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無瑕受傷了,身上的傷還好說,真正要命的是心上的。而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對此懵懂的李牧野。
方家講身之始,性之盛,神之末,皆在於心。說的是人體之心是貫通精神世界與身體五臟的橋樑,也是體現秉性與意志的器官。俗語經常講這個人心不好,是說這個人是個壞人。又說某人身體弱氣血不繼,也會說心衰力竭。而白無瑕的道心,就是指她的心性修養已入道境,通透若琉璃,生機盎然,百邪不侵,有着強大的生命力和意志力。
這顆道心不是一天兩天修成的。白無瑕本身天賦卓絕,性靈敏銳,精神意志堅韌無比,又吃下許多天材地寶靈丹妙藥,十八歲便泰定大成,只缺了一點紅塵磨礪便化凡入神成就玲瓏道心。在哈薩克斯坦的大漠深處,白無瑕將一顆芳心種於小野哥一身,以至愛之心來養性磨礪自身的道心,終於突破到了入道的境界。
玲瓏道心,淨若琉璃寶石,恆守堅定,不惹塵埃。最怕就是惹了紅塵牽絆,爲七情六慾所擾。
正所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她以對李牧野的至愛之心來磨礪道心,鍛鍊意志,保持清淨堅定的狀態。同樣的,也只有李牧野這個最讓她掛心的人最有機會讓她的道心惹上塵埃。所以她纔要保持對小野哥的絕對控制,同時又要保持小野哥對自己的吸引力不減。而這無疑是一件非常難的事情。
李牧野秉性跳脫,很難控制,她沒辦法面面俱到,終於還是被玄塵鑽了空子。
在中州大會上李牧野站出來保護許揚塵,表面看只是爲了堅守自己的江湖道義,但實際上卻代表了老玄塵挑戰白無瑕入道之心。白無瑕不得已出手,以太陰針將李牧野弄暈過去,同時也等於是承認了道心失守,對小野哥的情愛心大過了身欲心。這才引來天師道五大宗師圍攻,天師道主張楚克與乞兒幫老怪蕭洪明聯手合擊暗算。
最後,她雖然力壓強敵打退了天師道的圍攻,卻也身受重傷,最後甚至不得不接受了梁鴻農的城下之盟,吃下食心蟲丹,接受了梁鴻農的條件。雖然納米機器人把食心蟲殺死了,她的心竅卻也被蟲丹污染,短時間內都不要想恢復實力。
她將過往細節對李牧野和盤托出,最後說道:“你現在明白我爲什麼要在登機前逼你交出百寶囊了?”
“明白了。”李牧野道:“你明知道樑世興是蟲人,賭上生命來驗證我對你的心。”
白無瑕道:“如果你那時候不肯爲我搏命,我心中對你的執念也就去了,我本以爲你會那麼做,但結果卻出乎了我的意料,你贏了,我輸了,我現在根本沒辦法控制自己對你的感情,想要再恢復原本的實力,除非你死了,我傷心絕望至極,又或者你像個傻子一樣對我言聽計從,讓我對你失去興趣。”
“孫大娘之前傳過我無想清心訣,會不會對你有所幫助?”李牧野說道。
白無瑕道:“沒用,我有更高端的,倒是挺適合你現在的情況,我現在說給你聽,你記住了。”
清者濁之源,動者靜之基。人能常清靜,天地悉皆歸。夫人神好清,而心擾之;人心好靜,而欲牽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靜,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慾不生,三毒消滅。所以不能者,爲心未澄,欲未遣也。能遣之者,內觀其心,心無其心;外觀其形,形無其形;遠觀其物,物無其物……
白無瑕將心訣說一遍,又道:“這是我結合道門清淨經以及自己的心得體會總結的幾句真言,很適合你現在收斂心神清除餘毒,以你的根基,只要肯下苦功潛心修養,也許不要一兩年就能泰定圓滿。”
李牧野聽出她的話裡有離別之意,問道:“你是打算走了嗎?”
白無瑕道:“我已經停留的夠久,不走不成。”
李牧野問道:“你之前在飛機上對陳慶之說改飛洛杉磯,我當時就有些奇怪爲什麼要臨時修改行程,現在看你受傷這麼嚴重纔想到,你是在躲避什麼嗎?”
白無瑕舉步往外走,離開前回眸看了看李牧野,道:“李牧野,謝謝你曾真心對我,你就好好活下去吧。”
李牧野看着她離開的背影消失在門後,悵然一嘆,這娘們兒道行太高,這欲擒故縱的戲碼演的過於逼真,連小野哥都有點吃不准她是真的假的了。
過了一會兒,陳慶之拿着百寶囊和李牧野其他私人物品進來,道:“李叔,堂主姑姑命我把這些東西還給你,有些話她不好對你說,命我轉達給你聽,我們都知道你最看重的人落入玄門,也知道你跟李中華的關係,所以不願意讓你感到爲難,對白雲堂來說,開弓沒有回頭箭,堂主姑姑的計劃勢在必行,她已經走了,請你多保重!”
