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幽靜的酒店過道里,光線很暗,只有復古式壁燈散發出黃色暖光,穿着大氣套裝的女人,左手裡拎着名貴提包,右手搭在泛着金屬光澤的門把手上,她披着一頭波浪捲髮,面對着門板,矗立在門口。
淚水順着她的臉頰默默流下,瑰紅色的雙.脣微張開,她用嘴巴吸氣、呼氣,以免發出痛苦的抽泣聲。
距離她六七米外,披着大衣的男人,劍眉眉梢上揚,目光復雜地看着那道倔強而又散發濃烈傷感的高挑纖細的背影!
她剛剛說的話,他清清楚楚地聽到了!
遇到他,究竟是幸,還是不幸?!
他不明白,她爲什麼這麼問,隱隱約約地,有一種她是那麼在乎他的感覺……
“莎莎……”他開口,聲音磁性而沙啞,正要揚起聲來再喊,門把手發出清亮的聲音,她迅速而決絕地進了門。
莎莎剛進門,立即將門關上,她背對着門板站着,後背貼在了門板上,仰着頭,後腦勺敲在門板上,閉上雙眼,又有眼淚肆虐而下……
她怕喝了點酒的自己控制不住再次投入他懷抱的衝動!
那個問題是問他的,更是問自己的。
她遇到杜若淳,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
後背沿着門板緩緩下滑,她蹲坐在地上,雙手放在膝蓋上,捂着臉,壓抑不住內心的悲傷,哭出了聲音來……
在差點就成了公關小姐,也就是所謂的高級妓.女、外圍女前,她遇到了他,可以說,是他把她從火坑邊緣拉出來的。
這算是一種幸運吧?
但是,做他的專屬牀.伴,吃他的用他的還花他的,她不就是他的專屬情人嗎?雖然,他嘴上說當她是朋友,但他心底,還是把她當成包養的女人了。
這算是一種不幸吧?
尤其在她發現自己愛上了他之後,更覺得是一種不幸。你心愛的男人,他卻不把你當戀人、愛人,只把你當召之即來揮之則去的牀.伴!
愛他多深,受傷的感覺就有多深。
當然了,他毫不知情,也不該怪他,她可以選擇離開他身邊的。
跟在他身邊,做他牀.伴的時候,也拿過他不少錢,這筆錢,挽救了牧歌的生命,這是幸吧?
懷.孕的時候,得到過他不少的幫助,還有生產的時候,產後恢復期……都多虧了他的照顧!
幸與不幸,難以說得清。
也弄不清心裡爲什麼這麼難過,爲什麼要覺得萬分委屈?!
杜若淳煩躁地在房間裡抽着煙,仰靠在沙發裡,一手扶着額頭,心口仍然因爲莎莎的那個問題而起伏着!
幸還是不幸?!
這個問題,她難道不該去問那個牧歌嗎?他怎麼覺得,她這輩子是被牧歌給毀了的?
她這個沒良心的女人,肯定覺得,他逼.迫她嫁給他,是把她給毀了,讓她和牧歌徹底沒可能了!想到這,他心口又悶又堵的,難受得不停抽菸!
更加失落的是,她對他沒有一丁點感情,他對她都道歉了,她還不肯原諒他,還恨他!
就好像,當年他逼.迫她從了自己的似的!
男人的心裡,極度地不平衡。什麼時候,他杜若淳會因爲一個女人而覺得憋屈了?!
施染那麼對他,他都不覺得憋屈難受!
這一晚,兩人幾乎都沒睡,莎莎到天亮才昏沉地睡着了,醒來後已經是中午,頭昏腦漲,還鼻塞,好像感冒了,下.身一股股熱液流出,小腹有點痛,檢查一看才知道,例假來了。
她煩躁得抓狂。
幸好今天沒什麼事,她沒起牀,打了個電話給助理,請她幫她去買感冒藥和衛生棉。
杜若淳坐在一樓大廳邊喝茶邊看新聞,也邊盯着電梯口半天,也沒見莎莎下樓。
昨晚遇到的那個騷擾她的老外,摟着一名中國女人從電梯裡出來了,他冷哼,沒多看一眼,不過很快看到了莎莎的助理從電梯裡出來。
他立即起身,大步走了過去。
流淌着高雅的鋼琴樂曲的五星級大飯店大廳裡,卓爾不羣的男人,朝着自己大步走來,那英俊無匹的五官,深邃而迷人,年紀輕輕的女助理,頓住腳步,失神地花癡地看着他。
他、是,是朝着自己走來的嗎?
