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界人士辦的公益宴會,吃用自然不好弄的滿桌子生猛海鮮,但這些素菜素酒的價錢卻只比真正的肉菜還要貴一些。紅燒獅子頭,素的,是用豆子做成的,卻通過五味調和的手段模擬出了肉的味道和口感。酒入喉,是一種低度的素酒,價值遠在一般的葷酒之上。
徐暢姌只有二十歲,第一次跟着師父離開家鄉千里迢迢來到大京城見世面,哪裡吃過這席面的珍饈美味,一時間目不暇接,看什麼都新鮮。手和嘴巴都佔滿了。她所在的太極道門在道家來說曾幾何時也是鼎盛一時的大門戶,甚至一度在明代成爲玄門正統。到了她們師徒這一代算是徹底沒落了,但在宗教界依然憑着往日輝煌佔據了頗高的位置。
“你師父平常都給你吃什麼啊?”李牧野看着她的吃相,有點懷疑她爲了這頓晚宴特意沒吃中飯。
徐暢姌振振有詞道:“我從小被父母送進文當山中跟師父修行,最遠也就是在縣城給人做過幾次法事,哪裡吃得到這麼好的,今天這一頓吃完,指不定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吃到了,當然要吃夠本兒才行。”
“你信不信過了今晚以後,會有許多人排隊等着請吃你這樣的好吃的?”李牧野道:“到時候,你就該懶得吃了。”
“這個牛吹的比較清新脫俗。”徐暢姌道:“不過大師兄你這話說的太早了,這樣的飯菜我什麼時候都想吃,怎麼會懶得吃呢?”剛說到這裡,她忽然迅速的將手裡的盤子遞到小野哥的手裡,神氣古怪的說道:“哎呀,你就知道讓我使勁吃,入京以後我都快要吃胖了。”
李牧野端着盤子,注意到她的目光正看向一個藍衣女子,年紀與她相若,穿了一件寶藍色似袈裟又似裙子的衣服,正帶着譏嘲的笑意看向徐暢姌。
“這女的是你的對頭?”李牧野悄聲問道:“情敵還是閨蜜?”
徐暢姌悄悄道:“我師姐,不過現在是老林寺集團的人,也是覺嗔和尚的高級助理。”
“師門叛徒?”
“嗯。”徐暢姌道:“在文當山的時候師父待她極好,她卻一離開山門就背叛了師門,還剪了頭髮做起了假尼姑。”又道:“我們小的時候感情很好的,她卻利用我騙了師父,之前開大會的時候還把我和師父氣的夠嗆。”
“她過來了,我算你什麼人?”
“不知道,你是老江湖,看着給自己弄一合適的身份,反正不能讓我在她面前丟了面子。”徐暢姌道:“她往咱們這邊來了,我可全靠你了。”
藍衣女徑直走到近前,先看了看徐暢姌,隨即又打量李牧野幾眼,忽然變色道:“徐暢姌,你瘋了嗎?你怎麼敢跟他走這麼近?真以爲安意如什麼問題都能替你扛下嗎?還是說這就是安意如的意思?”
這小尼姑一上來就扣帽子,把徐暢姌直接給扣懵圈了,她看一眼李牧野,哼了一聲沒說話。
李牧野道:“這位小姐,我們以前見過嗎?”
藍衣女道:“李主任,您快別嚇我了,這京城雖大,敢不認識您的人可不多。”又道:“今天這個聚會是老林寺集團發起的,我剛好是組織者之一,卻沒想到來了您這樣一位不速之客,我當然要特別關注一下。”
小尼姑言辭鋒利,上來就敢懟小野哥,的確有點出乎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有道是唯女子小人難養也,她仗着年輕又是個女孩子,說話衝了點兒,以李牧野的身份一下子還真不太好跟她計較。
“你既然認識我,就應該算是圈裡人了。”李牧野笑眯眯看着她,說道:“連你這麼個小丫頭都敢跟我這麼講話,這說明這個圈子的確是到了該有些變化的時候了,我挺看好你前師父安意如的。”
小尼姑一皺眉,瞪了一眼徐暢姌,不客氣的喝問道:“這是安意如的意思?還是你自作主張的?”
“林瓊娥,你少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徐暢姌道:“你現在已經不是太極道門的人了,我和師父要做怎樣的選擇都跟你沒關係。”
林瓊娥面無表情,冷冷看了她一眼,道:“京城是個繁華但又很複雜的地方,未必適合所有人,有些遊戲更不是你們參與得起的,我勸你和安意如最好還是早些迴文當山去,免得一步走錯,連回頭的機會都沒有。”
徐暢姌本無意站隊,更沒打算站到李牧野的一邊來,只是被林瓊娥言語相激,一時氣盛,脫口而出道:“林瓊娥,你要這麼說的話,那我還就承認了,我們就是要跟李主任走一起啦,你和你那又胖又老的情人能把我如何?”
“徐暢姌,你污言穢語,欺人太甚!”
