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夜談
這回輪到郭威苦笑了:“熟諳兵法戰陣又如何,沒有了朝廷的支持,渭州便如同無源之水,終究是會乾枯的,渭州也因爲連年戰亂,人丁稀少,兵源錢糧不足,不知道能夠擋住幾波党項人的衝擊,我也只能盡一個軍人的職責,唯以此身與渭州城共存而已。”
王聖肅然而立:“經過兩個多月的相處,我知道都尉是有大才、也是有大抱負之人,如果渭州城有一天真的守不住了,有我們這幫老弟兄粉身足矣,希望都尉能夠留得此身,龍遇淺灘,便沒法施展一身的抱負,待他日機遇到了,都尉便是龍入大海、鯤鵬展翅,定能夠翱翔於九天;都尉對渭州城所做的已經不少了,渭州也不需要都尉以身許之。”
郭威正色道:“你我都是軍人,戰鬥便是我們的宿命,我可以接受戰敗,但絕不會接受不戰而逃,若是我在這場戰鬥中逃了,那我還有何顏面談心中的抱負?”
王聖向郭威鄭重的行了一禮:“都尉此番話,王聖受教了,渭州城幸得有都尉。”
郭威虛扶着王聖的手臂:“渭州城更幸有王校尉。”
夕陽快要落進山中,餘暉染紅了天邊的雲彩,也將渭州城染成了一片金黃。郭威與王聖的影子在城頭上拉出了很長.......
八月的布爾智草原正是景色正美的時候,草長鶯飛、碧水藍天,然而秦鎮他們根本沒有時間去欣賞這裡的美景,他們除了每天跟隨拓跋珪的騎兵訓練外,還要在訓練結束後餵養戰馬,五十名漢奴被他們分成兩批,分別讓拓跋豐和另一名十夫長李澤南的隊伍看管。
經歷了一天的訓練和勞動之後,秦鎮他們回到了茅草屋中,外面是党項人的崗哨,自從拓跋珪宣佈集結訓練之後,他們這些奴隸就被看管了起來,白天的時候,拓跋豐向他們宣讀了拓跋珪的命令,明日卯初,全軍集合,準備出征。
爐子裡面火光跳躍着,鍋裡的食物也在冒着熱氣,秦鎮他們在火爐周圍圍了一個圈,小聲的議論着,誰也沒有在意鍋裡的食物,儘管他們現在都在餓着肚子。
“白天拓跋豐的命令大家都知道了,明天就是出征的日子,我們很有可能會打亂後編入軍隊,所以今天晚上很有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碰頭,有些事需要向大家交代一下,下面就請秦鎮說一說我們接下來的行動。”馬璇輕聲說道。
秦鎮環視着這羣小夥伴們明暗不定的臉,他的內心有些激動,但臉上卻平靜如常:“正如馬璇說的,我們很有可能會被打亂被他們編入行軍部隊,我想說的是,無論我們被如何打亂,都不要有任何不滿的異動,大家要保護好自己;我們分析過,這次出征最有可能的是南征,所以,軍隊進入漢人地界後,我們要想辦法逃出去。”
聽到秦鎮的話,大家的臉上表情各異,馬璇、薛遠、朝川烏是知道這個計劃的,所以一臉平靜,沒有絲毫波瀾,馬瑞一手託着下巴,微微點頭,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陳洛生也沒有表現出太大的意外,只是眼睛望向秦鎮,目光熱切;嚴越看似一臉的平靜,卻在用力壓制渾身的顫抖;最爲異常的是王鐵柱和楊小七兩人,他們兩個激動的有些手舞足蹈,雙手在空中亂揮,想發出聲來,卻又極力壓制,以至於憋的兩人臉色潮紅;相對而言,馬順就顯得平靜許多,只是在添柴時那雙微微顫抖的手錶明他現在的內心也是不那麼平靜。
等到大家將秦鎮的話逐漸消化,大家的神色重歸於平常之後,秦鎮繼續說道:“我現在告訴大家這個秘密,就是希望大家提前做好心理準備,免得到時候大家措手不及,我們所做的訓練、我們的理想、我們的希望,都有一個前提,那就是我們能夠從党項人的控制中成功的逃出去,所以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們打散後,大家所做的便是隱蔽精幹、等待時機。下面大家有什麼疑問,可以提出來。”
馬瑞輕聲問道:“我們會去哪兒?”
