。
許多人總以爲“僅識‘道場劍’,不識‘殺人劍’”的最大壞處,就是在與敵人展開你死我活的真刀決鬥時,會不由自主地心生膽怯,以致發揮不出原有的實力。
事實上,相比起怯戰、發揮失常,“‘戰鬥智商’不足”纔是欠缺實戰經驗的最緊要、最可怕的惡果。
通俗點來講,就是把控不好“什麼時候該小心防守,什麼時候該大膽進攻”。
只不過,衆所周知——上天是不公平的。
有些人天生就是爲戰鬥而生的。
或許這就是天才的共性吧……總司也好,佐那子也罷,明明都是戰場新手,卻能於此刻毫無心理負擔地化身“人斬”。
在望見青登以豬突猛進的打法攪亂了黑母衣衆的陣型,憑藉一人一弓打得對面的弓箭手們擡不起頭後,二女雙雙意識到:大好的戰機已至!
沒有事先約定,也沒有相互探討作戰計劃。
總司和佐那子都不知道對方跟自己打起了相同的主意。
然縱使如此,她們卻依舊能不分先後地同時衝出藏身地,對已然混亂的敵羣展開新一輪的猛攻!
青登的精準點射,本就已讓黑母衣衆焦頭爛額。
而現在,他又多了二女的助陣……對於此情此況,但凡是有點眼光、有點腦子的人,都能看出:戰局的天平,已然出現大幅的傾斜!
事已至此,擔任指揮官一職的那名壯漢,不得不挺身而出,再度大喊道:
“媽的!快上!快上!攔住她們!取下小野寺及其同伴首級的人,賞黃金百兩!聽到了嗎?黃金百兩!一百兩金!你們還在等什麼?快上啊!”
爲了提升逐漸崩潰的士氣,壯漢不得不提高獎賞。
賞金的提高,確實是令部分早已心生怯意的黑母衣衆,再度燃起鬥志之火與貪慾之心。
然而,也僅僅只是“部分”而已。
豐厚的獎賞固然讓人心動。
但獎賞再怎麼豐厚,也要有那個花錢的命啊!
否則,即便賺來了一千兩金、一萬兩金、十萬兩金,又頂個球用呢?
儘管很不想承認,但絕大部分的黑母衣都不得不直面這個冰冷的事實:他們根本就不是青登一行人的對手!
可是,組織的紀律又不允許他們明目張膽地丟盔卸甲。
於是乎,進不敢進、退不能退的黑母衣衆,紛紛定在原地,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
兇名赫赫的“清水一族的爪牙”、“清水一族的精英戰鬥部隊”,居然像含羞帶怯的女人一樣忸忸怩怩……只遺憾對黑母衣衆平日裡的所作所爲深惡痛絕的人們,目今並不在此。
要不然,在望見這般滑稽的奇景後,他們定會感到揚眉吐氣。
興許是認定黑母衣衆的鬥志盡失,自己已經安全了吧,小野寺小心翼翼地從樹幹的後方走出,然後大步奔向青登等人。
一方畏縮不前,另一方戰意正盛且猶有餘力……不管是從哪個角度來看,青登等人都已佔盡優勢。
不過,身經百戰的青登,深諳“戰場局勢,瞬息萬變”的道理。
因此,縱使眼前的局面已然明朗,他也不敢有絲毫放鬆,依舊繃緊着全身神經,聚精會神地關注黑母衣衆的動向,留心四周的一切動靜。
不經意間,在多種天賦的加持下而聽力過人的青登,敏銳地捕捉住一道怪異的聲響。
啾啾啾啾……
剛開始時,他以爲是鳥叫。
可很快,一抹不詳的預感浮上其心頭。
啾啾啾啾啾啾……!
聲音很尖銳……而且越來越近!
——這是……鏑矢!
眼中閃過震愕之色的青登,於轉瞬間判明這支鏑矢的目標。
“小野寺先生!趴下!”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青登的喊聲甫落,一道白光橫向切開了他的視野。
憑着“鷹眼+2”的強悍動態視力,青登勉強看清了這道白光的真面目——通體雪白,箭簇掛有倒刺的近1米長的巨型鏑矢。
所謂的鏑矢,即一種飛出去時會發出尖銳聲響的箭矢。
面對青登的急聲提醒,小野寺甚至都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便神情痛苦地栽倒在地。
那根巨型鏑矢,貫穿了小野寺的肚腹。
前肚入,後背出。
霎時,死一般的靜謐籠罩四周。
然而,這只是一瞬間的事。
“這是……鵺大人的箭!”
【注·鵺:音同葉】
壯漢先是一怔,緊接着面露不解。
“鵺大人怎麼會在這裡?”
正當壯漢喃喃自語時,一道矮小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的身後。
“平林先生。”
“哇啊!嚇我一跳,原來是河童大人啊。”
河童毫不理會壯漢的諂媚笑容,他自顧自地以無悲無喜的聲調冷淡道:
“平林先生,我特來向你通報一聲:羅剎大人來了。”
“羅剎大人?!”
壯漢不知所措地轉頭張望。
“爲爲爲、爲何羅、羅剎大人會突然來此?”
