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荒涼的塔樓外。
穿戴完畢的查爾斯老爺子無聲地看着瑟瑟發抖的守衛隊們。
他們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或許已經有人暗中去通知了他那個野心勃勃的兒子,或許有人開始暗中懺悔他們曾經的罪行……但他不在乎。
他知道——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一切背後的罪惡源頭。
“是時候去剷除那個毒瘤了……”
他穩健無比地開始給自己穿戴各式各樣的裝備——刺青武士並非單純依靠先祖的刺青之力,事實上,作爲多年的老戰士,查爾斯比誰都明白裝備的珍貴性。
比如他的先祖戰斧,哪怕在傳奇領域,也是相當強悍的武器,只可惜塞巴隆家族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過傳奇角色了,所以這些年似乎也蒙上了些許灰塵。
是時候讓先祖的光輝重新照耀於這片貧瘠卻倔強的土地上了。
查爾斯撓了撓脖子,從頭髮後面抓出一條肥胖的蟲子,順手隨意地捏死,然後塞進嘴巴里咀嚼吃掉。
旁邊的守衛隊衆人渾身發抖,似乎生怕自己也會像那條肥胖的蟲子一樣,被查爾斯隨口吃了。
“還愣在這兒幹嘛?”
“去城裡,能幫多少幫多少!”
查爾斯低聲怒喝。
守衛隊隊長咬着牙道:“可是莊園裡大部分的人……”
“我沒空管你們的站隊。”老爺子冷漠地看着這些默默站隊了巴內斯的族人們。
他在乎的是更重要的東西。
“你們自己走吧,無論去哪兒都好,今晚是個多事之秋,但凡沒有失控的人,最好都能起到點作用?明白我的意思嗎?”
查爾斯的聲音渾厚有力,守衛隊隊長身子一震。
其實在之前的一系列變故中,他也猜測到了些許東西,但只有從查爾斯口中說出來的時候,那看似荒誕的想象,才能成爲事實。
巴內斯少爺的變化,果然是因爲那詭異的傳說嗎?
就在守衛隊衆人還在躊躇不定的時候,老爺子卻已經邁着大步,往北方走去。
他的氣勢相當強悍,一往無前,沒有任何隱瞞自身氣息的意思。
哪怕前方團簇着荊棘羣,也被他一斧頭劈開,直接大跨步衝了過去。
眼看查爾斯就要消失在他們的視野裡,那隊長才追了兩步,大聲喊道:
“族長大人……”
“您要去哪裡?如果真的出了變故,野火城難道不是最需要您的地方嗎?”
查爾斯的步伐在荊棘裡停頓了片刻。
很快的,他那低沉的嗓音傳了過來:
“野火城的確很需要我,但有一個地方更加重要!”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現在的野火城,面臨着淪陷的危險,所以我希望如果你們還是塞巴隆的戰士的話,能幫一些人是一些人……至於我,我沒辦法分身。”
“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先祖庇佑,能少死一些冰原人吧。”
說完這些,他的背影徹底消失在了夜幕中,決絕無比。
兩支守備隊的人聚集在一起,面面相覷。
“你們說,到底是巴內斯少爺出了問題,還是老族長出了問題……”
有人苦笑道。
之前開口詢問的那名隊長深吸一口氣,提議道:
“我決定去野火城看看。”
“不管是哪位出了問題,我總有一些不祥的預感。”
“野火城,是我們塞巴隆的先祖們親手建立起來的……我不會輕易放棄它。”
此人在隊伍中看上去也頗有威望,其餘人最終選擇了同意。
很快的,這些人就離開了莊園,往野火城趕去。
幾分鐘後。
大地之下的裂縫裡,忽然鑽出來一條壁虎來!
但見那壁虎看上去精神萎靡,還斷了一條血淋淋的尾巴!
“查爾斯……”
“真的去挑戰邪神了嗎?”
“傳奇,傳奇!”