秦鎮道:“不清楚,但最有可能的就是南下,現在正是秦州一帶麥子秋收基本完成的時間,當時我從秦州來到這,不算在蘭州停留的時間,路上基本上用了半個月的時間,而我們南下都是騎兵,沒有糧草物資拖着,行軍的速度應該會加快一倍,所以我們大概三到四天就會到蘭州,出蘭州兩天左右便可到達渭州一帶,正是我們剛剛完成秋收的時間。”
馬順怒道:“我們辛辛苦苦一年的時間,就打出那麼一點口糧,到頭來還被這羣党項人奪去,他們這幫人真是太可恨了。”
陳落生冷笑道:“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弱肉強食,我們既然身爲弱者,自然就要承受弱者之痛,這沒什麼好說的,要怪就怪我們自己太弱了。”
薛遠也點頭道:“是啊,我們太弱了,把希望寄託在強者的同情心上是愚蠢的,只有我們自己變得強大了,我們纔會不受欺負。”
秦鎮伸手製止了還想發言的王鐵柱等人,繼續說道:“我們現在時間有限,所以不要討論我們強弱的問題,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拿出最大的努力,保存自己,並且想辦法逃出去,接下來由馬璇和朝川烏給大家介紹一下我們的具體計劃。”
馬璇向大家招了招手,示意大家靠近一點,低聲說道:“其實我們的計劃很簡單,就是利用党項人打草谷進入漢人地界的時機,趁着党項人放鬆警惕的時候,放火燒營,趁亂奪下戰馬從党項人的營地衝出去;這這個過程中,我們總共有兩個大的難點,一是如何進入南下的隊伍,現在這個難點已經解決了;二是如何讓党項人放鬆警惕,順利的放火燒營,從營地往外衝,我們只有十個人,需要從一百多人的党項軍隊中衝出去,需要大家親密配合,只要有一個地方出現差錯,我們只有死路一條。”
陳落生想了想說道:“我們南下的時候是分開的,但是我們要做的事情需要大家統一口令,統一行動,我們彼此沒辦法聯絡,如何能做到統一行動。”
秦鎮笑道:“其實這個也不算太難,我們雖然會被分開,但是我們南下的過程中的主要任務還是照料戰馬,在照料戰馬的過程中應該有機會相互碰面,即便是南下的過程中沒有機會,在党項人搶了糧草奴隸以後,一般會讓我們去押送,那個時候,我們肯定會被集中到一起,那個時候,我們就會有機會;這幾年,我們漢人的表現實在是太弱了,對他們基本上沒有什麼威脅,所以党項人對我們的重視不夠,這就是我們的機會,所以,南下的路上,我們所要做的就是膽大心細、隨機應變、以待時機。”
朝川烏微微一笑:“你們是不是忘了還有我這個獸醫了?你們的行動會受到限制,但是我的行動應該不會受到太大的限制,行軍過程中我可以申請對戰馬進行檢查照料,我想他們肯定不會拒絕,我可以作你們的聯絡員。”
秦鎮笑道:“這個問題也解決了,其實這件事遠比我們想象的要簡單,現在党項人對我們足夠輕視,所以我們只要計劃得當,成功的機率是很高的,我們現在所缺的只是信心和勇氣,當弱者太久了,我們的信心和勇氣也會隨之慢慢消失。”
朝川烏繼續說道:“我利用獸醫的身份,從党項人那領了一些藥,這些藥服用後可以讓戰馬有一些輕微的焦躁和亢奮,這種狀態不會太過明顯,所以党項人一般不會在意,在計劃確定好的前三天,我會將配置好的藥發到大家的手上,你們只要每天在草料中添入少許即可,只要遇到異常狀態,這些戰馬的焦躁和亢奮就會被放大。”
看到朝川烏交代完畢,薛遠揮手說道:“秦鎮說的沒錯,這件事並沒有多麼複雜,只要我們有信心,我相信我們一定會成功的,孃的,我們當奴隸太久了,党項人似乎忘記了我們漢人的強大,這次,我們就讓這幫党項人看看我們漢人的骨氣。”
薛遠的一番話,成功帶動了大家的情緒,剛纔平靜中帶緊張的氣氛,被薛遠說的有些熱血沸騰,王鐵柱跟着向空中虛劈了一拳,咬牙說道:“對,讓這幫狗孃養的看看我們漢人的骨氣。”
秦鎮雙手在空中虛壓了壓,制止了大家逐漸有些躁動的情緒:“等我們真的逃出去的時候,纔是我們真正激動的時候,現在還不是時候,我們一定要冷靜;我重申一下,我們這次成功與否,一個很重要的因素就是保密,所以我們一定要嚴守這個秘密,不能向除我們之外的任何人透露,就算是臉上也不能流露任何異樣的神情。”
“明白!”
“好,大家現在吃飯,吃完早點休息,明天便是党項人出征的日子,也是我們出征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