“等一等。”李牧野掐着自己的大腿挽留道:“白無瑕是不是正面臨極大危險?”
陳慶之沉默了一會兒,點頭道:“玄塵老賊不會放過堂主姑姑的,西方江湖的高人們也不是吃素的,他們定下了一個計劃專門對付她,這個計劃叫做‘天殞’,夠資格出手的無不是一代宗師級別的,甚至比上次奇襲玲瓏域的陣容還要強大,這些人不殺堂主姑姑絕不會罷休。”
“天殞。”李牧野重複了一遍,問道:“這些都是你堂主姑姑告訴你的?”
“小李先生,請你自重些。”陳慶之的小白臉忽然一沉,道:“堂主姑姑絕沒有跟你耍弄什麼欲擒故縱的伎倆,這些話是我揹着她告訴你的,如果我有你的能力,絕不會對你透露半個字!”
這小子的確比白起和惡來老練的多,小野哥還沒說什麼過頭的話,他已經聽出其中的深意。他留下來把這件事告之,到底是不是白無瑕的意思其實並不重要。李牧野幾乎可以斷定,白無瑕一定能想到這小子會把這件事告訴自己。
陳慶之轉身離開了。
李牧野坐在牀上,目送這小子帶着怒意離開,轉臉望窗外,看着洛杉磯的夜空,繁星點點,構成一幅幅迷幻的圖卷。
那娘們兒究竟是怎麼打算的呢?
女人心,海底針。
白無瑕不但是女人,還是女中梟雄,她的心胸比這星空還要幽深難測。
魯少芬抱着孩子走進病房,神態之間有擔憂,也有幽怨。
小助理不是來探視病人的,而是專門跑來告辭的。
她說,大叔,爲了咱們的孩子,只要白無瑕不死,我是不會再來跟你見面的。
小助理這兩年的變化很大,一個像她這樣的女孩子,連續經歷喪父之痛,初爲人母之喜,報仇雪恨,身負重任臥底北美,新近又遭遇了孩子被人劫走的打擊,讓往昔陽光健康的小芬身上多了許多複雜的東西,她的本事大了,心事也更重了,整個人瀰漫着一股淡淡的愁緒和謹慎。
李牧野暗恨白無瑕造孽之餘,更恨自己好色無恥,當初真不該招惹她。如果不是自己的緣故,她也不會遇上曹林和陳炳輝,如果她不加入總參,命運軌跡也不會這麼曲折。
“你這是特意來見我最後一面嗎?”李牧野道:“白無瑕那樣的人,怎麼會輕易死掉?”
小芬道:“大叔,我不恨你連累孩子,因爲我知道你爲了救孩子已經拼了老命,但我沒辦法不恨那女魔頭,她不但搶男人,還要搶我的孩子,這一點無論如何我都不能寬恕,我師父和幾位老朋友已經親自到了北美,他們的目標就是她,我一定會動用一切資源全力配合的。”
“你既然這麼恨她,又爲什麼告訴我這些?”
“因爲我不想你有一天因爲這件事埋怨我。”小芬道:“她畢竟爲了你把孩子還給我了,我不想比她差了,爲了你,我也願意把師父他們的動向告訴你,至於要不要救她都隨便你,不過大叔我勸你一句,最好不要去,師父他們已經做好了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準備。”
七天後,北美西部的荒漠深處,洲際公路上一輛悍馬吉普車正飛馳在路上。
一身牛仔裝扮的李牧野單手扶着方向盤,手拄着腮,目視前方,迎面而來的東北風吹在臉上,他的眼睛眨也不眨鎖定着前方數百米之外的白色商務車。
車載音樂裡播放着不知名的鄉村音樂,頭頂的陽光溫暖,在這樣的金秋季節行走在南部的沙漠地帶上,本該是十分愜意的事情。李牧野此刻卻沒什麼心情來享受旅途的過程。
白色商務車裡一共有七個人,其中一個正是玄門禪武宗第一人曹林!而這位玄門禪武宗第一人在七人當中卻是最年輕的一位。七個人,每一位都曾是文武榜上名列前茅的大宗師,儘管年歲已經大了,但他們身上的殺招還在,一些厲害的奇門絕技依然威力不凡,即便是時下江湖處在當打之年的巔峰大宗師面對他們其中的一個,也不敢稍有大意。
這麼強大的陣容組合,普天下也只有玄門纔有這樣的底蘊,而他們的目標當然是白無瑕。
在科羅拉多州和亞利桑那州之間的山地峽谷深處,隱藏着面積廣袤的納瓦霍族保留地。白無瑕所謂的西方極樂仙境就隱藏在這片原始大地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