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職業上訪人

上面所說的只是我值班一天的一個寫照或者說縮影,一年365天,每隔三天就要值班一次,一年大約是121次,也就是說,我一年有121天白黑24個小時不能回家,我曾經算過,我們一年每天的工作時間,平均是16個小時以上,遇到棘手的案子熬夜加班是家常便飯,這還不是我們工作的全部。

以上說的這些都是我們應該做的,沒有什麼可抱怨的,還有一些非警務活動,纔是最讓我們頭疼不已的,譬如每到夏季,我們這裡就會在黃河廣場舉辦好多場消夏晚會,目的就是豐富轄區居民的業餘生活,每一場晚會我們都要去執勤,從傍晚六點半開始一直要站到晚上九點半,每次執勤結束,腿都有麻木的感覺,要是一場兩場也就算了,一個夏天就要三十多場,這還不算元宵節燈會執勤,當然還有一個執勤也不得不提一下,那就是到縣委縣**的執勤,這些執勤都是應付上訪人員的。

本身我就是農村出來的,我很同情那些有正常訴求的上訪人員,因爲既然**有信訪這個機構設置,就必然有他存在的理由,可是最讓我不能理解的,是我遇到的這樣一個故事,我給他命名爲最成功的上訪者,或者可以用現在最流行的一個稱謂“職業上訪人”。

上訪的是一對夫妻,男的叫方程,女的叫路果。事情的起因還要從八十年代開始說起。那時候方程在墾縣實驗中學讀高中,當年舉行全校的運動會,方程負責丈量鉛球比賽成績。在一次比賽中,被鉛球打到頭上,造成了部分大腦損傷。

當時是由學校出錢給他醫治的頭,並且在他好了之後,給他安排了一個民辦教師的資格,即將到新千年的時候,有一次民辦教師轉正的機會,他出錢轉了正,但是由於他的頭有點問題,所以在實驗中學的後勤工作,工作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隨着年齡的增長,每年的醫藥費也開始增加,公費醫療已經不能滿足他的治病需求。

所以他就跟他的妻子,一開始到實驗中學校長辦公室上訪,要求學校裡給解決多出的醫藥費問題,學校裡同意給他減免一部分,但是顯然沒有達到他的預期,後來在學校鬧校長,他發現並不能達到他預期的效果,就開始開始到縣**上訪,一開始是到信訪辦公室,後來就到縣**上訪,他的上訪很簡單,就是一牀破棉被,一壺開水,烙上幾張油餅,到了縣**,在縣**樓門廳裡一躺,啥話也不說。你還別說經過他三番五次的上訪,縣裡還真就給他完全解決了所有的醫藥費問題,全部公費。

兩口子開開心心的回家了,倆人有兩個孩子,都是女孩,大女兒初中畢業後就不上學了,到了年齡就結了婚,生完孩子以後,想找個地方工作,但是一沒學歷,二沒能力,又不想出力。

兩口子一合計,咱繼續上訪吧。這次上訪就是要求給自己的大女兒安排工作,又開始了破被子一牀,暖瓶一個,蔥油餅幾張的縣**大廳上訪。

你還別說在他倆的堅持下,還真的給解決了,最後實驗中學安排他的大女兒在學校裡打掃衛生,一個月八百塊錢,剛開始他的大女兒還能按時的到學校上班,做做樣子打掃衛生,過了不久,直接不來了,除了領工資的時候,平時不見人,但是學校也不能開除她,不用她。

我跟他倆接觸的時候,已經到了2006年了,這一年他的小女兒師範專科畢業,這次上訪主要就是小女兒的工作安排問題,就是要求給女兒安排幼兒園的老師資格,不給安排就不走。

剛開始我還能苦口婆心的勸他們,後來記得有一次,他倆又來上訪,因爲縣**就在我的警務室轄區,所以基本情況下,只要是縣**有人上訪都是我去接訪。那天我到了現場,一看是他倆,我就說阿姨您又來了。

“來了,這不是嗎?就你大爺一個人的工資,直接養活不了我們一家人啊,要是我家二姑娘沒辦法安排工作,我們一家都快餓死了。”路果大娘說起來,就有抹淚的動作。

“也是啊,的確是夠慘的,可是你們老是這樣,也不是辦法啊,你們都靠着大爺一個人的工資過活,其他人不工作啊?大爺工資多少啊?”我問。

“就是啊。你看你大爺也就是四千多塊錢的工資,要養活我,還有一個閨女,我們一家三口就靠着這點工資過活,怎麼能夠啊。”

“那你們就來上訪啊?上訪有用嗎?”我問。

“是啊,要不來上訪怎麼辦啊?你看要不是你大爺那時候受了傷,現在指不定是縣級幹部呢?那錢是多少啊?你看看,當時學習不如你大爺好的,現在都已經各局各口的一把手了。”

“大娘,我能說兩句嗎?”我蹲在老倆身邊問道。

“說吧,每次都是你陪着我們兩口子,有啥不能說的。”

“聽完您的話,我都有要死的衝動了,因爲我一個月工資1470元,家裡老婆沒有工作,還要養活爸媽,雖然沒有孩子,一家四口就靠着我這千多元過日子,您說說我是不是更慘。我也要上訪啊。”我話音剛落。

大娘就轉過頭去,不理我了。從那以後見了我直接不搭理我,有時候,她都會跟信訪局的說,以後有啥事不要讓那個吉祥民警來了,他說話我不愛聽。

但是很不幸的是,每次還都是我去陪他倆,經過了多次上訪以後,縣裡爲了照顧他們,還真的安排她的二女兒當了幼兒園老師。

後來我聽說了這件事,真的感覺他倆是我見過的最厲害的上訪人,也是最會上訪的,不像別的上訪的都採取比較過激的行爲,最後走上了違法的道路,被依法處理。

年輕的身體不怕工作的勞累,但是公安的工作很多時候是心裡累,因爲接觸的基本上都是社會陰暗的那一個層面,積極向上的東西不多,人接觸那些負面東西多了,就顯得自然而然的有種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覺,這或許就是警察天生讓然看起來敬而遠之的原因吧,每個人都顯得十分的憂鬱,沒有了年輕人應有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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