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臺峰,道藏閣。
華山有五峰環聳,猶如一朵盛開的蓮花,奇峰矗立,絕壁險峻。
而這雲臺峰,正是華山五峰之中的北峰。
白觀靜靜翻閱着道藏閣中藏書,此閣共分三層,他自幼在這處道藏閣讀書,自第一層的佛家法藏,第二層的儒家經典,進而讀到第三層的道家玄學。
忽忽二十年來,白觀讀書萬卷,心性修養自然不同尋常,他“混元功”功行圓滿之後,渾渾然,融融乎,捧着一卷葛洪所著的《抱朴子》,此卷涵蓋養生煉丹之術,講究“一顆金丹入腹中”的吞吐呼吸修煉之法。
丹田之處,便是道家所謂“金丹”所在。
華山派的內功,也就在於修一口丹田之氣,“紫霞神功”“混元功”都是如此,抱丹而修,經羊腸小道而至陽關大路,勇猛精進,則天下莫能與之沛御。
而武當的“純陽無極功”、“武當九陽功”等,都是如此。
白觀以前也讀過這本書冊,但並非祖師手書,而這本《抱朴子》卻是當年終南山燒山後,郝大通一路護佑而至華山,乃是王重陽親自抄錄而成,其間多含重陽祖師註解。
白觀第一次看書,都只是觀其大意,後出山遊歷而歸,覺自身修爲不足,方纔多入道藏閣,取古本研讀,多觀註解,倒也精進甚速。
他讀到“金丹”註解,正覺大有道理,又進而見到“混元”二字,他心頭一動:“不知混元功大成契機,是否在此?”
一見註解,卻是如此這般:“混元者天下之大道,無物不包。而先天者也,混成先天地生。”
他皺眉道:“無物不包?那怎樣纔算大成?”
想到此處,白觀波瀾不驚的道心泛起一絲漣漪。
一直以來。他心中都有三處禁地。其一爲父親之死,其二爲“情”。其三對青書的愧疚。
這三處禁地不開,則他永無窺得武學大道的機會。
他驀地覺得心神俱疲,頹然嘆口氣。心道:“若此戰死在崑崙山…倒也乾淨。”
好一會兒,方纔寧心定神,繼續抱書觀看,這時候卻是換了一本老子五千字真言《道德經》。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君子居則貴左……天下神器,不可爲也,不可執也……驕兵必敗,哀兵必勝……”
一字一句彷彿清泉流過心頭。白觀竟是從所未有的通透起來。
老子這部《道德經》可謂是涵天下之大道,兵家法家儒家墨家,諸子百家幾乎都可在這部經典中找到絲絲縷縷的痕跡。
而一切,都能歸於兩個字---“無爲”
無爲而有爲,治大國若烹小鮮。
白觀頓覺眼前一片開朗,所學所悟竟是從所未有的明朗。
他驀地生出一種異樣感覺,朝聞道,夕可死也。
這部《道德經》乃是萬法之源,重陽祖師親自抄錄註解,也一併被郝大通攜至華山道藏閣中。
這些年來華山上下武風甚勤。除卻白觀,卻是少有人來道藏閣來品味經典。
白觀正酣讀間,忽覺丹田一熱,一股細小熱流竄起,經行十二重樓。通紫竅過金橋。至於頭頂百會。
白觀只覺眼前大放光明,二十年“混元功”勤修苦練之功。登時長嘯出來,丹田之氣轟然迸發,直如開閘洪水,傾泄而出。
這一聲嘯清越激昂,如虎嘯山谷,龍吟大澤,便是在蒼龍嶺練劍的華山弟子都隱約可聞。
蔡子峰修爲最高,聽得這聲,臉色登時大變,他雖學劍勤於搬運內息,但到底資質天縱,內力不凡,自是曉得這聲嘯代表着武學上的一個分水嶺,不知多少人卡在此處一生不得寸進。
“聽聲音是傳自北峰,白觀那廝在道藏閣兩日有餘,莫不是找到什麼神功秘籍,又有精進?”
