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總司擺出青眼架勢,永倉新八和齋藤一雙雙面露了然之色。
“平青眼”乃總司的標誌性架勢。
雖然她什麼也沒說,僅僅只是擺了個架勢而已,但永倉新八和齋藤一都已瞭然於胸——她打算趕在體力耗竭之前,使出其獨門絕技“平青眼三段刺”,一鼓作氣幹掉般若!
他們自然清楚總司的“平青眼三段刺”的威力有多麼強悍。
若用通俗易懂的話來形容……她這招乃“能夠越級殺敵”的大殺技!
此招的初次亮相,是在試衛館與玄武館的紅白合戰。
當總司使出這無比驚豔的三連突刺,直接擊敗了當時實力遠在青登、總司之上的千葉道三郎,技驚四座。
此外,永倉新八他們也清楚:總司是準備將獲勝的希望,全部寄託在接下來的一擊了!
雙方來回拉鋸,時間拖得越久,就越是利好佔據體力優勢的般若。
假使再這麼纏鬥下去,雙方何時分出勝負、總司他們能否獲勝,實在是不樂觀。
如此,總司等人若欲取勝,就只能祭出最強招數,一舉破敵!
總司的體力已所剩無幾。
因此……機會只有這麼一次!
永倉新八和齋藤一對視一眼。
多年積累下來的情誼與默契,於這一刻爆發!
電光火石之際,只見他們錯開腳步,移換身形,一左一右地撲向般若!
僅眨眼的工夫,二人的模糊殘影就填滿了般若的視界。
兩把刀自不同的方位,猛襲向般若的身軀!
爲了壓制般若,使其露出破綻,二人不作任何保留,拼盡全力。
橫劈、豎砍、斜掃、上撩、直刺。
刀來、劍往。
神道無念流的剛猛、無外流的刁鑽。
二人的攻勢之猛烈、刀法之精湛,真可謂是傾盡全力了。
饒是般若,也不禁輕挑眉頭,面露驚喜之色。
鐺!鐺!鐺!鐺!鐺!鐺!鐺!
半空中佈滿了三把鋼刀的殘影。
般若把刀斜架在胸前,將他們的攻擊一一擋下。
永倉新八和齋藤一毫不鬆懈,一心一意地傾瀉攻勢,儼然已入忘我境地。
不遠處,保持着青眼架勢的總司微眯雙目,如石像般一動不動,牢牢注視般若的身形、盯緊他的一舉一動。
就在這一剎間……真的是一剎之間,半是因爲實力,半是因爲運氣,永倉新八和齋藤一打出了絕妙的配合!
永倉新八以八雙起勢,劈出一記重斬。
般若不費吹灰之力地側身躲過。
可就在這時,齋藤一滑步上前,採霞段構式,直挺挺地刺出一劍。
永倉新八長於“力量”,齋藤一長於“時機”。
他總能在最合適的時間,打出最刁鑽的一擊。
他這一刺,實在完美。
即使是般若,也來不及舉刀格擋,只能再度挪步,閃了過去。
他這一挪步,身體架勢就出現了片刻的不穩。
而這份“不穩”,正是總司所等待的破綻!
雖然就憑般若的本領,他很快就能調整好身體架勢,這破綻只不過是轉瞬即逝,但是毫無疑問——戰機已現!
這一瞬間,總司眸中迸出閃耀的精芒!
“新八!齋藤!閃開!”
出聲示警的同時,總司沉下腰身,彎曲雙腿,酷似緊繃的彈簧。
即使是根本不懂武術的人,在見到總司刻下的這副模樣後,也能直觀地感受到:她體內濃縮着難以想象的力量!
她那與生俱來的爆發力,在這一刻展現得淋漓盡致!
嘭——的一聲,她像炮彈一樣飛出。
雙足用力蹬地。因爲力量過大,所以屋頂上的瓦片被她踩得粉碎!
不過兩步,十數米的間距就被她飛越而過。
永倉新八和齋藤一分別向左右退開——他們的避讓,猶如門扉被打開,那短小靈動的馬尾辮,赫然闖入般若的眼簾。
天然理心流·奧義
平青眼三段刺!
藉着衝刺的勢能,總司擊出第一刺。
加賀清光的刀鋒割開了大氣,徑直刺向般若的眼睛。
不明就裡的般若,只以爲這是普通的一擊,下意識地撤步閃躲。
然而,未等他雙足落地,總司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將刀拉回手邊,重新擺出平青眼架勢!
這般速度,饒是般若也不禁一怔,瞳孔驟縮成針孔大小。
嗤!
第二刺,襲來!
這一回,般若不復方纔的輕鬆、優雅,格外勉強地舉起掌中刀,將總司的刀給擋了回去。
未等般若鬆一口氣,那難以置信的一幕再度在其眼前顯現——
腳掌、小腿、大腿、腰腹、肩膀、雙臂……總司全身上下每一處肌肉,一齊牽動,靠着無與倫比的蠻力,硬是將刀拉了回來!再度擺出青眼架勢!