“Lusa的助理,是吧?”杜若淳看着花癡地看着自己的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孩,沉聲問。
這、這大帥哥真的是在對自己說話呢!
女助理連忙點頭,腦後的馬尾不停地晃動,“是!先生,您,有什麼事嗎?”她緊張地結巴道,她是實習助理,頭一次遇到比皮特還帥的男人。
就像突然見到電視裡的那些青春偶像,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一樣。
“我是她的朋友!她怎麼這麼久還沒下樓來吃飯?”杜若淳沉聲問,星子黑眸看着女孩眉心,微微垂着頭。
他知道,這樣年輕稚.嫩的樸素的小女孩,必定是,他問她什麼,她就會回答的。
“她,她生病了,感冒了,生理期也到了,我這就準備給她買藥和那個呢!”小助理又結巴道。
感冒了,例假也來了。杜若淳那濃黑的劍眉微挑,點點頭。
“麻煩你了!”他客氣一句,那女孩連忙搖頭,“我是她的助理,應該的!”
小助理剛要走,杜若淳叫住她,告訴她買什麼牌子什麼型號的衛生棉給她,還叮囑她買益母草顆粒。
然後,他去了莎莎所在的樓層。
等了半個小時,她的助理來了,杜若淳接過感冒藥和衛生棉等,吩咐助理去忙,他按了她房間的門鈴。
莎莎連下牀去開門的力氣都沒有,怕助理久等,才裹着睡袍去門口開門,剛拉開門,看到的是杜若淳,她那惺忪的表情,立即變了。
杜若淳不客氣地從門縫裡,硬是擠了進來。
“怎麼是你?”她冷淡地問,頭昏腦漲,生理上也特別難受,沒力氣應付他!
杜若淳提着藥袋,一袋衛生棉,大喇喇地進了她的房間,“怎麼水也沒燒?!”他拎起電熱水壺,裡面空空的,一滴熱水都沒有。
“關你什麼事?你幹嘛進我的房間?!我助理呢?!”因爲感冒,她雙.脣乾燥裂開了口子,頭髮凌.亂,鼻頭通紅,雙眼裡也不清澈,含.着淚光。
杜若淳拿着電熱水壺,將桌上的礦泉水瓶打開,倒了兩瓶礦泉水進去,插上了電源後,才轉過身,面對着她。
“都生病了,還有力氣跟我吵?”他淡笑着問,說着,脫掉了西服外套,掛在衣架上,她可能覺得冷吧,把空調溫度調得很高。
莎莎見他脫了外套,本能地後退,一副他要把她怎樣了似的。
杜若淳忍俊不禁,“在你眼裡,我就那麼禽獸?放心,雖然你現在很虛弱,但是,我對一個頭發亂糟糟,鼻涕眼淚不停流的而且還來了例假的女人,一點興趣都沒有!”
他揚聲挪揄她道。
莎莎那雙大眼瞪着他,鼻子癢了,她沒法跟他鬥嘴,立即又去抽了面紙擦鼻子。
“你趕緊出去,我這裡不歡迎你!”她擦了鼻子,將面紙丟進了垃圾桶,冷淡道,走到桌子邊,立即抓過裝着衛生棉的塑料袋。
裡面是她一直在用的品牌的衛生棉。
她是那種不喜歡指使員工做事的老闆,沒告訴助理哪一款的,居然都是她愛用的款。
“我見你半天沒下樓,怕你出事,遇到你助理說你感冒了,這幾款衛生棉,可都是我叮囑她買的。”杜若淳揚聲道,語氣有些得意。
關於她的一切,他似乎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不需要你的好意!請你出去!”她冷淡地說完,快速進了衛生間。
莎莎出來的時候,杜若淳還沒離開,水也燒開了,他正在幫她衝感冒沖劑。
“你怎麼還不走?!”她氣惱道,腦仁本來就疼,現在又要面對她,她心情很是煩躁。
“一個勁地攆我走,我是你老公,老婆生病了,哪有不管的道理?若是傳出去了,我杜若淳不是成壞丈夫了?”他幽幽道,端着白色的熱氣騰騰的杯子走過來。
她氣憤地瞪着他,“誰知道你杜若淳是我的丈夫?!除了親戚朋友外!”