壁虎低聲喃喃自語。
他看了一眼籠罩在黑光中的野火城,最終選擇了反方向,追隨查爾斯的腳步而去。
……
今夜的野火城顯得格外寧靜。
城東,向來人跡稀少的冬日大教堂更是空空蕩蕩,只有一個穿着薄薄單衣的中年男子正在掃地。
一隻黑貓慵懶地舔了舔爪子,趴在大廳的椅子上看着他。
“他們說,在冰雪女神教會裡,你曾經是非常優秀的神眷者,甚至有可能成爲殿下的選民。”
黑貓打了個哈欠,聲音顯得有些乾澀刺耳:“叫我看來,你在掃地方面的確頗有天賦,女神殿下把你召喚去神國掃地的話,肯定乾的不賴。”
中年男子面容波瀾不驚,只是重複着簡單的動作:
“如果你想學的話,我可以教你。”
黑貓鄙夷道:“掃地這種毫無技術含量的活兒你也能幹的這麼認真,難怪會失去神眷;大家都知道冰雪女神是個喜怒無常的女人,尤其是大姨媽前後……”
“說起來這也是神界的一樁異聞,凡人職業者在傳奇之後,大多都能重塑身軀,修改面容;強大如神祗,更是能消除凡人的種種弊端,除卻少數極端女權至上的神明泯滅了自己的生殖能力之外,大部分的女性神明至少會杜絕掉每個月一次的例假……唯獨冰雪女神沒有。”
“你說這背後,是不是有其他什麼原因?”
饒是以中年男子這麼波瀾不驚的態度,都被黑貓這一番話說得眼皮狂跳。
他忍不住放下手中的掃把,又好氣又好笑地訓斥道:
“作爲曾經的聖徒,難怪女神大人把你永久恆定爲一隻黑貓,跟着我這種平庸之人……”
“這種瀆神言論,換成其他神職人員,你恐怕早就被剝了皮!”
黑貓不屑道:
“瀆神言論怎麼了,我這可是女神殿下親自詛咒的身體,除了教皇誰能把我剝皮?你來撓我試試?”
“說起來當初真的是遺憾啊,我作爲聖徒,見到女神容顏之後,情不自禁地就陷進了愛河;當時我差點吻到她了你知道嗎?事後女神雖然發怒,但沒有殺死我,反而只是輕飄飄地封印了我……你說,她是不是喜歡我?”
中年人:“……”
“女人,真是難以捉摸啊……”黑貓撓撓爪子,一副花叢聖手的樣子。
“讓一讓。”
中年人冷不防地揮着掃帚,把黑貓地位置掃開。
黑貓惱羞成怒:“傑洛特!你是故意的,你吃醋了!你也喜歡女神殿下,是不是?”
傑洛特拿着掃帚,沉思了一會兒,緩緩搖頭:
“應該不是。”
黑貓怒道:“你給我說清楚,是,或者不是,什麼叫應該不是?”
傑洛特嘆氣說:“我比較愚笨,雖然虛歲四十,但還不知道什麼是喜歡。”
黑貓哈哈哈大笑:“可憐的老處男……”
“看在你還有自知之明的份上,我就不和你……”
忽然間,黑貓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爲向來無人問津的教堂大門,竟然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給推開了。
燭火的陰影中,傑洛特和黑貓看到了一個高傲冷漠的影子。
他藏在巫師法袍之下,眼睛是綠色的,宛如狼羣的頭狼。
“冰雪女神的教堂?”
“野火城這種被神明們遺忘的土地,也只有冰雪女神纔會建立教堂了。”
“不過我沒記錯的話,這裡只有一個二階神術師吧?”
他背後,出現了一羣黑簇簇的影子,他們低聲哀嚎着,相互撕扯着衣服,儼然是活屍!
“確實沒錯。”
傑洛特放下手裡的掃帚:“我只有二階。”
冷漠的黑旗巫師冷笑一聲:“那就不耽擱了。”
“給我去死吧。”
說罷,那些活屍便瘋狂涌入。
黑貓迅速跳到了傑洛特的腦袋上,緊張道:“區區活屍,傑洛特……我們快逃吧!”
