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日,毛玠匆匆離了長沙。
桓階乘車行至太守府,擡腳落足,正好看到一輛馬車悄然離去。
“見過郡丞大人。”他走入府門即便,便迎着張氏一族的管事擡手一輯。
“張三,那北地來使,是何人?”
“元堂令司馬朗。”
桓階略微皺眉,“他於府中待了幾時?”
“大半個時辰。”張三不疑有他,如實答道。
“太守可在?”
“在。”
“頭前帶路。”
“喏。”
不多時,桓階在堂內見到了正在端詳春秋的張羨。
“桓階拜見太守大人。”
“伯緒不必多禮,吾喚汝前來,汝卻是晚了一步,汝可曾見到那曹使車駕?”張羨面容蒼老,雙目卻飽含精光,久居上位的儀態亦是不凡。
“自是見得,此番曹使前來,怕是勸太守歸順朝廷罷。”桓階心知不用和張羨遮遮掩掩,直接坦然詢問道。
張羨眼中精光一閃而逝,“司馬朗是想勸吾歸順曹操。”
桓階落座於左下首長案之後,雙手安放在膝上。
“太守大人如何答覆?”
張羨揹負着雙手,“倘若劉表率軍渡江,吾請宛城周瑜相助,曹丞相將以天子名義,命其出兵。”
“公孫瓚已敗,曹操與袁紹將會獵於大河南北,其無力南下矣。”桓階一手撫須道。
“吳侯劉奇,兵多將廣,與東吳聯盟如何?”張羨又問。
“引狼入室爾。”桓階眯着眼,“太守不求內強,反求外援,如此,當不可拒南陽之兵入駐武陵。”
張羨微微搖頭,“昔日劉表得蔡、蒯士族扶持,權蓋南陽、南郡、章陵之地,便是江夏黃祖亦是不得不服,吾只能讓劉磐率軍入駐攸縣,以此拒江東之兵,如今,卻是臥榻之處,養了一頭猛虎。不過,倘若劉表派人進駐武陵,卻是癡心妄想。”
“今零陵之兵,已隨賴恭、吳巨南下蒼梧,太守集三郡之兵,不過萬餘,便是徵召精壯,亦不過三萬之兵,如何與劉表爲戰?”
“江東於淮水鑄烽火臺,中原曹操之兵,多精兵強將,亦不敢南下一步,吾荊南四郡,據長江天險,可憑此計而拒之。”張羨冷笑道。
桓階心裡發涼,他心知,一旦張羨反劉表,則劉磐必率軍攻打長沙。
張羨非無能之輩,但他年事已高,倘若有所不測,其子嗣族人之中,並無出衆之輩,怕是假以時日,必爲荊襄所吞。
“吾有三計,可固太守基業,不知太守大人可願一聽?”桓階思量再三,擡手一輯道。
“伯緒但講無妨。”張羨一手撫須,含笑盯着桓階,在他眼中,長沙之地,人傑地靈,眼前這臨湘桓氏族長,便是他眼中的才學之士。
“下策,便命武陵太守杜伯持,派兵巡視長江沿岸,若發現荊州水師,立即以投石車、箭矢阻之,此外,立即調遣長沙、桂陽之兵,合圍攸縣之劉磐。太守得荊南四郡之民心,劉磐雖勇,卻並非吾等之地,其部糧草亦不過半月之多,若被吾軍圍上七日,必會向荊襄求援,到時,吾軍便可佔據主動。”
“此計甚妙,爲何只爲下策?”張羨略微皺眉道。
桓階苦笑一聲,“且不說杜伯持之兵可能擋住蔡瑁、王威七日之久,便是吾長沙、桂陽之兵,圍攻攸縣劉磐,倘若江東之兵北上,吾軍亦陷重圍。”
張羨眯着眼,“中策如何?”
“即刻派人出城,追上曹操使臣司馬朗,將其擒獲,送往襄陽,讓出零陵於劉表,以交州刺史士燮求援之意,請劉表移劉磐之師南下蒼梧。”
張羨略微思忖,“劉景升會應允否?”
桓階一手指着堂外,“若他不允,早晚必爲江東所破,交州朝不保夕,他既願派吳巨、賴恭南下,奪交州之地,必是覬覦此處,豈能輕易捨棄?”
張羨心中不捨零陵,此郡若失,劉表得蒼梧、零陵二郡,再有劉磐之師,可命蔡瑁、文聘率軍從北面出兵,以劉磐、吳巨從南面攻打,南北夾擊之下,他轄下三郡,焉能依存?
“上策如何?”張羨歎了口氣後,落座於案後道。
“修書一封,送往柴桑呂蒙大營,與其聯合,即刻發兵,攻打攸縣劉磐大營。”
張羨面色微動,“何時出兵?”
“立即修書三封,一封送往柴桑,兩封分別送往武陵、桂陽。”
“太守大人當立即徵召長沙精壯,星夜發兵,天明之時,即刻包圍攸縣劉磐大營。”
張羨站起身來,在案後來回走動幾步,“劉磐所部兵馬,於柴桑一戰之後,折損數千,今亦有近萬之衆,吾軍強攻,何時可勝?”
“圍城即可,強攻則不勝。”桓階答道。
“呂蒙是否會出兵?”
“此人乃江東重將,率軍駐守柴桑,有便宜行事之權,劉磐駐守攸縣,時刻虎視豫章之地爾。今日太守送上天賜良機,許以江東破劉磐之後,汝吾雙方,派兵共擊吳巨、賴恭等部,呂蒙必定出兵。”
張羨揣摩一二,猛地回頭,“那便依伯緒之計,不過,吾四郡治下,何人可爲將?”
桓階一手撫須,“可以熊氏兄弟爲將,吾願統長沙之兵,前往攸縣。”
“如此,吾荊南四郡大計,便全仰仗伯緒了。”張羨朝着桓階深深一拜道。
“此外,吾命犬子隨吾一同前往,只爲汝之副將,汝可多多教誨。”
“喏。”桓階低下身子,雙眉微皺。
星夜,桓階出府之際,便有將校趕往城東大營調遣兵馬。
他從府中帶來八百族兵,便在堂內看到了長沙諸將,張羨之子張懌,茶陵長文春等人。
“出發。”桓階和張懌率軍在後,文春以三千馬步軍爲先鋒,順着官道南下,斥候已派出十五里外。
桓階安坐於馬上,隨着馬匹起伏顛簸,雙眼迷離,心思早已是飄到了柴桑。
他回府之際,便有心腹僕人乘騎着戰馬,帶着自己親筆書信送往柴桑,算算時辰,應當會比張羨時辰先至。
他看出瞭如今張羨的處境,他雖不忍背棄對他不薄的張羨,但事到如今,也別無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