發動全身肌肉,將“刺擊”和“收刀”的速度給提升到極致……這種亂來的招法,哪怕是天賦異稟的總司,也只能連着使用三次。
於是乎……總司的最後一刺,同時也是最強的一刺,襲來!
嗤!!
加賀清光第三次貫穿大氣。
速度之快,連刀身都不可見了!
在強行閃過、擋開總司的前兩刺後,般若的身體架勢正處於相當混亂的狀態。
以最糟糕的狀態去迎接最強的一擊……毫無疑問,這是般若今夜最大的危機!
如此詳細其中過程,彷彿時間過去良久。
事實上,一切只發生在彈指之間——噗嗤!
現場響起血肉被切割的聲音。
月光下,加賀清光的刀芒與般若的人影相撞作一塊兒。
血花飛濺。
點點血珠,灑向空中。
在旁觀戰的土方歲三、芹澤鴨等人,刻下紛紛面露欣喜之色——他們都以爲般若已伏誅。
可身處戰場中心的總司等人,卻都露出了截然不同的表情。
總司所瞄準的地方,是般若的腦袋。
雖是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際,但總司等人都看得很清楚——就在加賀清光的刀尖即將貫穿般若額頭的這一瞬間,般若猛地將頭一偏!
刀鋒割破了其額角,鮮血淋漓,未能正中其首級!
他雖是血流滿面,但並未斃命!
總司見狀,馬上反應過來,緊咬貝齒,準備勉強自己的身體,發出第四刺。
然而……她剛作嘗試,強烈的肢體痠痛就衝擊其神經,使她不禁發出低沉的痛呼。
即使強如“天劍”,也難以視“極限”爲無物。
一旁的永倉新八和齋藤一在眼見總司失手後,當機立斷,火速奔上前來,欲圖補刀。
怎可惜……他們刀鋒未至,對方身影就已退遠至十米開外。
“好厲害的招數啊……”
般若擡手擦拭額上的血跡。
不管他怎麼擦,那血就是止不住,可見傷口之深。
不難想象——倘若般若剛纔反應稍慢一些,或是動作略微遲鈍一點,那絕對是當場斃命的下場!
他低頭看着被血染紅的手掌,咧了咧嘴。
“我剛剛差一點兒就去見閻王了。”
“如果是一年前……不,半年前的我,現在絕對已成你的刀下亡魂了!”
“我背上現在全是冷汗。”
“這種‘命懸一線’的緊張感,真的是久違了啊。”
言及此處,般若不再理會自己額角的傷口。
他揚起視線,直勾勾地看着總司。
“剛剛那招,應該是你的最強招數了吧?”
“真是精彩的一擊。”
“這是劍技與體能皆須達到頂峰的天選之人,才能使出的絕妙招數。”
“能夠親眼看見這樣的神技,我很感動。”
“既然你已釋出自己的最強招數……我若不予以等量的迴應,那未免太過失禮了!”
在說到“等量”這一字眼時,般若特地加重語氣。
說罷,只見他翻動右腕,刀鋒在其掌中劃出利落的圓弧——他將握刀手法從正握改爲倒握。
緊接着,他岔開雙腳,沉下腰身,左手扶鞘,右手將刀納回鞘中。
如此手法、如此姿勢……此時此刻,總司等人無不是瞪圓雙目,表情被強烈的震驚所支配!
熟悉……
太熟悉了!
對總司等人而言,般若的這番架勢,實在是太熟悉了!
看着對面擺出居合架勢的般若,總司失神地喃喃道:
“橘……君……?”
說來怪異,在變換架勢後,全身氣勢突變,變得格外凌厲、充滿壓迫感的敵人,總司等人都見得多了。
可當般若納刀歸鞘,擺出居合架勢後……其身上氣勢也變了。
只不過,不是變得凌厲、駭人。
而是變得……非常平靜。
沒錯,平靜。
猶如鏡面般的湖泊,沒有半點漣漪。
般若看着總司,淡淡道:
“我上了。”
瞬間……真的是一瞬之間,那份“平靜”轟然消散!
“鏡面般的湖泊”變爲“澎湃的海嘯”!
般若猛衝向總司!一道銀芒從其腰間閃出!
跟這快若閃電的耀眼銀芒相比,連月光都爲之失色。
他拔刀的速度,實在太快了!
快得連永倉新八和齋藤一都沒反應過來。
只有總司及時做出了反應。
爲了保護左右兩側的永倉新八和齋藤一,她踏前半步,並將掌中的加賀清光倒插在地上,然後用右腳抵着刀背,增強防禦力度,以刀鋒硬接般若的斬擊。
剎那間,兩刀相撞。
鐺!!!
衝擊與鏗鳴,震撼大氣!撞開了月光!
般若的拔刀斬,正中加賀清光的刃鋒,一串串火星爆射而出。
總司咬緊牙關,將全身的力量都灌輸進掌中刀,拼命支撐。
可每當她頂上一份力,就會有更大、更強的力量壓回來!