傑洛特看着那些涌入的活屍,堅定地抓起旁邊的戒律棍:
“不可能。”
“我要守護教堂!”
“話說,你不是女神親自詛咒,不會死的麼?爲什麼會怕活屍?”
黑貓沉默了一會兒,才僵硬道:
“我怕疼。”
教堂外,那剛剛準備離開的黑旗巫師聽到這番對話,還忍不住笑了一下。
還挺幽默。
可惜馬上就要死了。
這名黑旗巫師身後插着六根旗子,在黑旗巫師協會中的地位已經是中上層了;今夜的行動,他負責的是東區,在行動之前,他調查過,唯一可能形成威脅的就是冰雪女神教堂中可能潛藏的力量。
現在看來,是他多慮了。
傑洛特是個資質平平的二階神術師,冰雪女神的大本營在舊大陸,對北大陸的眷顧少的可憐;至於其他神明,因爲艾法莉亞的緣故對野火城已經徹底失去了施展神蹟的興趣。
這也是無上主宰選擇野火城作爲偉業開始的重要原因。
“今夜過後……”
“我們就都是永生不死的了。”
他的心情愉悅了起來。
按照之前的安排,他很快在一個隱蔽的地點,建立了傳送門。
來自活屍沼澤的活屍們,快速涌入野火城的東區。
很快的,那些還在沉睡中的冰原人們,會明白什麼纔是真正的煉獄!
一念及此,他看向了雙月廣場的方向。
在那裡,恐怖的黑色光輝不斷刺出,彷彿要刺破天穹和整座城市。
已經有人驚慌失措的大聲吶喊了。
“看來一切順利。”
“無上主宰的降臨儀式完成了。”
他愉悅地吹了聲口哨。
只是下一秒,他回頭想要看看冰雪女神教堂的戰果的時候,卻看到了一地的活屍。
而那隻黑貓,和神術師傑洛特,已經不翼而飛了。
“什麼?”
他愣了一下,旋即臉上浮現出怒意:“居然敢耍我!”
黑旗巫師猛地開始吟唱某種快速咒語。
他要找到傑洛特的位置。
然後殺掉他。
……
野火城的各個角落裡,類似的場面悄然上演着。
城防衛隊的被調離,而塞巴隆家族衛隊已經和巴內斯一樣被腐蝕控制,他們對活屍的入侵視若無睹,任由黑旗巫師們建立一座又一座傳送門。
大量的活屍就這麼闖進了冰原人們的家園。
街頭巷尾的戰鬥驚醒了這座城市。
唯一算是好消息的是,冰原人們天性頑強,在深夜裡遭遇活屍的圍攻,也展現出了強悍的反抗能力,整座城市並沒有立刻淪陷,而是陷入了拉鋸戰之中!
對於這一點,黑旗巫師們並不滿意。
他們在等待雙月廣場方面傳來的消息。
可惜他們的首領遲遲沒有發佈消息,他們就不能進入下一階段的行動,只能任由笨拙的活屍們製造破壞。
“這種效率,也太特麼低了……”
有黑旗巫師低聲吐槽。
伴隨着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他們漸漸感到有些不安來。
雙月廣場那邊,似乎出了點意外。
……
雙月廣場當然出了意外。
事實上,對徐楠來說,眼下的場面是挺意外的。
不談其他,單單和阿坤學長的相遇,以及巴內斯提前的行動,都讓他覺得人生真是充滿了驚喜……
黑光照應下的巴內斯,外形和徐楠在活屍沼澤裡遇到的畸變體頗爲相似。
然而他自己似乎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你們的堅持只是徒勞無功。”
“無上主宰必將降臨……”
“我的夢想也會實現,野火城會成爲北地的明珠,這裡將會變得前所未有的富庶。”
巴內斯低聲呢喃。
與此同時,他正在和一個人影瘋狂地扭打着。
大量的具有腐蝕性的射線自他身體裡爆發出來,污染着雙月廣場的每一寸土地。
幸好阿坤學長及時出手,以強悍無比的【蓮花真氣】,硬生生開出了一個臨時的避難所。
此時此刻,包括舞臺劇演員、巴內斯邀請過來的其他冰原人,都躲在避難所裡。
艾琳不知所措地看着這一切,徐楠則負責安撫各方的情緒。
嗯,一方面是艾琳的情緒,她的身體裡有所謂的【無上主宰】很深的印記,既然已經出手打斷了她的演出,徐楠自然不希望這小姑娘成爲邪神降臨的祭品。
另外一方面,則是安撫那位暴躁老哥的情緒。
“混蛋,你還要老子拖多久!”