他豎起右手食指,做了“NONONO”的手勢,“前不久雜誌採訪我,我就說了,那雜誌也就這兩天上市,你要做好被人叫杜太太的準備!”
向外人宣佈,他杜若淳的妻子是她的感覺,非常好!
莎莎愣了,詫異地看着他,嘴角抽.搐,“杜若淳,你哪根筋搭錯了?就不怕外人嘲笑你娶了一個背景不好,遭遇不堪的鄉下女人麼?”
他曾那麼瞧不起她!
他已經來到了她的跟前,莎莎後退,坐在了牀沿,杜若淳立即跟上,在她跟前單膝跪地地蹲下,左手裡還端着冒着熱氣的感冒沖劑。
“莎莎,我一點不覺得,對外人宣告你是我太太有什麼丟臉的,反而覺得,向其他男人宣佈了對你的所有權了!”他沉聲道,“以前,我是認定,非施染不娶的。所以,一直防着那些想嫁給我的女人,不是沒有,這種事你知道的,很多的。”
他仰着俊臉,看着她,誠懇道。
莎莎彆着頭,一副不想聽他廢話的樣子。
“提防着你,完全是我太自視甚高了!咱們的莎莎,有個相戀十幾年的初戀男友,怎麼可能處心積慮嫁給我呢,是吧?”說着,他的手覆蓋上她冰涼的手背,握住了她纖長的素手。
她轉過頭,垂着頭,瞪着他,用力縮回自己的手。
“我老婆,雖然沒背景,可憑藉自己的能力,坐上了市場總監的職位,多了不起!不像我,含.着金湯匙長大,要是沒出生在富裕的家庭,估計什麼都不是!”杜若淳又討好她道,當然了,她的本事,他是欣賞的。
提到這個,莎莎想到了昨晚的事。
嘲諷地笑着看着他,“杜若淳,你真不是一般的有優越感!嘴上這麼誇着我,心裡肯定在想,沒有你,我什麼都不是,是吧?!”
他皺眉,一臉莫名,“莎莎,你這是哪的話?!”
“哪的話?!當初我能夠轉正,是你走後門的關係吧?!”真不知該感激他,還是氣他,她想靠自己闖出個天地,結果,卻一直活在他的羽翼下!
她不提這事,他差點忘記這茬了!
瞧她這副不高興的樣兒!好像他又做錯了!
“你在怪我?你那時候是個單親媽媽,有個嗷嗷待哺的兒子,我一句話的事就能幫到你,怎麼能不幫?我說莎莎,你是多討厭我,連我的一點點的小小幫助,都這麼反感?!我那是真心誠意希望你過得好點的,工資拿多點的!”杜若淳真生氣了,他憤怒地站了起來,將感冒沖劑放在牀頭櫃上!
“什麼叫我有優越感?!怎麼我的一片好心,到你那,都TM成了驢肝肺了?!”他咬着牙,受傷道。
這個不知好歹的死女人,牧歌那麼拖累她,她還當塊寶,他那麼幫她,她還不領情!
當然了,他清清楚楚這個原因是什麼!
她不愛他!
“我就是不需要你的施捨和憐憫!”她瞪着他,大聲反駁,揭開被子倒了下去,矇住了頭。
杜若淳苦笑,他的好心好意,在她那,卻成了施捨和憐憫了!
他以前是把她當朋友,當親人一般照顧的,看來,在她眼裡,從沒把他當朋友!
想再罵她,怕又把她給得罪了,他忍住,“你起來!把藥吃了!”
“我不吃!你走!”她蒙在被子裡,決絕道。
杜若淳咬牙,“莎莎!你一個三十好幾的女人了,怎麼還小孩子脾氣?!你明天不回京城了?你打算流着鼻涕眼淚地見兒子去?不上班了?!”
“還是,要我把牧歌那混小子找來,你才肯吃藥?!他可就在江城!”杜若淳又道。
“我不要誰來照顧我,你走,我就肯吃藥!”她氣得揭開被子,轉過身,大聲吼。
他死皮賴臉地賴在這,她的病可能會更嚴重!
“好好好!我走還不成麼?!”也是,她這麼大個人了,獨自在國外生活了兩年多,能不會照顧自個兒?他在這裝什麼好男人!
杜若淳在心裡鄙視自己,可他現在就是,時時刻刻都想見到她,跟她在一起,哪怕被她罵,他都甘願!
