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下舞完全不懂法語,所以她現在完全是一臉懵逼的狀態。
青登曾在艾洛蒂的手把手的教導下,學習過一陣子的法語。
雖說水平不高,但也勉強能夠聽懂這倆爺孫適才在說些什麼。
因此,在聽到艾洛蒂說出這句“我想……這是一個好機會!一個向世人證明我們並非夷狄的機會”的時候,他與安東尼一樣,露出了驚詫莫名的表情。
興許是爲了照顧不懂法語的木下舞吧,艾洛蒂切換回日語:
“爺爺,自從我們遠渡重洋,費盡力氣地來到這個遙遠的國度之後,我就一直在想:爲什麼這個國家的人會那麼敵視我們呢?爲什麼會視我們爲蠻夷呢?”
“我認爲……其中最大的原因,便是因爲我們背後的國傢伙同英、美等國,以暴力的手段逼開這個國家的國門,強迫幕府簽下一系列的不平等條約。”
“雖然那傢伙很強……但只要集合我葫蘆屋的英傑們,總能使他伏誅。”
我並非普通的海豹。
從理想講到現實……艾洛蒂將其口才發揮至極致。
木下琳的述說……不,更正,是她的“審判”仍在繼續。
“以長州爲首的尊攘勢力已經退出京都。”
木下琳莞爾一笑。
“除了武術之外,對於琴棋書畫等風雅之物,她還頗有心得。”
“因爲不瞭解我們,所以才討厭我們。”
安東尼:“……”
“是、是的……”
就身份等級而言,他們倆是妥妥的‘君臣’。但就實際表現來看,二人的距離感其實很微妙。
“我實在是不想再孤零零地待在這棟大房子裡了……”
望着猶如泥塑木雕一般的桐生老闆,木下琳輕嘆了一口氣:
“但其實……”
然而……他依舊保持沉默。
其裡衣已被如瀑的冷汗打溼,溼得透透的。
這樣的相處方式……與其說是君臣,倒更像是關係密切的摯友。
桐生老闆用力地挑了下眉——下一件正事?
未等他提出反問,木下琳就伸手探懷,摸出一根卷軸。
木下琳揚起目光,從頭至腳地細細打量了桐生老闆一番。
“尊攘派的人若想對我不利,可沒那麼容易。”
“九郎,你此前在信裡彙報阿舞的近況的時候,總跟我說:‘阿舞與橘青登的感情甚篤,二人根本就是天作之合。彼此結合,指日可待’,對吧?”
“……我對不起大家,真的很對不起……”
“勇敢的罪遠輕於懦弱。”
“我討厭孤單。”
她一邊說,一邊拍了拍胸脯,輕笑了幾聲,擺出一副灑脫、淡然的姿態。
“可是,我們一來不清楚‘明王’的具體動向。”
只不過……不得不說的是,艾洛蒂的這番志向,確實是太理想化了。
說到這,艾洛蒂停了一停,似乎是在構思新的措辭。
“縱使是有百萬大軍來攻,我也絕不會讓艾洛蒂受到半點傷害的!”
“雖不清楚那個傢伙爲何會出現在箱館港口,但我猜測他多半是想要乘船返回本土。”
“明明是個男性,可他竟然也與橘青登有着不清不楚的關係。”
PS:“說服安東尼”的這段情節,實在是沒啥意思啊,所以豹豹子直接加速,半章完事,不水字數。快說“謝謝豹豹子”
“坐回來吧。”
“如此行徑,想讓這個國家的國民們對我們有好眼色,就像是讓瑪麗·安託瓦內特別再用牛奶來沐浴一樣——根本就不可能啊。”
“以致新選組內部風傳‘橘青登是衆道人士’。”
“……九郎,好久不見了。”
“……”
他心虛地回答道。
這一回兒,桐生老闆未再倔強。
說到這,她伸手指了指其跟前的地板。
言及此處,她的話音一停。
“哪怕是後悔,我也想在嘗試過後再後悔!”
“九郎,難得重逢,就不能先聊一些開心的事情嗎?”
對此,木下琳毫不在意,任由對方作出這等親暱之舉。
雖然嘴上在吐槽,但木下琳還是默默收起了臉上的打趣之色,擺出肅穆的神情。
“九郎,直直地看着我,不要回避。”
“二來……你已經不再年輕了。”
艾洛蒂的俏臉上逐漸泛起濃郁的苦色。
“可是,即使如此,我也想去嘗試!”