“天知道,可能是想親眼見證叛徒的末路吧。畢竟羅剎大人他最恨叛徒了。”
……
……
突如其來的劇變,不僅令黑母衣衆如墮煙海,也使青登等人深感震驚。
離小野寺最近的總司,趕忙奔至他的身旁,將他攙扶起來。
從中箭至今不過數秒的功夫,小野寺的前胸、肚腹處的衣服,便統統被汩汩淌出的鮮血染得通紅。
“喂!醒醒!醒醒!不要睡覺啊!”
總司不敢搖晃小野寺,只能對着他的耳朵大聲喊叫,以期他能保持神智。
“唔……!”
小野寺擡起顫顫巍巍的眼皮。
他垂低視線,掃了一眼被鏑矢洞穿的肚腹。
肌膚、臟器被撕裂的劇痛;眼睜睜地看着鮮血和生命力外流卻無能爲力……親身經歷着這些恐怖的小野寺,沒有面露驚慌,也沒有表現出半點恐懼。
他僅自嘲地笑了笑。
“哈哈……我到底還是……栽了啊……”
這個時候,青登與佐那子先後趕至總司和小野寺的身旁。
精通醫術的佐那子於第一時間蹲下身子,查看小野寺的傷勢。
“好嚴重……”
佐那子沉聲道。
“肝和脾破了……”
青登和總司都不懂醫術。
可即使是對醫術完全一竅不通的他們,也知道肝和脾破裂意味着什麼。
這可是什麼時候掛掉都不足爲奇的傷勢……
“橘君……”
總司輕聲呼喚青登並揚起目光,朝青登投去筆直的視線。
她的這副眼神,自然是“橘君,我們現在該如何是好?”的意思。
小野寺乃重要的線人。
清水一族的原幹部、橘隆之的戰友、曾同橘隆之一起調查詭藥……對青登而言,小野寺簡直就是一座待開發的“寶庫”。
所以,小野寺不能死——至少在探索完“寶庫”之前,他還不能死!
於是乎,青登迅速下定決斷。
“後撤,找一處安全的地方給小野寺先生療傷。沖田君,佐那子小姐,你們扶着小野寺先生,我來斷後。”
青登的冷靜嗓音與有條不紊的部署,撫平了二女心中的慌亂。
眼下時間緊迫,無暇討論行動細節。
二女用力點頭。
佐那子從腰包裡掏出一罐不知名的藥粉,將其一股腦地傾倒在小野寺的傷口上。
“唔唔唔……!”
小野寺發出低沉的痛呼。
佐那子正色道:
“這是止血藥,忍一下。”
說罷,她便與總司相互配合,分別扛起小野寺的一條臂膀。
青登手持和弓,轉身面朝黑母衣衆,將二女和小野寺死死地護在身後。
——這支箭……是從哪兒射來的?
青登不由自主地掃了眼插在小野寺肚腹上的箭桿。
剛纔,他聽得很清楚,此矢是從很遠很遠……至少300米開外的地方射來的。
要不然,他也不會將它的飛行聲,誤判爲鳥鳴。
300米的遠距離狙擊……倘若對方使用的是麥克米蘭TAC-50狙擊步槍,那也就罷了,可對方所用的武器,偏偏是原始的弓箭……
【注·麥克米蘭TAC-50狙擊步槍:,一名加國軍人曾用此槍射殺3540米外的目標,射程破了全球軍事紀錄,成爲新的世界紀錄。】
300米……一箭射中移動中的人體,並且正中要害。
想到這,青登擡起視線,雙目緊盯鏑矢適才飛來的方向。
不知爲何,青登有種預感——這名弓術逆天的狙擊手,絕非黑母衣衆的隊士。
而是……更加恐怖的存在。
……
……
此時此刻——
距離青登等人約300米的某地——
“鵺,如何?射中了嗎?”
被羅剎喚作“鵺”的這名青年,身材高大,肌肉發達,手持一把明顯要比尋常的和弓粗重得多的巨弓。
爲了便於挽弓,他脫去右袖,露出結實的右臂以及小半張脊背。
只見其背上紋着一隻模樣猙獰的生物。
猿猴的相貌、狸的身軀、老虎的四肢、蛇的尾巴……正是日本傳說中的妖怪:鵺。
“射中了。”
鵺一邊放下手中的巨弓,一邊惜字如金地淡淡道:
“小野寺死定了。”
“哈哈哈,真不愧是咱法誅黨的最強射手!縱使與目標相隔三町多,也照樣可以貫蝨穿楊!”
“羅剎大人,您過獎了。”
“我之後得找個機會,好好地感謝一番酒吞童子才行呢,想不到他居然肯將那麼優秀的部下借給我用。”
“酒吞童子大人最近正忙於練兵,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他應該是沒有時間和您相聚的。”
“是嗎……那可真是太遺憾了。”
羅剎嘆了口氣,然後將目光重新投向青登等人所在的樹林。
他的目力遠不及鵺,所以他全靠鵺的口述來了解前線戰況。
“話說回來,真是有夠奇怪的啊,小野寺他是從哪兒找來的那麼厲害的保鏢?”
說到這,羅剎若有所思地沉下眼皮。
“如此優秀的人才,若不能爲吾等所用,那可就太浪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