他走到櫃子邊,將熱水壺和其它感冒藥拿了過去,都放在她的牀頭櫃上,“趁熱喝了沖劑,再倒水把這些藥吃了!想吃什麼,我幫你點,讓你助理送過來,你生着病,別隨便給其他陌生人開門!”
還是忍不住碎嘴地叮囑她道。
莎莎一言不發,但,他的話,她都聽進了心裡,沒來由地就想起了以前。
他其實,很會照顧人的。
“吶,還有這個顆粒,別怕麻煩,衝了喝了,肚子注意保暖!”他又道。
莎莎沉默着,呆呆地看着在牀畔又囉嗦又把她要吃的藥取出來,放在紙巾上的他,眼淚無聲地流下。
杜若淳正要直起身離開,瞥到她在哭,立即抽了面紙,“怎麼又哭鼻子?!跟個三歲小孩似的!”
感冒的人都這樣吧,鼻涕眼淚不停。
莎莎抓過面紙,自己擦,沒說話。
杜若淳在心裡嘆了口氣,不捨地轉了身,“我走了!你休息吧!”
她沉默着,看着他的背影,一點點地走向了門口,視線模糊,心臟竟然在隱隱地拉扯,好像捨不得他走似的。
她爲這樣的自己感到羞恥!
莎莎,別忘記,他那天是怎麼羞辱你的!她在心裡勸說自己!
——
杜若淳回到自己房間,給莎莎點了廣式的養生粥和蒸餃,讓她的助理送去了。
一下午,他百無聊賴着,江城這邊的朋友約他見面,他都拒絕了,就坐在酒店房間裡,滿腦子都是她!
晚上七點,他又聯繫了那個女助理。
“杜先生,您放心,Lusa現在有人照顧呢,她男朋友在!”小助理在電話裡笑嘻嘻道。
男朋友?
誰?!
杜若淳半信半疑,再也坐不住地出了酒店房間,去餐廳點了晚餐,打包好後,去了她的房間。
按了兩下門鈴,有人來開門,只見牧歌站在裡面!
那助理沒撒謊,果然,她的“男朋友”在!
看着牧歌,杜若淳有揍人的衝動,但是,他現在要是揍她,莎莎更會怨他!
他恨恨地咬牙,“她感冒好點沒有?!”杜若淳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他會爲了莎莎,忍受被“戴綠帽”的羞辱!
牧歌見杜若淳沒發飆,萬分詫異,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度了?!
“沒呢,我在照顧她!你來幹嘛?”牧歌故意囂張地問。
杜若淳將手裡的打包袋子往裡面一推,“讓她多吃點飯!”丟下這句,他轉了身,快步離開,真怕一個衝動折回去,把牧歌給揪出來揍一頓!
“又是誰啊?”莎莎拖着重重的鼻音,啞聲問。
“你那王八老公啊!又給你送吃的來了!”牧歌幽幽道。
“牧歌!不許你這麼罵他!”莎莎本能地反駁,瞪着牧歌,不過,真的是杜若淳親自送來的?他怎麼沒打牧歌?
莎莎滿心疑惑。
“喲,護起他來了!你們是不是和好了?”牧歌酸溜溜地問,打開了打包盒。
“沒有!”什麼叫和好?莎莎氣惱地反駁。
“吃點吧!這混蛋,對你還不錯嘛……”牧歌動作很粗.魯地將粥放在了牀頭櫃上。
他又端起了江城的特色生煎包,拿起一次性筷子就吃。
“牧歌!你吃我的飯幹嘛?!餓了自己去吃去!”莎莎沒好氣道。
雖然,她什麼都不想吃,只想喝點粥。
“孟璐,你對我越來越差勁了,吃你個包子也不給!是不是杜若淳給你買的,你就不想給我吃?你心裡分明就還有他!”
“你胡說什麼!”她立即反駁,“你快走吧,在這呆久了,杜若淳那個混蛋又得欺負你了!”
“他要是欺負我,剛剛就一拳打在我鼻樑上了!你說,這混蛋心裡在想什麼?怎麼一會對你好的,一會對你差的?會不會是愛上你了?不然幹嘛娶你?”牧歌灑脫地揚聲道。
他在心裡,已經漸漸地釋然了……
莎莎被牧歌的話驚住,腦子裡第一個反應是:怎麼可能?!
杜若淳怎麼可能會愛上她?!一輩子都不可能!
看着失神驚住的莎莎,牧歌放下了那份生煎包,“你也還愛着他,是吧?”他的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吸引她回神,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