他乖乖地坐回原位。
木下琳接着道:
“我雖未親眼見過橘青登,但此人確實是當世之傑,年紀輕輕就成爲坐擁30萬封地的大大名,並且手握強軍,實乃當今幕軍的第一人。”
“九郎,你的心情,我能理解。”
當木下琳念出這一人名的剎間,桐生老闆的心臟又停跳了幾拍。
隨着話鋒的突轉,她緩緩地低下頭,眼望膝前的榻榻米,就像是害羞了、不敢看人似的。
“主公,多謝了。”
“我實在是不想再……”
“兩個民族的矛盾……此等規模的爭端,纔不會因爲我個人的努力,而發生大的改變。”
緊接着,便見她深吸一口氣,蓄滿力量與情緒:
“我知道你迫切地想要清理門戶。”
“我沒法說服法蘭西國對這個國家散發善意。”
“連我都有點羨慕她了。”
“我會派出儘可能多的探子,力爭早日找到那個傢伙。”
“可沒承想,後面還有更加令我困惑的事情。”
“新選組內的許多將士甚至都默認千葉佐那子是他們的主母了。”
少頃,她重新開口:
“……爺爺,我知道你是擔心我會遭遇危險。”
這扇屏風的正前方,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婦人安然就坐。
“你還以爲你是二、三十歲的棒小夥兒嗎?”
“九郎,潛伏在箱館的探子來報——8天前,‘明王’出現在箱館港口。”
但是,青登並不討厭這種“仰望星空,腳踏實地”的理想主義者。
“更何況,我的職務可是室長啊,是專管算盤和賬簿的。”
爲了給他服下定心丸,青登以鏗鏘有力的堅定口吻說道:
【注·水攻高鬆:豐臣秀吉的經典手筆,他採用水攻的奇策,攻陷了毛利家的高鬆城。】
就憑她那敢於實踐的勇氣,混吃等死的宵小之輩就沒有資格指責他們。
“雖然我剛纔一股腦兒地說了許多漂亮話。”
桐生老闆大大咧咧、非常自然地盤膝坐在木下琳的跟前,二人的膝蓋都快碰在一起了。
……
【注·箱館:蝦夷地(今北海道)南部的城市。】
木下琳輕輕頷首。
“他若與阿舞兩情相悅,那我也樂見其成。”
那猶豫不決的神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散,轉而染滿慚愧、心疼的色彩……
“九郎,一段日子不見,你臉上的皺紋似乎變少了。”
桐生老闆的腦袋低得都快撞地了。
陽光穿過門縫,鑽入室內,半空中的灰塵在光線的照射下閃閃發亮。
桐生老闆先是沉默,而後幽幽地呢喃道:
大阪,某間茶室——
他深深地低下頭,臉上佈滿濃郁的羞愧之色。
房內傳來蒼老的女聲。
“這世間的許多爭端,究其根本,便是因爲雙方缺乏互信!對彼此缺少了解!”
“從我的阿舞到千葉家的千金,再到俊郎的美少年……胃口不小啊。”
語畢,木下琳一臉冷漠地扔掉手中的卷軸。
譁——的一聲,桐生老闆推開面前的紙拉門。
*******
*******
求月票!求推薦票!(豹頭痛哭.jpg)
其五官雖不算是標緻,但眉宇間卻縈繞着一股別樣的英氣。
不僅如此,他的額間開始向外滲出冷汗。先是“汗珠”,而後逐漸連結成“汗流”。
“我正是爲了跟你當面磋商這兩件大事,才急急忙忙地召你回大阪。”
【注·瑪麗·安託瓦內特(1755-1793):法國皇后,以奢靡的生活作風著稱】
既不說同意,也不表示回絕。
桐生老闆微微一笑:
“主公,我回來了。”
桐生老闆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既不說話,也不動彈。
“可是……哪怕只是一點點也好,我想要緩解兩個民族之間的隔閡!”
“只是……九郎,我有一些問題,想要好好地當面請教你。”
桐生老闆怔了一怔,停住腳步,側回半個身子。
“家國大事,我根本就插不上手。”
“關於我的人身安全,爺爺你大可安下心來。”
“興許是因爲最近總碰上高興的事情吧。”
她的慷慨陳詞使在座的每一個人皆感敬重。
“主公,我就直問了——冷不丁的召我回大阪,所欲何事?”