“不說說好了一會兒就行了嗎!”
“說實話,你讓我拖住這個怪物,我覺得很噁心!”
羅鬆一邊和巴內斯的畸變體肉搏,一邊發出暴躁的怒吼聲!
徐楠只能默默地計算着時間,同時安撫道:
“快了快了……你再拖一會兒。”
他的本意是,讓羅鬆拖住巴內斯,限制那腐蝕性的黑光,等到他計算好的時機降臨,就是他的舞臺了。
只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羅鬆看上去拖的很吃力——這也很難怪,精靈武道家這種奇怪的職業,怎麼看也不是很強力的樣子。
徐楠有些擔憂地看着羅鬆。
誰知道就在這個時候,阿坤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徐楠學弟,不必擔心。”
“羅鬆很強的,起碼比我強多了。”
“我的蓮花真氣還能撐一會兒,你想要拖多久都可以!”
徐楠鬆了一口氣。
他真的怕自己等不到預計的時間段,從而導致了這座城市的覆滅。
羅鬆和阿坤的來臨,讓他更改了自己的計劃。
只要他們能拖住,自己就能更加完美地解決黑旗巫師的問題,甚至……騰出手來去對付幕後黑手。
現在,他已經基本弄清楚了所謂的幕後黑手的真實身份。
“星靈瑞爾……”
當徐楠默唸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情緒有點複雜。
“是那個墮落的星靈,被柒血之神腐化的星靈,也就是引誘儒勒誤入超魔法文明世界的那傢伙……”
“在柒血之神被封印之後,它成爲了漏網之魚,因爲過於狡猾,所以一直在鬼母森林苟活了下來,並且偷偷影響着塞巴隆家族。”
“也只有它,才能拿到柒血之神的神造物品了。”
徐楠有些感慨,也有些慶幸。
慶幸的是,星靈的話,肯定比邪神容易對付,特別是離開了自己世界的星靈,墮落之後,和普通的小邪神沒啥區別,否則它也不必這麼謹小慎微了。
感慨的是,星靈這個名詞,讓他想到了欣兒。
據說已經去了萬神殿的欣兒。
她在那裡,過的還好嗎?
徐楠有些走神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雙月廣場上突然傳來一聲怒喝:
“老子拖不住了!”
徐楠一驚。
羅鬆作爲四階的精靈武道家,如果他頂不住了的話,那就得另想辦法了啊!
結果下一秒,羅鬆的嗓門變得更大了:
“你他媽到底還要多久?”
“我真的是拖不住了……”
“我快把它打死了……”
所有人目瞪狗呆地看着月光下的戰鬥。
那看似佔據了上風的巴內斯被羅鬆一拳拳打在地上,身體隱約有了崩潰的趨勢……
“這……”
一時間,徐楠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羅鬆一直在噴說什麼拖不住了。他以爲是打不過的意思。
沒想到他居然這麼耿直,自己讓他拖住,他就真的只是“拖”……
看着被打倒在地的巴內斯畸變體。
徐楠不由看了阿坤一眼,意思是學長你從哪兒找來這麼一生猛的暴躁老哥啊?
阿坤溫和一笑:“我都說了,羅鬆很強的。”
“學弟你可以放心,有我在,沒有人可以傷害你的。”
“你有什麼計劃,大膽去執行就行。我會支持你的。”
徐楠心頭一暖,剛想說些什麼,結果就在這個時候,整個世界忽然微微一顫。
徐楠盼望已久的聲音終於傳來了:
“第四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