“林瓊娥,你做了就不要怕別人說,當面不說,背後誰人不知你跟那胖和尚兩個出雙入對。”小道姑年幼潑辣,嘴巴沒有把門的,話趕話,越說越不像話。
“嘿嘿。”林瓊娥怒極反笑,冷笑道:“安意如仗着一身功夫和道醫奇術不把宗教協會的各位執委和事務管理中心的領導放在眼裡也就罷了,連你徐暢姌也敢隨口污衊協會重要執委,佛教協會省級分會的分會長,果然是找了個好人給你們撐腰,這位李主任的名聲如何不必我說,大家心裡都有數,想來你們師徒兩個也已經被他收編了,我要恭喜你們了。”
李牧野阻攔小道姑說出更難聽的,道:“口舌之爭無益,最終還是要憑實力說話,人來的差不多了,大戲開鑼,帶你看更好玩兒的去。”說着,也不理會林瓊娥什麼想法,虛攬着徐暢姌走向主席臺所在的方位。
“各位來賓,請安靜一下。”一白衣和尚走上主持人席位,將所有人注意力吸引過來後說道:“管理中心的領導們,和來自全國各地的各個分會的同道們,以及京城熱心宗教和慈善事業的善男信女們,阿彌託佛,我佛慈悲,在此貧僧首先祝福各位晚上好,很期待能跟各位在這裡渡過一個愉快圓滿合作的夜晚。”
“這和尚叫廣元,是普陀山來的。”徐暢姌悄聲介紹道:“跟我師父一樣,也是宗教協會的執委之一,不過人家的道場大,貢獻也大,自然話語權也比我師父大多了。”
李牧野笑道:“我瞧他腦袋也挺大的,應該是個很聰明的人。”
“讓你說對了。”徐暢姌道:“人家可是佛學大師,爲少年人開悟點化,給企業講經說法,辦網站,販售金剛伏魔法器和佛學經典,一個月的收入就夠我和師父兩個風裡雨裡給人瞧病忙一輩子了。”
“你羨慕他這種出家人嗎?”
“不羨慕纔怪。”徐暢姌道:“可惜我和師父沒有人家的本事和人脈,現代人都吃他們那一套,文當山上香火鼎盛,那是邋遢道門和龜蛇道門,專門做一些水陸法事,看風水,算命格的勾當,賺了好多錢,吃穿用度什麼的都比我們的小破廟強了不知多少倍。”
“既然羨慕,爲什麼不學學你那師姐,或者換個門庭,或者找個大人物依附過去?”
“羨慕就一定要跟他們一樣嗎?”徐暢姌道:“我是師父養大的,她喜歡過怎樣的生活我就跟她過怎樣的生活。”
臺上的和尚客套話說完,又滔滔不絕的說起今天這個宴會的主題以及意義。廣元不愧是與時俱進的新一代佛學大師,說話那是相當有水平,李牧野在臺下聽得明白,敢情這所謂公益晚宴,其實就是化緣大會。各位宗教界的大師們湊到一起各顯神通,畫符,題字,贈送開光寶卷,袈裟法器,最後由到場的富商們埋單。
“各位佛友道友教友們,當此良辰美景,貧僧呀有幾句肺腑之言要跟各位交流一番。”廣元和尚說道:“要說什麼呢,就從咱們所處的這個宗教盛世說起,各位呀,咱們都很幸運的趕上了這個和平發展的大時代,各種思潮文化交匯融合,相互促進和鞭策,什麼是偉大復興?我認爲這就是了!”
“回顧過去,貧僧的師祖虛雲聖師雖持修入聖,目見佛光,卻未如我等庸僧俗道這般見佛光沐浴世人,老祖師畢生所願,天下大同,世界和平,住世一百二十歲月卻未曾得見,我等倥傯數十載,參禪求道的時間更不值一提,卻有幸見到並親歷和參與這一天,將各自的教義精神傳播給世人……”
他繼續說道:“從文化和宗教開始,東西方的人類相互接受並學習,增進理解……貧僧認爲和平與交流在未來一百年甚至更長時間裡,都將是世界的主題,而今天與會的各位以及我們的子孫後代,都必將是這偉大時代的見證者,擁有者。”
“說他放狗屁都是對狗屁的侮辱。”李牧野在臺下對徐暢姌悄然說道:“看見你左手邊的外國女人沒?那娘們兒叫賽琳娜,CIA的高級特工,剛剛晉升爲副局級別的大中華分局的局長,知道合衆國的軍情局在全球有幾個副局級分局嗎?一共只有兩個,一個在中東的敖德薩,另一個就在咱們的南海。”
“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徐暢姌一副商女不知亡國恨的表情,茫然的看着李牧野。
“特別簡單,中東是世界上戰火最集中的地區,而未來,圍繞南海,合衆國的戰略目標已經指向了咱們。”李牧野道:“所以這禿驢所謂的和平預期根本就是瞎扯淡。”看着徐暢姌歉然的樣子,知道這個話題對她一個在大山裡生活了二十年,只在萬丈紅塵中有幾個月見識的小姑娘而言有點遙不可及,擺擺手,道:“沒事,你只要知道他們不對就行了。”
徐暢姌點頭道:“我覺得你是對的,我和師父是六月來京城的,只這幾個月裡就被這些人擠兌煞了,這些人早就壞透了,要說他們能說出個什麼真知灼見來,用我師父的話講只有倆字:名和利。”
李牧野把一隻準備好的手機交給她,道:“你去把這個電話交給那個賽琳娜,然後什麼都不用說,今天之後,這些馬屁大王們就該圍着你們師徒兩個轉圈兒了,名啊,利啊的,統統都來了,你說這遊戲好玩兒不好玩兒?”
“怎麼聽着跟做白日夢似的?”徐暢姌顯然是不大相信。
“在你是一場夢,在我就是一場遊戲。”李牧野笑着蠱惑道:“你那師姐偷偷看着你呢,她故意給你們發請帖就是想踩你一頭,你就不想踩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