這場硬碰硬的強悍交鋒,開始得突然,結束得也快。
喀啦……!
忽然間,響起金屬碎裂的聲音——以兩刀相接的位置爲中心,加賀清光的刀身龜裂出一條條細紋。
這些細紋不斷延長、加深,最終——喀喀——的一聲,刀身斷裂!
般若直接斬斷了總司的刀!
沒了加賀清光的阻擋,般若的刀繼續往前揮去,斬向總司的胸膛。
幸而就在這個時候,永倉新八和齋藤一總算是緩過勁兒。
他們雙雙揮刀,搶在總司受創之前,截住了般若的刀。
總司方纔的硬擋,抵去了不少威力。
可縱使如此,其刀上殘留的力道,依舊使永倉新八和齋藤一變了面色。
來不及爲愛刀折斷而悲傷——總司提起手中的半截斷刃,準備趁機將這根斷刃搪進般若胸膛。
可未等她上前,般若就低喝一聲,使出一股狠勁兒,像打棒球一樣,將永倉新八和齋藤一揮飛出去!
與此同時,他飛起一腳,正中總司肚腹。
吃痛之下,總司頓時矮下身子,險些癱倒在地上。
永倉新八和齋藤一直感覺有一股沛莫難御的力量自正面朝他們壓來。
他們根本無從抵抗,只能在這股巨力的壓迫下飛速後退,雙腳在屋頂上拖扯出無數瓦片碎塊。
永倉新八憑藉着體重與力量上的優勢,尚能勉強保持身形穩定。
可齋藤一就……
不過眨眼的工夫,他就因穩不住身形而倒地,然後沿着屋檐往下滾落。
這兒距離地面約有3米。
就這麼掉下去,最輕也要折幾根骨頭!
若是運氣不好,腦袋着地……那新選組怕是要折一員大將了!
正當衆人驚懼、惶恐的這檔兒……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頎長身影從不遠處的暗巷中躥出,撲向齋藤一,搶在他落地之前,將他抱在懷中。
待現場衆人看清來者面容後,除般若之外,無不面露如釋重負的欣喜神色。
永倉新八更是激動地喊道:
“橘先生!”
橘——聽見這一字眼,般若的“應激反應”又犯了。
他凝起目光,直勾勾地瞪着青登。
在救下齋藤一後,青登縱身一躍,閃身至土方歲三的身旁。
看着近在咫尺的青登,齋藤一面露愧色。
“橘先生,抱歉……給您添麻煩了。”
青登平靜道:
“不要道歉,你先好好休息吧。”
他說着放下懷裡的齋藤一,然後再度拔足縱身,躍至永倉新八的身旁、般若的正對面。
在離開洛中後,青登就全速趕往池田屋。
他前腳剛到三條大橋,後腳便聽見激烈的打鬥聲。
循着打鬥聲追去一瞧——然後就看見失去戰鬥力的總司,以及從屋頂掉落的齋藤一。
他雖不清楚情況,但從現狀來看……很明顯,正是這個頭戴西洋禮帽的奇怪傢伙,使總司他們陷入苦戰!
“新選三傑”個個帶傷,總司更是直接失去戰鬥能力……對方的實力,已是不言而喻。
青登面露嚴肅神情,默默調息,做好戰鬥準備。
假使是在一般情況下,青登多半早就拔刀在手,挺身攻上,直接跟對方戰作一團了。
先把對方打趴下,然後再慢慢審問。
然而……般若剛纔的那一腳,威力着實不小。
受了他這一擊後,總司暫時失去了行動能力,癱倒在般若的腳邊。
如此,總司儼然已成其人質!
這般情況下,在保證總司的人身安全之前,青登自然是不敢妄動。
未等青登問話,對方倒先出聲道:
“你……就是橘青登嗎?”
青登毫不躊躇地迴應道
“沒錯,我就是橘青登。你又是什麼人?”
般若聞言,露出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
“哈哈……總算是見到你了……”
他一邊說,一邊移動視線,看向青登腰間的毗盧遮那。
這一瞬間,妒忌、不解、憤恨……各式各樣的情緒,從其眸中躍出。
“毗盧遮那……真的是久違了啊。”
“初次蒙面的小師弟挎着師傅的刀……這感情,當真是複雜難言啊。”
般若的聲音很輕。
可他這些話卻如同大號炸彈,直接狠狠砸在青登腦中,原地爆炸,使其精神遭受重大沖擊。
毗盧遮那、師弟、師傅……
雖然般若跟個謎語人似的,盡說一些含糊不清的玩意兒,但青登卻瞬間明白了什麼。
可與此同時,他又萌生了諸多不解。
般若一直在觀察青登的表情變化。
眼見青登面露純粹的、毫不摻假的震愕之色,他當即無奈一笑:
“看樣子,你真的是什麼都不知道啊……”
“師傅,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討厭我到不願向師弟提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