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上旬,三面包圍襄陽的江東軍大營兵馬,每日晨操足足比城內早了一個時辰。
一開始,劉備以爲他們早起是準備攻城,可是,江東軍大營內工匠正在趕製攻城器械的聲響延綿不絕,這些軍士卻只扛着兵器出來列陣操練。
“他們都不用早膳的嗎?”關平揉了揉眼眶道。
“應當是在操練之後回營用膳。”簡雍一手撫須,凝神看着城外,“主公吶,這些日江東軍糾集了南郡、江夏、章陵、零陵、長沙、豫章、廬江七郡之兵,還從江東四郡調來不少老卒,如今這城外大營之兵,足足七八萬之衆,吾軍三萬出頭,呂蒙、諸葛亮、龐統等人,還這般小心謹慎,必有圖謀啊。”
劉備眯着眼,凝視着城外,未曾吭聲。
“皇叔,依汝所見,該如何抵禦城外敵軍。”這時劉琮亦是披着灰色的披風登上了城頭,隨行的還有劉先、王粲等人。
劉備面無表情地看着城外,“江東軍來勢洶洶,卻圍城十餘日不攻,只命軍士在城外大張旗鼓地操練,以震懾吾城中軍士,還命工匠民夫趕製攻城器械,襄陽城高且厚,江東軍必是在趕製投石車、牀弩這等利器,賢侄啊,依吾之見,還是早作打算吶。”
“皇叔可莫要棄吾而去,當年皇叔爲曹操追殺,可是吾父收留皇叔,皇叔念在父親恩義與同室情誼,還請搭救小侄。”劉琮面色一慌,他已經得罪了曹操和劉奇,如今若沒有劉備出手相助,怕是很難在這兵荒馬亂保住榮華富貴。
劉備幽幽一嘆,“賢侄吶,吳侯劉奇,所圖非小,不過他已有徐州、荊州、揚州、交州四州之地,若非交州士燮尚在,怕是他已可舉三州之力北上,到時,兵馬十餘萬之衆,吾軍怕是頃刻間便會覆滅。”
“今日一戰,吾軍屯糧足有一年之需,全賴景升兄昔日之治,然城外江東軍大營,這幾日往來的木牛流馬運送的糧草,足有一二月之需,江東屯田日久,怕是吳侯劉奇,早已是對荊州之地覬覦已久,早已備下半載大戰之糧。”
說着,他回眸看了一眼劉琮,“賢侄以爲,若這城外有一千架投石車,吾軍可能守住半載?”
劉琮面色慘白,“江東如此窮兵黷武,他劉奇便不怕百姓民不聊生,江東諸郡有些反叛嗎?”
劉備苦笑着搖了搖頭,“如今江東四郡,除卻屯田之兵,諸多郡縣,並無太多兵力駐守,賢侄可知,爲何劉奇敢駐於秣陵?”
劉琮下意識搖頭。
“其因有三。”
劉琮朝着劉備拱手一輯,“還請皇叔示下。”
“其一,他劉奇有其父前揚州刺史劉繇之威名,父子二代,經略揚州之地,江東更在其治下多年,早年劉奇以弱冠之年橫掃江東諸郡,成就馬上威名,江東之地,膽敢反他劉奇之人,包括那深山老林中躲藏的山越,也被遷移下山,如今在江東各地居住,早已飄飄然不知故土矣。他,是漢室宗親,亦是天子親封吳侯,都督四州之地,名正言順,麾下大軍百戰百勝,此乃民心順向。”
“其二,便是屯田,吾效仿江東,曹操、袁紹、孫權也效仿之,只是,曹操屯田日長,有所獲,不久前襄城之敗後,便立即又拉起數萬大軍北伐孫權,吾與孫權,得一屬地爲時尚短,屯田之兵大多新卒,而江東軍,則是屯田一二載的老卒甚多,如今又有交州蠻越爲其俘虜,做修馳道、挖水渠、開墾荒地之用,江東之兵卒甚多矣,汝莫看豫章、吳郡、丹陽、會稽四郡守軍不多,可若是將那些屯田之兵算在一起,怕是亦有近十萬之衆。”
“可是……劉奇不敢孤注一擲。”劉琮亦非真正無能之輩,他亦在名師指點下時常飽讀經典。
“先秦以前,戰國紛亂,大國之戰,動則數十萬之兵,舉國上下,成年精壯,每戶皆入行伍之中,隨軍征戰,戰後便解甲歸田,而吾大漢不同,四百年江山已固,百姓不再以某國自稱,南北諸侯募兵,亦是遵從自願,非到兵盡糧絕,不得強制徵募兵卒。這十萬之衆,亦是江東四郡成年精壯矣,若失,則江東一二載屯田之兵全無,四郡農耕亦會受創。”
“不過,此刻吳侯劉奇,便如董卓亂後之袁紹、袁術。”
劉琮微微一愣,“皇叔此話何解?”
“昔日袁術坐擁南陽、袁紹坐擁渤海,此二人皆出自汝南袁氏,當朝根基深厚,其叔父袁隗雖沒,門生故舊卻也遍佈天下各州郡,他二人舉義之後,名望遍佈天下,故得無數良將謀臣爭相投靠,若非曹孟德此人突然奮起,怕是這中原之地,早已歸他兄弟二人之手。”
說着,劉備深深地看了一眼劉琮,“賢侄,這其二,便是掌兵之權。”
“他江東大將衆多,諸營兵馬,多則兩萬,少則三五千,統帥俱是劉奇心腹之將,且駐守各州郡之吏,太守、郡丞、都尉三者之中,必有其親信之人爾,江東無一郡能起動亂爾。”
劉琮聞言,臉上露出幾分思索。
“這其三嘛……”劉備指了指城外,“賢侄可知,江東軍中,爲何猛將謀臣,如雨後春筍一般不斷涌現?”
“是因方山書院?”
劉備微微頷首,“方山書院,開文科武科,春闈大考,從州郡選拔後考文試、武試,爲江東供養不少文武賢才,若非吳侯劉奇掌握造漢紙之法、拓印之法,又以四方招賢館聚天下賢士,以方山書院三位山長之名借勢,豈有今日之盛。”
劉備心裡仍是羨慕劉奇的,他麾下有關羽、張飛兩員絕世猛將,亦有陳到、關平這等可堪一用的大將,但謀士,唯司馬懿一人爾,兵馬數萬,卻大部新卒,不堪大用,荊州雖好,亦非他所有,他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去一一折服荊州的士族。
昔日他于徐州兵敗,被呂布輕易奪了徐州,那陳氏父子,亦是其中推手。
劉備一臉傷感地看着城外,“吾劉玄德,當真不得士族看重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