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下旬,鬆城大學新校區。
“感覺好久好久沒來了……”嚴喆珂立在長橋之上,遙望着一盞盞路燈照耀中的微水湖,以及當初與樓成日復一日轉了不知多少圈的水畔道路,只覺每一處風景,每一個角落,都能讓自己回憶起不同的畫面。
過去種種,擊穿兩年的時光間隔,再次鮮活地出現於她的腦海。
樓成亦是唏噓,感慨附和:“我也有差不多一年沒走過這條路了。”
但時時會回想,想着最初的悸動和最純粹的美好,想着那份來之不易,告訴自己不能習以爲常,要懂得珍惜和維護。
“走,姐姐邀請你再散個步~”嚴喆珂星眸明亮,嘴角笑吟吟地伸出了纖美的右手。
樓成一把握住,望向前方,咳嗽了兩聲,嘿嘿笑道:
“我記得以前每次你主動邀請我去湖邊散步,都是在暗示和默許我可以親熱……”
今天呢?
嚴喆珂聽得眼眸大睜,嘴巴半開,一張俏臉止不住地泛紅道:
“纔沒有!”
“都是你太流氓!”
“不和你去散步了!”她恨恨補充,試圖抽回手掌,卻被樓成緊緊握住,怎麼也掙脫不了,只好銀牙暗咬,“委委屈屈”地跟在側後,從長橋一頭下到湖邊,沿着往昔的記憶,跨過熟悉的情景,徜徉於了真實與虛幻交錯的路程。
那時候的牽手,那時候的初吻,那時候女孩拿出紙巾男孩負責擦乾淨的木製長凳,那時候隨意說着的閒話,那時候每晚散個步偷親幾下就心滿意足的青澀,忽然歷歷在目,讓嚴喆珂和樓成彷彿走入了過去與現在的夾縫裡。
“還好,還好我們還在一起,要不然肯定會很遺憾很遺憾……”嚴喆珂突然出聲,感慨了一句。
那樣的遺憾會是一輩子都好不了的傷口。
樓成手指暗動,與小仙女緊緊交扣,鄭重許諾道:
“我們會一直走下去的。”
“嗯嗯!”嚴喆珂用力點頭。
又前行幾步,樓成指着道路旁邊,低笑兩聲開口:
“這就是我發現青魚,撿到金丹的地方。”
“這裡呀……”嚴喆珂秀眉舒展,好奇看去,小聲低語。
她仔細凝望了幾秒,霍然側身對準湖水,雙手合十,明眸微閉,唸唸有詞。
“珂珂,你在做什麼啊?”樓成茫然發問。
女孩酒窩浮現,嘴脣微抿,甜甜淺笑道:
“我在感謝青魚同學!要不是它,可能某個傻瓜就自己打退堂鼓了,這是一切的緣起!”
“它大概不會喜歡你這麼說……好死不如賴活着。”樓成失笑搖頭,然後清了下喉嚨道,“真正的緣起應該是我看見你穿着漢服站在武道社外面,終於鼓起勇氣去搭訕,要不是這樣,我壓根兒不會來湖邊跑步。”
嚴喆珂星眸半轉,波光漣漪地好笑反問:
“這難道就是那句歌詞,‘只因爲在人羣中多看了你一眼’?”
她嗓音清細,歌聲妙曼。
樓成含笑聽着,調侃了一句:“珂小珂同學,你這是在對我說甜言蜜語嗎?”
“你說是,那就是唄~”嚴喆珂雙手背到身後,腳步輕盈地前行。
小兩口繞湖一圈,在以往親熱過的地方重溫了感覺,並平復了臉龐熱度和呼吸節奏後,終於等到了施老頭。
他蒼老依舊,但咳嗽頻率明顯降低,九字訣對精神的提升,精神對肉體的反哺,雖未徹底治好他的舊傷,但也讓他緩和了不少。
“下水吧,你不說,老頭子我還真忘了有這麼件事情。”施建國同志坦然承認道。
嚴喆珂在旁邊已掩嘴失笑,只覺這師徒倆在某些方面還真是特別像!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唔,我這是在罵自己嗎……
不靠譜的老人家……樓成暗自腹誹,拿出手機、錢包等物品,遞給了自家媳婦。
想了片刻,覺得沒必要強撐高人風範,施老頭也將手機留了下來,一步步走入湖中,身周寒氣瀰漫,結出了晶瑩,如要冰封本身又不影響動作。
樓成模仿照做,深吸了口氣後,讓每一寸皮膚都閃爍出冷芒。
師徒倆越走越遠,露在水面外的身體部位越來越少,最終,他們沉住重心,徹底消失在了嚴喆珂眼前。
四周波光浮動,隱有壓力傳來,樓成讓身體進入了胎息的狀態,如同當初在水底修煉,求根髓之異化。
——到了他目前的層次,在水底待個十幾二十分鐘,沒任何問題。
豐茂的水草晃盪之中,施老頭嘴巴翕動,激出漣漪,讓它們一圈圈涌到樓成身旁,帶來彷彿源自天邊的聲音:
“湖底挺大的,當初爲師粗略找了一圈,沒什麼發現,難道這次要一寸一寸地查探?”