想到此處,蔡子峰面色微變,足下一動,往山上“劍氣沖霄堂”走去。
白觀這一聲嘯畢,但覺周身上下內氣鼓盪,全身輕飄飄的好不舒坦。他心中微喜,知道修爲又進了一步,當即收束真氣,歸於丹田。
好一番調息之後,方纔又拾起書本,往下讀去,忽而瞄到一句話,右肩“肩井穴”竟是又不由自主地一跳,一股真氣自“肩井”流至胸口“膻中”,白觀又是精神一振。
他定了定神,再看那句,卻是“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爲天下母。”
白觀微微一愣。
混成?
重陽祖師在這一頁上,註解爲:“有物混成先天地生,是爲先天。”
白觀驀地覺得這句話極爲眼熟,彷彿在何處看過,但這類書籍他看得太多,一時之間也不記得看得哪些。
他驀然有一股意願,要將這些書籍都給找出來!
白觀有一種很強烈地直覺,這中間,一定有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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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書靜靜坐在下棋亭中,以手拈子,執黑先行,正與蘇若雨對弈。
蘇若雨雖是女流,但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卻無一不精。對於把握住他人心理,她有種別樣的天賦。她自幼淪落風塵,蒙楊汐晴之父相救,方致於斯。但她既有所歷,則必有所思。所慮所謀,皆是精細之極,無怪乎楊汐晴放心將古墓鉅細事務皆盡交託於此女。
但見她微微一笑,手按棋落,柔聲道:“成了。”
青書原本已經拈起一枚棋子,見得這情形,不由目瞪口呆,半晌方纔笑道:“若雨妙招,竟然又是連環劫”
連環劫也稱“搖櫓劫”,古稱“舞劍劫”。
至六白成連環劫活,但黑在此處有不盡劫材。
棋盤上四劫連環,循環往復。當是和棋。
青書伸袖拂亂棋盤,笑道:“你老是這般相讓,下地也忒沒意思。”
蘇若雨含笑道:“我可沒讓你。這局棋和啦!”說着將白子一一收入盒中,再將青書那面黑子一顆一顆拈起,右手連彈,投入青書那方石盒之中。
青書見她手法特異,彷彿隱約見過,但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不由開口問道:“若雨,你這暗器手法,還真有些門道。叫什麼名兒?”
蘇若雨不無得意的笑道:“這是去歲年末的時候,我新修習地一門暗器手法,據聞是當年東邪的成名絕技,叫做彈指神通。”
青書心頭一震,沉吟半晌,方纔問道:“那你可認識一個叫楊逍的人?”
蘇若雨笑道:“那不是明教的光明左使麼?怎麼啦?”
青書道:“他……來過古墓?”蘇若雨何等聰明,聽他這般問,當即心知肚明,她頗是奇怪:“楊逍?沒有啊,自我十九年前入墓,除了老主人和成昆,我再沒見過別的男人出現過。”
青書笑道:“怎麼?我不算男人了?”
蘇若雨聽他調笑,白皙秀美的面龐上掠過一絲紅暈,她啐道:“你、你自然不同。”
青書還待說:“我又怎麼不同了?”見蘇若雨羞怯模樣,不由心頭一凜,他七年來勤修苦練,入世出世,都是孤身一人,若不然便是同江湖雅士對酒當歌。偶與蘇若雨、楊汐晴一聚,都是匆匆而別,雖暗有情絲,但潛意識裡卻在暗自排斥。皆因賭約未競,身上包袱未脫,不敢連累他人。
故而話到嘴邊,又生生嚥下,他陡然間恢復淡定神色,笑道:“彈指神通可有破法麼?”
蘇若雨略一猶豫,便將“彈指神通”攻擊之道說出,要訣便是“凝力於一點”,聚全身之力餘一指,故而威力之大,幾乎不可思議。這法子由功力通玄的大宗師使來,自然無礙。但未抵神而明之境界的高手,這一指之力大固然是大,但因修爲不足,收發不能由心,使出來不免頭重腳輕,只須躲過他連環數擊,欺身近前,以強擊弱,以有餘破不足,便能勝之。
青書撫掌笑道:“因人而異,若是大宗師使來,化腐朽爲神奇,便是尋常招數,也能生出不可思議的妙用來。”
他聆罷妙語,又欲下棋,當即笑道:“王夫人說還需等待一日,咱們今晚便秉燭殺他一個天昏地暗如何?”
蘇若雨抿嘴笑道:“敢不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