木下琳滿面笑意地點了點頭。
“我平日裡的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待在有重兵把守的屯所。”
“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孩……人微言輕。”
“我知道,這很艱難。”
……
木下琳的悉心安慰使桐生老闆的面色變得好看許多。
青登也好,木下舞和艾洛蒂也罷,在座的每一個人都在靜待安東尼的回覆。
少頃,她忽地發出乾澀的、自嘲般的笑聲:
“啊哈哈哈哈……”
艾洛蒂語畢的那一瞬間,安東尼的神態變化像極了放在烈陽底下的冰塊。
“這座城町已不像以前那般危險。”
明明已值朝杖之年,但她就跟桐生老闆一樣,眼中閃爍着絲毫不遜於年輕人的旺盛生命力。
明王——聽見這個名字的那一瞬間,桐生老闆就像是被強烈的電流給刺激到了,全身猛然一僵,瞳孔緊縮。
“九郎,在你口中,橘青登與阿舞乃恩愛的一對。”
說到這,她緩緩地展開手中的卷軸。
“可是據我調查,這個傢伙貌似與千葉佐那子有着很曖昧的關係啊。”
“我的另外一個目的,則是出於完全的私心——我想要呆在熱鬧的、有師傅和舞小姐在的地方。”
“新選組一番隊隊長,沖田總司。”
僅從外表來看的話,她至少也有八十歲了。
就如她剛纔所說的——她的個人努力纔不可能使如此規模的爭端發生根本性的改變。
“我也知道,我的這些想法都太幼稚了、太理想了。”
室內僅有的傢俱,便只有一扇描繪“水攻高鬆”的歷史名事件的屏風。
“所以,切莫衝動。”
“現在是時候來談談下一件正事了。”
“‘緩和兩個民族之間的隔閡’……這只不過是我的目的之一。”
“因爲不瞭解我們,所以才牴觸我們。”
但……每當想起尊攘派的殘暴,每當想起尊攘派對西洋人的深淵般的惡意,安東尼便感到齒根發寒,如芒在背。
“不過……真的是怪了。”
“主公……”
“九郎,你說什麼傻話呢?這不是你的錯。我們從來沒有怪罪過你。要怪,只怪那傢伙心術不正,自甘墮落。”
“我若能成爲新選組的室長,便擁有了向世人展現自己、展現我們法蘭西人的機會!”
“就因爲我的愚蠢,以致遺留下了這麼大的禍患……”
不僅如此,他的面色開始發白。
“回答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昂古萊姆先生,請您放心。”
不過……能讓桐生老闆喚上一聲“主公”的人……這位老婦的身份,已然是呼之欲出。
“好了……關於‘明王’的話題,就暫且到這兒吧。”
“原來如此……你小子……原來一直躲在蝦夷地啊……!”
豹豹子想起來了!
“我大概會收到許多人的白眼,遭受許多人的辱罵。”
他的糾結心情,不難理解。
“別衝動,冷靜下來吧。”
“新選組七番隊隊長,千葉佐那子。”
“……”
包圍整座茶室的紙拉門都是市面上很常見的種類,並非那種繪有豪華浮世繪的奢侈品。
“……”
這位老婦的身形很矮小,大約只有一米五,滿頭銀髮,不見半點雜色。
眼見安東尼久久不語,艾洛蒂抿緊了脣。
任由自家孫女離開安穩的“安全屋”,走入錯綜複雜的“叢林”……要讓安東尼在短時間內立即接受,實在是不大可能。
木下琳將掌中的卷軸拉到下半部分。
“……所言當真。”
桐生老闆莞爾:
“本來,橘青登與千葉佐那子的特殊關係,已讓我甚感困惑。”
緩解兩個民族之間的隔閡……小小年紀便有如此宏大的志向,實在是令人欽佩。
然而,他纔剛轉過身,木下琳就發出氣勢十足的低吼:
這一瞬間,桐生老闆的心臟停跳了幾拍。
“拖着這具垂垂老矣的衰朽軀體,你不可能打敗那個傢伙的。”
“今年19歲,面容姣好的美少年,十年難得一遇的劍術奇才,僅次於青登之下的‘新選組第一將’。”
“這個橘青登……還挺有本事的嘛。”
她正是木下舞的奶奶、葫蘆屋的掌舵者——木下琳!
“既然我敢延攬艾洛蒂,那我便有十足的底氣保障她的人身安全。”
艾洛蒂語畢後,青登靜靜地轉動視線,直勾勾地看向安東尼。
打從剛纔開始,桐生老闆就默默地埋低腦袋,雙目緊盯膝前的榻榻米,彷彿要用視線在其上燒出一個洞來,根本不敢去看木下琳。
她一邊說,一邊伸手拍了拍桐生老闆的肩膀。
說罷,他跨步向前,邁入室內。
雖說不上是爲什麼,但其心間冒騰出無比強烈的不祥預感!
“不是總有這樣的說法嘛——‘笑口常開,延年益壽’。”
說時遲那時快,桐生老闆猛地伸手握住腿邊的佩刀,旋即站起身來,欲圖離開此地。
青登的激昂發言,確實是讓安東尼的表情變得好看了一些。
“九郎,回來。”
“今年25歲,大劍豪千葉定吉的長女,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其中以小太刀術和薙刀術爲最擅長。”
果不其然——安東尼緊鎖眉頭,五官都快蜷在一起了,表情被強烈的猶豫所支配。
雖說室長並不需要站上前線,其安全係數相比起其他職務來說,無疑要安全得多。
“真是一位優秀的女子啊。”
這間茶室的面積雖不小,但裝潢卻意外的樸素。
艾洛蒂是他唯一的孫女,是他在這遙遠國度的唯一親人。
乍一看去,這就只是一位保養得當、氣質很好的貴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