樓成也以傳音的方式回答:“師父,您想,青魚吞了金丹,肯定是當場發作,它能游出或跳躍的範圍有限,我們在靠近發現位置的這一帶找找,或許會有收穫。”
“要是找不到,爲師大耳刮子抽你!”施老頭一直覺得自家徒弟很多時候並不靠譜。
腳踏實地,緩慢前行,樓成和施老頭在幽暗的粼粼水波里四下張望,分辨特異,並凝出“冰鏡”或“洞敵冰心”,以體悟細微。
在靠近湖畔的這一帶找了大半圈,施老頭突地頓步,皺眉傳音道:
“還真別說,這裡的感覺和爲師上次來的時候不太一樣,像是在根據月相變化……”
單獨的查探無法發現問題,可兩次對比,異常便呈現了出來!
樓成以強悍的夜視之能,把握住水下微弱光華,極目四眺,將這片區域盡收眼底。
密佈的砂礫石頭,搖曳的水草,不知誰丟下來的垃圾,除了這些,沒任何其他事物,更別提像是洞府入口的地方。
沉吟了幾秒,樓成按照預先擬定的方案,雙手結出印訣,不斷變化,腦海內的觀想古字也隨之跳躍。
“臨!兵!鬥!者!”他張口吐音,聲震四周,讓水波以規律的方式往外起伏。
“皆!陣!列!前!行!”
“行”字一出,樓成心湖深處九個篆字齊現,組合成了那個立體的、似乎藏着濃濃神秘的符文。
轟隆隆!
就在這時,不知何處傳來低沉嗡鳴應和,水波晃盪間,砂礫與石頭組成的湖底裂開了一條縫隙,露出延伸往下的石階。
“藉助月亮吸引布置的障眼法……”施老頭“不屑”地評價道,“臭小子,你拿到金丹那晚,是殘月的時候吧?而且青魚也沒什麼智慧。”
“不記得了……”樓成如實回答。
“你還記得什麼?”施老頭搖頭笑罵,沿着石階往洞府內行去,內裡溼潤卻無水。
樓成按耐住心潮的澎湃,跟在師父背後,深入了底部,看見了簡樸空蕩的石室。
這裡只得一張雲牀,其上擺放着幾張泛黃紙張和一襲破爛不堪的羽衣。
“不像是龍虎真人日常起居的洞府……”見過不少修真遺蹟的施老頭皺眉低語。
樓成環顧左右,猜測道:
“或許是閉死關的地方?”
那羽衣似乎是龍虎真人死前所穿,那他的遺體呢?
“有可能。”施老頭靠攏過去,正待伸手拿起羽衣,蕩起的輕風卻讓對方瞬間腐朽化埃,飄散於了石室!
反倒那筆記般的書頁依舊保持着完好。
樓成凝目望去,讀出了第一張上的文字:
“大限將至,百三十載苦修一朝畫餅,甚憾,甚憾。”
“前輩們求魂魄之獨立,欲在金丹內結出嬰兒,擺脫肉體之束縛,遨遊於天地之間,可惜,煌煌上千年,無有一位成功,餘不走此路,仿不朽之天地成丹,求性命之長存,然前路茫茫,危難重重,終止於此。”
施老頭翻過別的紙張,快速閱讀下去,到了末尾,師徒倆總算明白龍虎真人做了什麼,爲什麼他的金丹會保存至今。
按照龍虎真人的說法,修真者一旦坐化,失去“神魂”主持的金丹要麼快速失控,產生爆炸,要麼勉強維持住均衡,在後續飛快流散,而他以冰火仿陰陽和星空成丹,外映自然,平衡旋轉,希望能像天地一樣“不朽”。
基於這點,他在坐化前,打算拼一把,那就是扭轉精神反哺肉身的功法,讓身體徹底灰飛煙滅,以此點燃精神,將“神魂”與金丹完完全全融爲一體,藉助金丹的“不朽”,獲得本身的長存——爲可能的成功考慮,他改變金丹內部的星辰排序,將九字訣和自家功法“銘刻”在了裡面。
這個思路前無古人,龍虎真人沒一點把握,嘗試之前寫下筆記,供道友參考,算是爲後來者試錯。
至於中途發生了什麼,樓成和施老頭難以知曉,只看得到最終的結果,那就是龍虎真人未能長存,金丹沒有獨立的意志,卻詭異地保存至現在。